宁静舟此言一出,海底深处又是一片死寂。
白秋涯看向宁静舟,呆愣了片刻。
“我这人讲话直,还请蛟族皇子不要怪罪。”宁静舟皱眉道:“我知道我此言是出于小人之心,可你真的没有别的图谋么?你这样倾尽全力帮助我们,究竟是为什么?我宁静舟自认问心无愧,可恕我直言,我不敢尽信于你。”
白秋涯苦笑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被曲遥打断了。
“什么都别说了师兄。”曲遥弯唇笑笑,拍了拍白秋涯的肩膀:“秋涯兄,曲遥信你。我们走吧。”
“小遥!”宁静舟皱着眉头向曲遥低喝。
“贵师兄所言句句在理,若是调换角度,我也未必会相信这样一个人,你又凭什么相信我?”白秋涯看着曲遥的眼睛问道。
“我打赌罢了。”曲遥哈哈大笑。
“以命做赌注么?”白秋涯看向他,略带费解地问道。
“是,便以命做赌注!”曲遥大笑道:“我赌你胸无城府,心如赤子,清如泉水,皎如白月!”
“可若你输了呢?若我白秋涯真的就是个奸佞小人呢?”白秋涯苦笑着又道。
“我曲遥若输了,不过丢了一条烂命!世上最不值钱的怕就是这东西!可我若赢了,我就赢了一个无价的兄弟!即便我可能今后与他无缘相见,可在这世上我依旧多了一个至亲挚交!”
白秋涯愣了半晌,他看向曲遥那双纯黑色的眼睛,突然展眉大笑起来。
“曲遥,我记得你了,你叫曲遥。若白秋涯还能有幸活下去,千载万年之后,也断然不会忘了这个名字。”大笑过后,白秋涯郑重道。
“他们俩疯了么?”宁静舟皱眉问。
“这就是男人的友谊,你不懂。”昊天镜叹息。
“那便请秋涯兄开路了。”曲遥看着白秋涯湛蓝色的双瞳,义正言辞。
白秋涯愣了愣,微微一笑:“曲兄不必介怀,之前你帮我牵线的事,虽说终究未成……但还是多谢了。”
宁静舟摇摇头,叹息一声,只道这世间皎白如月,心如赤子的人,总能志同道合。
没过多久,几人便来到了关押景倚渊的宅子中。
景倚渊此时大约是骂累了,斜靠在水晶宫的大柱子旁。他身上依旧绑着海带,如同一只粽子一般。
只见白秋涯抬手气势,如同一湾月白的剑光,迅速而精准地用手刀将景倚渊门前的一众仆人敲晕,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曲遥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如此暴力的行为化成水墨般飘逸隽永的动作,毫无戾气,尽是美感。白秋涯落地时白色的大袖迎风飘起,像极了一朵水中盛放的百合。
所有人长大嘴巴看着,就连十三皇子景倚渊亦是如此,昊天镜边拍手边感慨:“绝品,这是三界绝品啊……”
“诶呀……”白秋涯突然低呼一声,险些摔倒在地。
曲遥等人一脸懵逼,赶紧冲过去扶,白秋涯挠挠眉毛不好意思道:“方才跳的有些高,崴脚了。”
“……”
不过片刻功夫,几人便打通了这软禁的监狱,来到了景倚渊身边。
白秋涯率先上前,解开景倚渊的绳子。景倚渊皱着眉头打量了白秋涯半晌之后惊道:“怎么是你?”
白秋涯顿了顿,没有说话。细长的头发耷落在景倚渊的鼻尖,弄的他有些微痒
景倚渊旋即墨眉拧成一团:“竟然是你们几个!你们几个究竟想要怎样?”
“害,说话能不能客气些?”昊天镜翻了个白眼:“我们现在是你的恩人,来救你出去的。”
“你们?”景倚渊皱眉:“你以为我会信?”
“我等前来,是为了救十三皇子出去。”白秋涯解开绳子后轻声道:“救您出去之前,还需求您和我等一道去一趟龙骨之墓。我们办完事之后,必将您送回岸上,完璧归赵。”
“你?你……”景倚渊眯了眯眼睛,疑惑地看向白秋涯。利剑般审视询问的目光直直地看了过去。
白秋涯似是不想和景倚渊对视一般,移开目光,不去看景倚渊。
曲遥立在一旁,摸了摸鼻子。
白秋涯见一时冷场,强颜欢笑道:“你放心,我绝无骗你之心,一切妥当之后,我便亲自送你们几位出海……”
“我不是想说这个。”景倚渊垂下眼睑,扔开了身边的海草和绳索。
“我想问的是,你真的与我有九世的情缘么?”景倚渊抿了抿唇,轻声道。
白秋涯愣了,旋即一层薄红泛上白玉似的脸上。他万万没有想到景倚渊会问这个问题,一向腼腆的小龙男登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昊天前辈扶乩占算出的结果……”白秋涯磕磕巴巴地挥着手道。看那害羞的模样,倒是另有一番风情。
景倚渊默了默,心尖一颤。
“我也曾想过类似的事,譬如真的遇上个前世恋人之类。”景倚渊站起了身子,自顾自地道:“我想我上辈子若是爱极了他,那么无论他今生是什么,转世成了什么样子,我必然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亦或是特殊的感情。”
“可是对你……我却没并不曾有过那种感觉……也许是太久忘了么……”景倚渊说。
白秋涯呆愣了一刹那,旋即辛酸一笑:“抱歉。是我不够好。”
景倚渊愣了愣。
是我不够好……
这话听着是那样的熟悉,亦或是那样的辛酸。
曾几何时他也将所有的结果尽数归结到自己身上,可最终景倚渊才发现,有些事情也许真的不是他可以左右的。
这句话是那样的辛酸,以至于景倚渊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触动了。
景倚渊抿了抿唇,一句:“并不是这样……”还没说出口,一旁昊天镜就开始催促:“算了算了,既然二位姻缘未成,就不要腻歪啦,二位只将对方互相当成过客便好,正事要紧。”
景倚渊看了看昊天镜,将那些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那么便出发吧。”白秋涯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尽早夺玉,免得夜长梦多。”
曲遥等人点了点头。
只见白秋涯在海底凝神闭目,淡蓝色的幽光自他额前泛出,他轻轻翕动薄樱般的嘴唇,不到片刻间,一条巨大的鳐鱼从水中游来。曲遥和宁静舟堪堪都低呼了一声,那条鳐鱼竟有半个蓬莱宫正殿云初堂的棚顶那般大小。白秋涯回头道:“这条鱼名叫醫影。它可以随时隐藏自己的行踪,诸位只需要跟我爬到它背上便好。”
大鳐鱼突然翻了鱼肚过来,冲着白秋涯小狗一样撒娇地摇起了大尾巴。白秋涯无奈地轻笑一声,挠了挠那大鳐鱼的肚皮。
“它好乖啊!鱼也喜欢被人挠肚皮么?”曲遥好奇道。
“喜欢啊。若我们不给他挠舒服了,它怕是不肯载我们几个呢。”白秋涯宠溺地笑道。
于是曲遥等人也凑过来,对着这条大鳐鱼上下其手。那大鳐鱼可爱的紧,两个眼睛离的很远,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它哪里痒就把哪里面向众人,曲遥给他挠着鱼鳍,白秋涯给他挠着肚皮,宁静舟给他挠尾巴。鳐鱼见昊天镜偷懒,还用大鱼鳍拍了拍昊天镜道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臀部……
“荒唐!本尊乃是上古神器,何曾给鱼挠过屁股?”昊天镜怒道。
“害,你可是伺候娘娘的神器,你跟娘娘干过什么没干过什么这谁知道……”曲遥哼哼。
“曲遥你不要脸!”昊天镜一边愤怒,一边熟稔地给鱼挠屁股,行动之专业如同水□□的搓澡师父。
此时此刻最惨的便是那十三皇子景倚渊,自从这条鳐鱼出现之后,景倚渊的表情就没有好看过,这厢众人正在给鳐鱼挠痒痒,那厢景倚渊躲独自一人在最远处,铁青着脸,末了吐了个昏天黑地。
‘十三皇子这是怎么了?’白秋涯惊慌道。
“这人闻不得海鲜,怕鱼。”宁静舟摇头道:“实在是造孽。”
“你们快哄好它,我求求你们快哄好它……哄好我们赶紧上路……孤在这世上最见不得的就是鱼,尤其是海鱼……”景倚渊颤声说道。
众人一片沉默。
“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对你没感觉了吧?他海鲜过敏。”昊天镜对白秋涯感慨。
白秋涯顿了顿,旋即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你是因着这个原因讨厌我。”白秋涯苦笑。
“没有……我讨厌的是海鱼,泥鳅我倒不讨厌……我把你想成是泥鳅就好了……或者黄鳝之类的。”景倚渊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安慰白秋涯。
众人一片死寂。白秋涯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他瞪了景倚渊一眼,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我见过直肠子不会说话的,就譬如我大师兄宁静舟。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会说话的……”曲遥感慨。
宁静舟瞪大眼睛:“我不会说话?我怎么就不会说话了?”
景倚渊知道自己言辞不妥,得罪了这小蛟男,悻悻之余不由感慨自己的确实在不懂如何讨人喜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看不得这人落寞的表情。景倚渊不是什么伤春悲秋之辈,可他一见到白秋涯的失落,自己便会觉得难过。
或者说,白秋涯是那样像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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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