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这事有蹊跷。”
说到破案的话,曹云山或许会比楚牧峰差点意思,但要是说到这种官场中的权谋之术,他绝对更胜一筹。
十几年的官场浸淫,耳濡目染,他能不知道其中的蹊跷?
可问题是,即便知道有蹊跷,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坑了他。
这是个针对曹云山的局?
还是扯到荷花带到藕,想要借着曹云山来引出阎泽?
“师兄,您这么为难,莫非那个徐强东也有背景?”楚牧峰一针见血地问道。
“是啊!”
曹云山点点头,接着又拿起根香烟,楚牧峰帮着点燃后,他深深吸了一口,重重吐出团烟雾。
“要是徐强东没有后台的话,你觉得我会这样为难吗?就算明知道这事有蹊跷,我也能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掉,不给别人找茬的机会。”
“但这个徐强东的确也不简单,就在你进来之前,训练处的处长杨拾遗刚走。他是来为徐强东求情的,而且还说徐强东是他的人。”
曹云山想到杨拾遗刚才的表现就不由冷哼一声。
“哦,徐强东是他的人?那不正好,将这事推给他去处理就成。”楚牧峰狐疑地皱眉说道。
“不,牧峰,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曹云山翘着二郎腿,在半明半昧的烟雾遮掩中,脸上的烦躁情绪已经逐渐消失,之前那个冷静沉稳的形象又开始恢复。
“杨拾遗说徐强东是他的人,这点倒是可以做文章,但却不能做出多大的文章来,撑死了就是把他拉下水,和徐强东一起背黑锅。不过这事只要运作的好,到最后会成为杨拾遗替徐强东背锅,他得把这事给兜揽起来。”
“有这么夸张?这个徐强东有这么强的背景?”这下倒让楚牧峰觉得颇为意外,一个科长惹了麻烦,要一个处长来顶雷。
“你对兵工署有所听闻吗?”曹云山手指放在膝盖上拍了拍,缓问出一个让楚牧峰很诧异的问题。
“兵工署?”
楚牧峰短暂的愣神后直接说道:“当然,那是军政部所属的部门,军政部下辖陆军署,海军署,军需署,兵工署,兵役司和马政司。”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莫非徐强东和兵工署有关系?
果然。
曹云山紧随其后说出来的就是这个,“徐强东的关系是在金陵兵工署,至于说到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但厅长应该知道。”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不敢随随便便处置徐强东,杨拾遗才会过来求情,而徐强东也才敢在北平城这样肆无忌惮。不然你以为他这样的身份,敢在北平城横行吗?谁也不买账吗?”
原来是这样。
就说这事是肯定有内情。
兵工署掌管的就是武器的制造。
在当今年代,这个位置是绝对位高权重的,谁都得求着这个部门。徐强东的关系在兵工署,这也就解释的通曹云山的为难之处。
一边是兵工署的高官。
一边是民政部的部长。
这样置身其中,左右为难,曹云山要是说能好受才怪。
“行了行了,不说这事,牧峰,你怎么这会儿过来干嘛?”曹云山反正是头疼这事,随口问道。
“师兄,我倒是有个好办法能帮您破局。”楚牧峰忽然间眼珠一转笑着说道。
“哦,真的?”曹云山眼放精光。
“赶紧说来听听。”
“师兄,您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回来吗?其实我是有重要情况要向您汇报,是关于那个加藤小野,他在昨天已经回到北平城了。”
楚牧峰这话刚说出来,曹云山的脸色顿时就变得严肃起来。
加藤小野!那可是楚牧峰策反的双面间谍,知道这事的只有他们三个,可以说是机密中的机密。
当初将加藤小野放走后一直都没有消息,谁想现在突然冒出来,让曹云山怎么不郑重以对。
“有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是这样的……”
楚牧峰就从早上前去秘密据点说起,然后将和加藤小野的谈话内容也都说出来,最后,他神情凛然地说道。
“师兄,我回来就是好好琢磨琢磨五毒组的事儿,特别是依然隐藏着的蟾组和蛛组,没想到您这里也遇上麻烦事。”
“既然您这边这么难办的话,要不就直接拿这事挡在前面,我想在间谍案前,不管是民政部的梁部长还是兵工署的某位,都不可能站出来找茬,也不敢找茬,免得惹祸上身。”
“如此一来,您就能顺利跳出去这个局,省的左右为难。”
曹云山双眼立刻发亮,站起身就开始在办公室中来回走动,走着走着,猛地停住脚步,拍了拍楚牧峰的肩膀,爽朗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我的好师弟,你真的是我的福星!没想到这么难缠的事,你一来就不是个事了。”
“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到时候谁能挑我刺儿?谁也不敢挑我刺儿啊!抓间谍这事关乎党国利益,谁敢往枪口上撞?”
“你刚才说加藤小野和铃木阳平在那个山本四十八的带领下,想要前来营救柳生沧泉吧?”
说到正事,曹云山的精神状态就又回来,双眼炯炯有神地问道。
“对,他们就是前来营救柳生沧泉的,算上加藤小野总共十六个人,情报支持是蛛组负责提供。”
“师兄,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这里冒出来这个蛛组,蛛组做的又是策反和破坏的事情,咱们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楚牧峰语气平和,但气势却如虹。
“嗯,这事得好好的琢磨琢磨,还有你刚才提到那个被策反的人叫什么来着?李征先?这人是谁?”曹云山沉吟片刻道。
“不知道!”
楚牧峰摇了摇头说道:“这人是谁我也不清楚,但既然能被策反,相信应该是个大角色。我这边会安排人去调查,师兄,您这边如果方便的话,也帮我看看。因为只要找到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很多有价值的线索。”
“嗯,我会的!”曹云山爽快地应道。
“师兄,那这事我就继续盯着,厅长那边由您来说一声。不过虽然说有这事当做挡箭牌,但您要是说能解决还是尽快解决,别人估计不会来接手。”
楚牧峰提出来自己的建议,他就是这么想的,事情既然落到你头上来,想要躲是躲不掉的。
“嗯,我心里有数。”
原本还有些患得患失的曹云山,有了岛国救援组的情报后,对这事立刻就有了底气。
因为救援组的事将会成为他的一张王牌,不管是谁想要给他设局,他都能靠着这张王牌翻身。如此的话,解决这事就变得容易许多。
“这事我会从忠义社入手!”
“忠义社?”楚牧峰想了想就恍然大悟。
对啊!这事的关键点其实就在忠义社。
谁让梁栋才是在忠义社的三门桥赌场玩的,谁让徐强东也是在赌场中和梁栋才干起来的。
两人无非就是口舌之争,后来才演变成全武行的殴打。
即便是殴打,徐强东出手也是有点分寸,也没说就往死里打,只是让梁栋受了点皮外伤而已!
有这样的前提在,这事只要能拿忠义社破局,就能很好解决掉。
姜还是老的辣。
看来曹云山已经是胸有成竹。
“牧峰,你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给我盯住这个救援组,还有你不是说要去提审柳生沧泉的吗?没问题,等到厅长回来后,我就给你要手令,你只有带着手令才能去红枫洞!”
“我想他一定会全力支持,他比谁都想要再抓到一个间谍小组!”曹云山语气流露出一种兴奋。
“是!”
楚牧峰站起身敬礼后转身离开。
办公室中留下曹云山自己后,他便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将二科科长唐远清喊进来。
手上这个糟心事还得唐远清去办!
……
北平城,春来旅馆后院。
这座后院从铃木阳平住进来后就整个包下,反正他们的掩护身份是财大气粗的药材商人,有这个身份在,别说是包下整座后院,即便是包下整个旅馆,顿顿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旅馆老板也不会去找茬质疑。
开店不就是为了赚钱?
有钱赚谁会吃饱撑着多管闲事?
房间中。
“加藤小野回来了吗?”
问话的是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留着一簇小胡子,容貌阴鸷的中年男人,他的双眼深凹,瞳孔如同鹰隼般冷厉。
他就是特高课安排过来,全权负责营救柳生沧泉的救援组组长山本四十八。
前来北平城之前,没谁知道山本四十八的过往,只知道他深得上面人的信赖,授予全权负责处理的大权不说,还掌握着和蛛组的联系方式。
也就是说,山本四十八现在不但掌握着救援组,还能直接命令蛛组。
“没有回来呢。”
铃木阳平恭敬地说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过去,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看到铃木阳平的神色后,山本四十八颇为不悦地喝道:“八嘎,我最厌烦的就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你是帝国军人,做事要畅快。说!”
“哈依。”
铃木阳平急忙躬身应声,然后抬起头说道:“组长,您说加藤能够信任吗?”
“纳尼?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到铃木阳平这话,山本四十八猛然瞪视过来,一股冷意轰然间爆发,“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我……”铃木阳平吓得一哆嗦。
“你这是大战之前扰乱军心!”
山本四十八脸色一沉,房间中的温度都仿佛降低几度。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样的担心特高课也有过,但结果呢?结果不是证明了加藤小野对帝国是忠诚的,而且这样的证明还有你的功劳。”
“你都能证明他的清白,为什么在这时候又开始怀疑?你这是想要扰乱我的军心吗?你清不清楚这样做,会给这次行动带来什么样的威胁?”
“你又知不知道无端怀疑你的长官是什么罪名?铃木阳平,你这是想要毁掉这次行动不成?”山本四十八声色俱厉道。
“组长,我没有!”
被这样一通训斥的铃木阳平赶紧收起自己的怀疑,急忙辩解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当时是有点草率,我说出的只是我经历的事,并不能代表什么。不过既然您这么说,相信应该是我的错觉,我向您道歉!”
“这是最后一次!要是再敢这样胡乱猜忌,军法从事!”
“哈依。”
就在这话谈到这里的时候,加藤小野正好回来,敲门进来后,扫视了一眼铃木阳平,便冲着山本四十八恭敬说道。
“组长,我想咱们现在只能想别的办法了,我之前埋伏下来的棋子全都没了,简单点说,蛇组已经全军覆没,不可能提供任何情报和帮助。”
“蝎组也一样。”铃木阳平也跟着低头说道。
“五毒组的蛇组和蝎组竟然就这样全都被毁掉,你们简直就是一群废物!当初特高课为了能够让你们在北平城安稳立足,付出多少心血努力,你们比谁都清楚,结果呢?”
“两个组就这样轻轻松松被摧毁,动手的还不是华夏的情报部门,只是一个什么狗屁警备厅,你们简直比猪猡还愚蠢!”
山本四十八语气嘲讽中带着一种冷意,毫不客气的骂道。
加藤小野乖乖闭嘴。
铃木阳平战战兢兢。
“情报的事我会来处理,你们只需要带领队员,等待我的通知。”山本四十八拂袖离去。
“哈依。”两人起身回道。
……
想要进红枫洞,但没有阎泽的手令,即便是曹云山都进不去,所以楚牧峰便留在办公室中琢磨整件事。
可没有线索,又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所以他也只能暂时搁置。
或许这事应该交给马武去盯着。
半个小时后,他来到了一处茶楼,得到通知的马武早已经等在这里。
做下来,楚牧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口茶,“马武,太平车行最近是不是开始向北区发展了?”
“没错。”
说起这个马武立刻就精神抖擞地说道:“老板,我计划是在近两个月内将北区市场也都拿下。到时候这些区内跑散车的黄包车夫就没几个了,满大街跑的都是咱们太平车行的车。”
“扩张是必须的,但在扩张的同时别忘了交办给你的事儿。”楚牧峰不轻不重地敲打着。
“是是是!”
马武连忙点头说道:“我知道,太平车行就是您的眼睛和耳朵,我们会将看到的听到的全都记下来,保证不会落下任何情报。”
“嗯,有个事儿要交办你去办下。”楚牧峰缓缓说道。
“老板,您尽管吩咐!”马武竖起耳朵应道。
“关照下面人,最近这段时间,将那些行动鬼鬼祟祟,操着岛国口音的人都给我盯紧;忠义社那边同样也要安排人盯梢,将他们的行动轨迹都给我记下来……”
“是!老板,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马武拍着胸脯应道,只管做事,不问原因。
如今他的太平车行有的是拉黄包车的车夫,想要做成这事应该是比别人要简单容易的多。
等到将楚牧峰送走后,马武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暗暗嘀咕。
太平车行想要在北平城立足,最终的根基就是楚牧峰。
他比谁都清楚这点。
所以只要是楚牧峰吩咐的事,他都必须无条件的照办。
“留意岛国口音的人吗?好,我记住这事了。”
……
午后四点,北平城。
刚刚从戏园子出来的绸缎庄老板张宝树,嘴里面哼唱着小曲儿,脸上露出乐滋滋的陶醉神情,似乎还沉浸在刚才听的戏曲中。
张宝树生平没有其他爱好,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听戏,和听戏相比,开绸缎庄不过就是养家糊口的一种生计。
要是说能衣食无忧的话,他根本都懒得去做买卖。
“老板,您总算回来了,快点进来看看吧,出大事了!”
就在张宝树刚走进绸缎庄都没有来及坐下喝口水的时候,伙计就满脸惊慌失措的从后院跑出来,脸上浮现出的是一副惊恐莫名的表情。
“慌什么?这天难道还能塌下来吗?看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张宝树忍不住呵斥道。
“老板,您还是进来看看再说吧。”
“哦!”
后院是储物间,是用来放绸缎的地方。
当张宝树神情狐疑的走进房间时,很快他就发出了一道凄厉的尖叫。
“这是谁干的?是哪个天杀的做出这种缺德事啊!”
满屋子价值不菲的绸缎全都被泼上墨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墨汁味,很显然这些绸缎一匹也别想卖出去,全都废了。
“老爷,那里好像有封信!”伙计忽然指着墙面喊道。
“拿过来,赶紧拿过来”张宝树怒喝道。
“是!”
当被匕首插着的信拿过来打开时,看到这封信的瞬间,张宝树一屁股跌坐在地,满脸死灰,失魂落魄,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信上只有八个字:再敢捐款,杀你全家!
……
祥和堂。
这里的老板叫做木祥云,是个在北平城中混迹多年的老油条,生意虽然不算太大,但也混得是风生水起。
在古董文玩圈混的久了,自然也就养出来一双能辨别真假的眼力劲,只要是被木祥云鉴定过的文玩,基本上就都是真假立判。
这天午后四点。
木祥云从旁边的茶楼中喝过茶后,慢悠悠的回到店里,刚进来就冲着正在忙活的伙计喊道。
“小九,赶紧去给我将那对玉狮子拿出来,一会儿客人就要上门取货,咱们总不能让人家等着。”
“是!”
伙计转身就去后院库房取货,他很快就捧着一个锦盒出来,小心的放在桌面上后笑着说道:“三叔,这对玉狮子真能卖出那个价格吗?”
“废话,你三叔做生意什么时候出过错?我跟你说,客人定金都给了,你说卖没卖出去?”木祥云拍了拍锦盒傲然道。
“三叔果然厉害!”小九脸上露出赞羡眼神。
木祥云是他的亲三叔,他会在这里干活就是想要跟着木祥云学习鉴定学习做买卖。
如今看到这样一对玉狮子竟然以原价十倍的价格卖出去,心里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废话,你三叔不行谁行?来吧,赶紧打开盒子,我要再最后看一眼!”木祥云抚摸着下巴上特意留着的胡子说道。
“好嘞!”
说话间,小九就将锦盒打开,但当盒子打开的瞬间,小九当场傻眼。
木祥云也是目瞪口呆。
锦盒竟然是空的!
不对,不能说是空的,因为在盒子里面是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笔走游蛇的写着两行字:再敢捐款,杀你全家!
“啊!”
木祥云当场就悲催的吼叫起来。
他的玉狮子竟然被偷走了!
该死的!
这对玉狮子被偷走,不只是自己赔钱,还要赔人家客人的钱。
更让木祥云后背发凉的是,这纸条透露出一股锋芒毕露的杀意。
再敢捐款,杀你全家!
这是被人给威胁了!
……
午后,五点钟。
梁瞎子拎着一个箱子在街上走着,他这个皮箱里面装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用他的话说那都是宝贝,其实就是乱七八糟的文玩之类。
有真有假。
你说他怎么会拎着假的转悠?
正常啊,谁让他是摆地摊的。摆地摊考验的是顾客的眼力劲,要是说全都是真玩意,没有一件假货,他靠什么赚钱吃饭?
想到前两天在一茅斋举办的复兴活动会场赚到的钱,梁瞎子心里就像是吃了蜜般甜滋滋。
要是说多办两场这样的活动该多好,虽然说最后自己也捐了钱,但和赚到的钱相比,那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如果说还有这样的活动能让他赚钱,他还会继续捐款。
砰!
谁想就这样想着的时候,梁瞎子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下就把他推出去,正好有着一辆汽车开过来,司机压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便从他的双腿上碾压过去。
“咔嚓!”
“啊!”
清脆断裂声的响起中,梁瞎子的双腿被压断。
地面上掉下一张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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