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首辅死后的风波终于平息，那些跪在长阶下发声的人，最终都被清理干净，朝野上再无异声。
季挽每次踩在台阶上，隐约都能看见，那上面的血印子，每个印子代表一条人命。不久前，清流派的官员，就是跪在这下面的。
他平稳地走过，想着若是有生之年不能还他们一个公道，那他可能死的时候都闭不上眼睛吧。
你们没做成的事情，我来做，若是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能……
季挽想到了钱琳琅，早上他出门的时候，她还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快入秋了，她想做梨膏。
梨膏润肺，他的嗓子一直不好。
他不能出事，不然他家里的小娇妻该由谁来护着？他要做的事情，一定会成的。
又过了一会儿，长阶上出现脚步声。越来越多的人上来，见季挽步履缓慢，笑道：“季尚书可是欢喜得不会走路了？”
“什么季尚书，现在应该称呼阁老了。”
“哈哈哈，可不是，要论起资历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哥，恭喜了，季阁老。”
杨首辅死后，由次辅袁华润任首辅，这也是贾广的意思。袁华润是个很专一的文化人，完全不适合做官。
他已经快要八十岁，能进入内阁，成为次辅，都是因为资历实在太深。他任首辅，无非就是摆摆样子。
这次进入内阁的阁臣，除了季挽一人外，都是贾广的人，可以说是用不了多久，贾广就可以控制内阁了。
这些贾广安排进来的人，不管是能力和资历，都够不上阁臣，唯一能和季挽争一争的，只有白尽。
季挽是太出挑，又是吏部尚书，加上有他祖父的关系，不入内阁说不过去，贾广才允许的。
他认为季挽不会对他造成威胁，因为孤掌难鸣。他想保住季家的百年基业，就只能闭目塞听。
想出头，那是万万不能的。
季挽笑着和这些人寒暄了几句，他现在最重要的是韬光养晦，不好表现得太孤傲，免得惹了麻烦。
最后上来的是白尽，他看着季挽，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早就有感觉，我们两个会一直纠缠下去，季兄却一直想我死，可结果还是我对了。”
季挽侧头，看着白尽，笑道：“白兄，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们一直被人拿来比较，都说不分伯仲，我自然是有惺惺相惜之感的。”
白尽几步走过来，靠近季挽的耳边说：“你能瞒过贾广却瞒不过我，韬光养晦，季兄还真是会审时度势。”
“多谢白兄夸奖。”
白尽哈哈一笑，后退几步看着季挽，道：“季兄，我们来日方长。”
季挽不语，眼睛看向前方。很快有人来拉白尽，几个人笑闹着簇拥着他，都是满口的奉承话。
现在整个朝野，谁人不知，白尽是贾广面前的红人，又是“南晋双骄”之一，相信很快就会成为次辅。
等袁华润一退，这内阁首辅的位置，一定非他莫属。内阁首辅那是怎么样的殊荣，谁能不讨好？
季挽是最后走下来的，走到最后一节，他回头，浩浩荡荡的台阶，一个挨着一个，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总有一天，他会站在那上面，告诉所有人，事情的真相。
他回过头，步履坚定地往外走。
仲霄炎从远处跑过来追上他，低声说：“白尽那孙子说你什么了？”
“没什么。”
“我看那些人拥着他出去的，真是好不气派。想杨首辅进内阁多年，也没有他这样的势头，他真是把自己当成内阁的一把手了？他到底要不要脸啊！”
季挽无奈地看着他，低声道：“我劝过你多少次了，隔墙有耳，让你说话注意着。”
“我就算是不说，你以为他们就会放过我了？现在就在想方设法的排挤我，好在今年新选上来的人，都不是和他们同一战线的，不然我估计只能回家了。”
仲霄炎的处境的确不乐观，这一点季挽心里有数。可同样的，贾广的人就算看不惯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仲家人有兵，这不是谁都可以动的。就算是贾广，对着仲霄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三，我饿了，咱们去吃东西吧！我想吃肘子，红烩楼新来的厨子，做的肘子真的是特别好吃。”
季挽神态淡漠：“不去！”
“为何？”
“回家陪我夫人吃。”
仲霄炎一听就恼了：“季三，你到底有没有人性的，你明知道我是孤家寡人，怎么还一直在我面前秀恩爱？
你这样做是不厚道的，也不怕遭报应。再者说了，你那夫人是有多宝贵啊，你得整天都陪着，吃顿饭还不能分开？”
“不能。”
仲霄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季挽那副模样，就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他叹了口气，除了感叹自己遇人不淑以外，也不能做什么。
仲霄炎走了，季挽的耳根子重新清静下来，他一直走到宫门外，看到平安正候着他。
“回府。”季挽说。
平安本来还有点迷糊，听了他的话立马清醒了，赶紧准备赶车。
季挽上了马车，无奈地笑了笑，有时候他还是挺羡慕平安的，这孩子没心没肺，什么时候都吃睡不愁。
“饶道红烩楼，买一蛊那里的羊肉粥。”
平安喜欢这个粥，特别喜欢。但是他知道，还有个人和他一样喜欢，那就是他家三夫人。
季挽想着钱琳琅最近食欲不好，肉食几乎不动，每顿都是萝卜青菜。怕她营养不良，他每天都让厨房做豆腐给她吃，搞得她每天苦不堪言。
他想着她原来是很喜欢这个粥的，想来现在应该也喜欢吧。只要她肯吃，哪怕每天饶路过来给她买，他也是愿意的。
过了一会儿，马车到了红烩楼，平安去买了两蛊羊肉粥。一蛊打算给三夫人，一蛊给自己。
平安这个实心眼儿的孩子，虽然神经大条，但是心地善良，季挽从不管他，银子都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有。
“这个怕洒，三爷，您拿好了啊。”平安说。
季挽神态浅淡的接过食盒，默默拿好。就连平安都知道，只要是给他夫人的东西，怎么指使他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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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