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擎最后还是把林荫给打了,打得极狠,狠得后来赶来的宋茜然生生哭昏了过去,他自己也心疼得险些昏厥。
毕竟是自己疼爱着长大的崽儿,又不是林妍这样放养着长大的,怎么能不心疼?
可林擎,他没办法,被逼无奈啊。
逼翻手云覆手雨的大女儿去做家妓,即便林擎贵为一家之主,也不得不豁出一切去安抚女儿,以免她再悄无声息地干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眨眼间,半个月都过去了。
但日子如流水,林家上下却仍旧笼罩在阴影之中,没有一个能挣扎出来的。
那日,张嬷嬷一行人的到来让林擎乱了方寸,而就是这么一个小疏忽,就有胆子大的下人凑到了主院附近,看了后半截全程。
大小姐站在尸堆背景里,笑眯眯撸着兔子,看着家主杖责二小姐的场景,成了所有人的噩梦。
二小姐被打得死去活来,树干上的枝叶扎进了她柔嫩的后背、腰臀,眨眼间就成了血葫芦。
期间夫人来了,却如何哭求都没能让家主停手。
那些下人没忍住都看吐了,唯有大小姐,她好像天生就是从血狱里生出的精魅,站在那些阴暗环境里,竟毫无半分违和感,还笑得又漂亮又妖冶。
仿若,是个妖精。
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敢说在林妍面前放肆一星半点儿。
看看曾经践踏凌辱大小姐的二小姐,再看看被抬走的世子,谁都不嫌自己命长,所以见了林妍,都乖巧得像是最驯服的鹰犬。
所有人都觉得不自在,除了林妍。
照常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扬长而去,林妍心情极好地直奔芙蓉街的馄饨摊。
“老板,两碗小馄饨,多放虾米多放醋!”
少女清脆的嗓音愉悦温暖,不比清晨的阳光差什么,充斥着人世美好的地气儿,让人听了就不由会心一笑。
不远处的马车上,楚烨清楚地感觉到马车又一次降速了。
他冷声道:“是马不行了,还是你不行了?”
马车旁,暗一摸了摸鼻子:“……林大小姐过来了。”
楚烨蓦地坐直了身体,又猛地沉了脸放松,下一刻,似乎觉得自己这番举动太刻意,又一次坐直了身子。
车帘被掀开,一股醇香夹杂着鲜气儿飘进了马车里,少女只露出了小半张脸,正踮着脚尖扒着窗户,把碗往里面送。
“请你吃!”
她露出来的眉眼笑得弯弯的。
“这是谢礼。”
楚烨把目光从少女的眉眼上挪开,缓缓落在那青花瓷大碗上。
碗像是被认真擦过,干干净净,碗沿上连一粒葱花都没有沾染。
那双捧着碗的手也很干净,十指纤纤,仿若葱白。
楚烨眉眼间不由就染上了几分凝重,然后缓缓浮出几分嫌弃。
虽然眼前的少女干净纯美,但他依旧不可控地想起来,上一次,这少女就是用这双看起来很干净的手,摸了猪,又捂了他的嘴!
“……拿走。”楚烨缓缓说道。
“你不爱吃这个?”林妍踮脚尖有些累了,不由放了放,车窗边顿时就只剩下了一片头顶。
楚烨不由往前倾身,又在对方察觉之前无声坐回来。
片刻之后,少女又露出半张脸来:“这可是条街上最好吃的馄饨,没有之一!每天要是来得晚了可就没有了,限时限量,你真不要尝尝吗?”
她笑眯眯地看着楚烨,又把碗往他面前送了送,仿佛没有看到楚烨的拒绝和嫌弃。
这要是换个人,楚烨早就似笑非笑地抬手,把那碗馄饨掀到对方脸上了,但看着林妍笑眯眯的模样,他指尖神经质地抽了抽,竟是莫名把碗接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的事,眼底顿时飘过了一丝郁闷,正要立刻把碗的放下,就见少女笑得眉眼弯弯,两只白白净净的小爪子扒着车窗边儿,嘴角漾出了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来。
“可好吃了呢!”
清晨的阳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越发显得她皮肤白嫩透净,像是上好的暖玉雕琢出来的精品。
楚烨心头蓦地跳了跳,淡淡道:“小矮子。”
正扒拉着车窗还努力垫脚的林妍:“……”呵!
她睨了楚烨一眼,冷酷无情地撒开窗户,转身就走,好像刚刚笑眯眯凑过来的不是她一样。
楚烨的目光不由就随着她走远,直到窗帘落下来,遮住了视线,再也看不见。
“……”静默片刻之后,他忍不住掀开了车帘。
借着细微到几乎没有的一条细缝,楚烨抿唇往外看去,就见少女并不坐在往常坐的位置,而是换了个背对街道的位置,只露出纤细的背影来。
他有些懊恼地盯了那背影许久,可那背影始终没有再转过来,就好像她以往那该死的敏锐全都消失了,真没感觉到他的视线一样。
楚烨缓缓撒开车帘,静坐片刻,打开小抽屉一样样往外取东西,边擦手边寒声问道:“今天的马车是坏了吗?”
马车旁的暗一忙给赶车的侍卫打手势——主子看完了,快走快走!
马车再一次慢悠悠上路,暗一不动声色地偷窥,就见自家主子正眉头紧皱地端坐着,手中拿着玉筷,眼含凝重地盯着小几上的青花大碗,似乎十分纠结到底要不要吃。
看主子那表情,哪儿像是在决定吃与不吃的问题,倒更像是在忖度一件能牵动天下大势的国策一样。
暗一险些憋不住笑出来,猛地就见他主子正隔着车窗缝隙看他,面无表情,目光清凉,骇人至极。
暗一忙敛了表情,默默把头转了回来,一脸正经地跟赶车的侍卫瞎扯:“今天路上人真多,你赶车稳当一些,莫要颠簸。”
侍卫瞥了一眼零星几个的行人,嘴角微微抽了抽。
暗一的脸皮,是越来越厚重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侍卫嗅着从车厢里飘来的馄饨香气,还是把马车赶得更稳更慢了一些。
自家主子第一次收到女子送的小礼物,还如此特别,这碗小馄饨,无论如何也得让主子吃得舒心顺畅,一滴汤都不能洒!
侍卫这么想着,顿时美滋滋地勾起了嘴角。
我可真是尽职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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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