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得太果断,没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可偏偏这两个字,如破风而出的利剑,正中靶心。
这信任太开诚布公,池漾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只觉眼前猝然燃起千丝灯火,明明灭灭,燃起烟雾一片。
她倏而眨了一下眼,想把这片烟雾涤尽,却落了两行清川。
“可我......”
她嗓音簌簌发颤,千丝万缕的心绪,都不争气地止步于喉间。
席砚卿看她这模样,蓦然怔住。
心底慌乱一片。
欲来的风雨,终究没缺席,淅淅沥沥,溟溟漾起。
他抬起手,轻轻柔柔地摩挲着她的眼睑,池漾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睫,一瞬湿润一瞬干涩地,摩擦着他的掌心。
沙发旁的落地灯暖黄一片,如同黑夜的一盏小太阳,将她的泪水慢慢蒸腾,熏得他眼酸。
“怎么哭了?嗯?”他让身体里的所有温柔聚拢而来,将她团团包裹。
池漾低头,小声抽泣着说没事。
眼瞳里的雨,却越下越大。
这夜很静,十一层的楼高,将长街上的川流与小道上的人声一并隔绝,涌进来的只有静如水的夜色和万家灯火。
“可你怎么,嗯?”
昏沉光线里,他双眸低敛,声音似一块深蓝色绸布,极富质感地让她沉溺。
“可我怕我不值得......”
她嗓音像被雨水浣洗过似的,喑哑又清透。
这夜被衬得更静。
命运的低语清晰可闻。
——玫瑰花该摘了。
他仍没给自己留余地,片刻的犹豫都不曾有。
一倾身,覆上她的唇。
触感柔得像棉,舌尖腻味到的,确实一股咸涩。
他细细地吻,想把那些泪替她吞噬干净。
池漾一惊,无知无识地闭上了眼。
席砚卿把自己放软,细心勾勒着她唇。
清冽酒气与清甜奶香,交缠发酵出一缕妖冶的清风,噬入骨髓,诱人饕餮。
万籁俱寂中,她心里的雨越下越小。
他没贪心,感知到雨势渐弱,就退出领地,浅尝辄止。
“刚才没敢亲这儿,”席砚卿用指腹描摹着她的唇形,于心潮鼓动中漏了丝笑,“是还没确定你的心思,怕夺走你初吻,会让你怨恨。”
池漾忽地脸热,脸颊吊起一抹绯红,熠熠星辉般荡开,顾盼生姿。
他倾泻所有温柔,终等来那两行清川收手。
再抬眼,只剩水波清韵,映出一盏纤月,噙在她清眸。
抵了他所有的问。
席砚卿把她揽在怀里,拎过她的手,给她暖着。
他没忘了她刚才没说完的话,想要不露痕迹地修补:“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池漾蹙眉,没搞懂他横空出世的这句话,是怎么个意思。
席砚卿斜眸,看到她不明所以的小表情,勾了勾嘴角,循循道来:“我是做风险投资的。”
停顿片刻。
“所以,值不值得这件事,没有人比我更有发言权。”
池漾心头一撮春风呼啸——
敢情是在这儿等她呢。
不过,等的挺是个地方。
滴答滴答的声音渗透进沉沉的夜。
还是如往年一样让人捉摸不定的阵雨季,毫无预兆地,真正的雨就这么落了下来。
惊醒对面楼宇三四盏灯,有人抬手关上阳台的门,有人收起晾在月夜中的衣衫。
池漾听到雨声,一下站起,蹦蹦跶跶地跑到阳台。
这一阵雨下得频,可她却觉得今夜的雨很奇妙,伸出手去接。
席砚卿跟在她身后,刚走到阳台,就看到她从窗外雨幕中收回手,将目光投向自己,笑眼弯弯地跟他说:“你看,真的下雨了啊。”
她刚哭过。
眼睛在夜里显得明亮又澄澈,微波粼粼,水光潋滟,一步一个涟漪地凌步到他心坎儿。
谁成想——
这温润眼波不但没能浇灭他心头的躁动,反而又烧起一纸星火。
他的心思如这星火,一点就着。
他不只想吻她。
他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她,含倦的嗓音落在她耳畔:“所以你看,你多值得啊。”
池漾不知道这个所以从何而来,缱绻着嗯了一声。
席砚卿沉沉一笑:“上天都不忍心看你哭,跑来替你哭了。”
池漾终究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就这样抱着她,好像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间都追回来。
直到门铃声响起,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这门铃声来的不合时宜,他一边走向门口,一边问着哪位,语气寡淡。
门外传来云锦书的声音:“席大哥,我姐在你这儿吗?”
池漾:“......”
莫名有些紧张。
所以,没等席砚卿走到门口,池漾就先他一步开了门,拉起云锦书就往家走。
云锦书:“......”
过道就十来米,几步道儿的距离,池漾走得飞快,云锦书被她拽着,一脸疑惑的表情:“姐,你走这么快干嘛?”
池漾不吭声,像是在赛跑。
结果,她还是没跑赢席砚卿。
在她快要走到家门口的那一刻,席砚卿叫住了她。
池漾正在纠结着回不回头的时候,云锦书手上施力,她被迫止住了脚步。
“姐,席大哥叫你呢。”云锦书提醒道。
池漾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刚才的风情万种消失殆尽,眼底清明得跟工作时那样,干净的不掺一物,声音也恢复清冷:“席总监,还有什么事吗?”
席砚卿看透她心思,毕竟是小姑娘,在自家人面前总归会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他没向云锦书挑明两人的关系,而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刚才出电梯时我说了两句话,但其实后面还有一句。”
池漾微微侧头,满眼疑惑,似在回想。
云锦书更是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
“可你是例外。”
云锦书:???
我为什么嗅到了一股恋爱的铜臭气息?
席砚卿倚在门边,看着发愣的姐弟俩,心底泛起一片柔软,低头笑。
不想让两人在外面站太久,他催促道:“我明天早班机飞国外,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阿锦,照顾好你姐。快进去吧,外面热。”
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席砚卿又对着那扇门,看了好久。
他想——
醉生也好,梦死也好。
只要是在她的温柔乡就好。
-
“姐,这么晚了你去席大哥家干什么了啊?”
“你脸怎么这么红啊?不会是感冒了吧?”
“席大哥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他明天要出差,去哪里出差啊?”
“你们两个今天是一起出去吃的晚饭吗?”
“......”
就家门口到卧室这一点距离,云锦书的嘴就没停过,跟机关枪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池漾瞪他一眼:“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对了,找我什么事儿?”
云锦书这才想起来正事,把手中的手机递给池漾:“你手机一直在响,我看你没在家又没拿手机,应该走的不远,就想着去对门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的碰上了。”
池漾接过手机,一边解锁一边问:“这么晚了,谁的电话?”
云锦书:“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白清让,打了好几个。”
池漾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白清让这个点找她?能有什么事?
云锦书兴致勃勃地猜测:“这个白清让是谁啊?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想追你?”
池漾睨他一眼,催促道:“你赶紧睡觉去,睡晚了长不高。”
云锦书一脸不服气,瞬间挺直了胸膛,带着少年特有的争强好胜:“我都183了!”
池漾怕白清让找她真的有什么事情,急着给他回电话,没心情跟云锦书掰扯:“好好好,你全世界最高最帅最聪明了,是姐姐要睡美容觉了,可以了吗?”
云锦书:“......”
这语气,还能不能再敷衍些?
-
把云锦书支走,池漾就赶紧给白清让回了个电话,对方几乎是在瞬间接通。
池漾把手机放到耳边,先行开口解释:“白教授,不好意思,刚手机没带在身边,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边沉默一阵。
池漾趁这个功夫,捕捉着那边的动静。先是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然后,好像还有个小女孩的抽泣声。
这什么情况?
听着怪瘆人的。
正当池漾猜测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手机那头终于传来了人声:“池律师好,我是白清让,这么晚了突然打扰实属冒昧,但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池漾虽然只跟白清让见过一两面,但是对他的印象很好,觉得他是个学识渊博又谦逊有礼的人。于是她也没嫌时间太晚,直接问了句要帮什么忙。
此时的白清让,正站在阳台上,孤身一人面对着窗外的帘帘雨幕。卧室门关着,隔绝了白念笙的一部分哭声。
他眉头紧蹙,万般无奈地说出自己的不情之请:“是这样,我以前咨询过您一些法律问题,然后在我听您发过来的语音解答的时候,我女儿也在旁边,她说很喜欢您的声音。刚才突然下雨,她很怕下雨天,所以就一直在哭,怎么哄都哄不好。所以我......”
池漾等着下文,白清让却没声音了。
她试探着问道:“您是想让我安慰她几句吗?”
白清让连忙否定:“不是不是!”
两个人直接对话,那一切不就露馅了吗。
沉默几秒,白清让似是豁出去一般,下了很大的勇气说:“我想让您给她唱首摇篮曲。”
“......”这请求池漾着实是没想到,“摇篮曲?什么摇篮曲?”
白清让:“《虫儿飞》,‘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那一首。”
池漾沉默了一会儿。
白清让怕她为难,正想说要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不勉强。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电话那头传来了两个字:“可以。”
然后,池漾倚在床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轻哼唱了一首《虫儿飞》。
白清让按下录音键,为白念笙争取到了一夜好梦。
唱完之后,池漾挂了电话,目光一转,停留在对面的衣柜上。
最上层的那个格子里,放着一把小提琴。
她眼前忽然浮现出云听的脸。
近在咫尺,却没一点真实感。
有真实感的是刚才的吻,刚才的拥抱,和刚才未解开的谜底。
池漾闭上眼,回想着席砚卿刚在电梯口说的那两句话,然后试着把这三句话串联起来。
她追根溯源的答案,解了她所有的惑——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这个人有洁癖。
别人吃过的东西我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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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