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儿,今日官家邀我们进宫,你这次切勿再乱跑乱闯,皇宫可不比延福宫,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翁翁这颗脑袋就真的不保了。”江若谷瞧着打扮精致,可爱的像个粉瓷娃娃一样的小孙子,想吓吓他,却又不舍得真的吓到他,遂以玩笑的语气说出了这样一番谆谆叮嘱。
“知道了~翁翁您就放心吧,策儿现在已经不是一年前的策儿,策儿如今长大了,一定不会闯祸的。”小江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江若谷苦笑,他不知为何,今日自己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身为孔夫子的学生后人本不应该相信此等鬼神之说,可他就是莫名觉得今天不是什么出门的好日子,更何况还是带这么一个小祸害进宫。
“微臣,参见官家。”江若谷长揖行礼。
“江策,拜见官家。”小江策跪地磕头,恭恭敬敬地给赵煦行了大礼。
“咳咳~都免礼。老师,这儿没别人,您就别跟学生这般生分了,赐座。”赵煦坐在软塌上,身子斜倚在小几上,示意身旁一个静默无声躬身侍候的内侍赐座。
“微臣惶恐。”江若谷一板一眼地不敢受此恩典。
“策儿,你翁翁向来如此古板,你今后可别随了他去!”赵煦眯着眼,对一旁眨着大眼睛,懵懂无知的小江策打趣道。
“官家放心,策儿不会的。策儿长相随了阿娘,性子随了爹爹,也就这脑子随了翁翁。”小江策一脸认真,小手指着自己的脸,头头是道地说着。
江若谷惊得直冒冷汗,他竟不知这孩子面见官家怎的也这般伶牙俐齿,没有规矩,急得他连连给那小祸害使眼色,可奈何人家就是不看他。
“啊?——哈哈哈哈,这孩子,我是越看越欢喜,真不愧是献臣生的。”赵煦瞬间来了精神,眼眸也一扫先前的氤氲之气,欣慰地叹道。
小江策受到夸奖,这才一扬眉,双臂环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朝着早已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江若谷炫耀起来。
赵煦只觉得,一时间屋内原先死气沉沉的氛围因为这个可爱可疼的孩子,瞬间生气满满。他不由自主地微笑道:“策儿,今儿个冬至节,你吃饺子了没?”
小江策放下双臂,恭敬作揖,答道:“回官家,策儿今日辰时吃了两个芝麻馅儿的汤圆子和四只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赵煦又被他逗笑,道:“哈哈哈~我倒是忘了,你们江氏祖籍在两浙路,献臣也爱吃又甜又糯的汤圆子。不过,我想你一定没吃过宫里御厨做的羊奶羹子,那东西奶香浓郁,甜而不腻,热乎的最好喝。”
小江策吞了吞口水,明显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却忍着一直不说话,赵煦等了片刻,见他不似其他小孩子那般,即便很渴望,也尽力克制的样子,觉得好笑,又难得:“好了,皇伯伯便不逗你了。林白,你让人带策儿去尚食局看看羊奶羹子蒸好了没。”
小江策闻言,喜上眉梢,却又不敢得意忘形,随即在江若谷冷厉眼刀即将劈下之前,立刻匍匐跪地,奶声奶气地道:“策儿,叩谢官家恩典。”
林白恭敬应是,领着小江策出去把他交给紫宸殿的一个内侍掌事,随后关上房门,守在殿外。
赵煦收敛了先前的温暖笑意,转而面色沉重道:“老师,今日唤您进宫本不应该,可…我的时日恐怕不多了。”
江若谷担忧道:“官家~”
江若谷知道,他料到了,只是一直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宫里此时来人宣他进宫,他便知道。更何况今年的冬至节祭礼官家已经病到不能下榻,大典一切事宜皆是由遂宁王赵佶和永宁王赵似代为祭祀。
赵煦左手攥着帕子,又咳了片刻,饮下一杯的热水缓了口气才慢慢道:“老师,您也知道娘娘一直担忧我这副身子,毕竟我未曾为皇室留下血脉。如今需从众兄弟里面挑选出一个最适合的,来继承大统,朝廷上下因此纷争不停,我都清楚。一直拖着悬而不决,并不是我有多在乎这大权旁落,只是您也知道我想选之人,最适合的那个人,如今却不是他出头的最佳时机。我本以为自己还能再撑个几年,等他再长大一些,培养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抵御一切风雨。届时把这份祖宗基业全部交到他的手里,我也算对得起先皇和故去的太皇太后了。”
江若谷垂首,默然不语。
赵煦歇了歇,艰难地挪动了身子,继续道:“如今,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我想拜托老师一件事。”
江若谷连忙躬身作揖,道:“万万不敢,官家之事,乃微臣之事。请官家吩咐示下。”
赵煦摇了摇头,郑重道:“朕已将传位诏书拟好,盖上了玉玺和朕的私印。放置在这紫宸殿内殿的御案隔层之下,若朕哪一日不再苏醒,会由林白拿出来,宣读传位诏书,届时请太傅做个见证。”
江若谷拢在官服长袖里的手,不禁微微颤抖,官家这是在托孤啊!他跪地行了一个君臣礼,颤声道:“微臣,领旨,定不负所托。”
另一头,在前往尚食局的路上,江策脱离了江若谷的视线,便不再拘束自己,他同旁的同龄孩子一样是个爱玩儿爱闹的性子,一路左瞧瞧,右看看,只要没别人,蹦蹦跳跳也是常态。只是出身在这样的高门大族,他比旁的孩子多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哎呦,这位小主子,您慢着点儿,别摔着,小人可受不住啊!”掌事内侍跟在后面,连连扶额抹汗,就怕这位小祖宗磕着碰着,或是冲撞了后宫哪位贵人,他的小命怕就交代在这份差事上了。他本以为林总司交给他的是个好差事儿,江太傅的孙子,一等一的贵人,可谁曾想,这位小祖宗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皮的很。出了紫宸殿,就没好好走过路!
“这位掌事,你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不会胡来的。”小江策拍着胸脯,一本正经的保证道。
掌事内侍心想:祖宗,您只要能安安生生到达御厨房,拿到羊奶羹子,咱们再平平安安回去,就阿弥陀佛了。这话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得前面早已跑远的江策真的就撞上了一人。
还真是要了命嘞!
掌事内侍小跑几步,赶紧追过去,一看,原来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林嬷嬷。
“小人见过林嬷嬷。”掌事内侍恭敬地行了礼,这位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他们各宫的内侍宫女谁不知道,巴结还来不及呢,怎敢得罪,这位小祖宗,可真是……
林嬷嬷见到是紫宸殿的内侍,便也大致明了,负手站在那里,道:“我道是谁家的孩子,竟入了宫,却在这御花园里面晃悠,想来这位该是今日被官家召入宫的,江太傅家的长孙吧。”
小江策在一旁没说话,他刚刚跑过去是想瞧一只很漂亮的狸花猫,可一眨眼的功夫那猫就不见了踪影。到了这个拐角,刚巧撞到迎面而来的林嬷嬷,他也很郁闷,这道儿挺宽的,怎的就偏偏撞上了?
“嬷嬷果然好眼力,确是江家小少爷。小人正是奉了林总司的吩咐,带江小少爷去御膳房领官家赏赐的羊奶羹子。”他如此说,就是想表达,此行是受的官家之命,无论方才江策是否有所冲撞,也当看在官家的面子上不再多做计较和纠缠。
可不曾料想,林嬷嬷却喜道:“哦~是吗?那可正巧了,我也是受了太后娘娘的意,去御膳房领今日份例的燕窝,既然同路那边同行吧。”
几个人到了御膳房~
小江策闻着扑面而来的奶香味,期待地舔了舔嘴唇,两只小手搓着,双脚踮着,巴巴望向比自己个头还要高上许多的蒸笼屉子。
“江小少爷,你可知这羊奶羹子是如何做的?”林嬷嬷弯腰对馋嘴的小江策道。
“自是羊奶做的。”小江策摊摊手,一副你不是在问废话的样子。
“那你可知,里面加了哪种配料才使它更加浓郁。”林嬷嬷继续道。
江策摇摇头,却明显很好奇的样子。
林嬷嬷也不吊他胃口,突然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羊奶羹子啊,可以加藕粉,也可以加山药,两种食材皆是好东西,只不过……”
林嬷嬷的“只不过”还没说完,就听得一旁御膳房宫女端着熬好的一忠燕窝走过来,道:“林嬷嬷,娘娘的燕窝好了。”
林嬷嬷微笑接过,同江策和掌事宫人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小江策仰着头,对于这种话说一半又不说完的人,非常不耻,却也无奈,毕竟在皇宫大内不是在家里,他耸耸肩,继续等待着即将出笼的羊奶羹子。
身后传来御膳房一个管事的嘟囔:“林总司今日怎得到了这个时辰还没来?”
紫宸殿的掌事内侍耳朵竖得老高,听到这话,连忙过去搭腔:“你是在说林总司吗?”
那管事抬首一看:“你是紫宸殿的张掌事?”
张掌事忙道:“正是,林总司怕是暂时走不开,你找他有何事?”
那管事作了然状,随即道:“可是,官家的粥已经好了有一阵,再持续煮怕要不好喝,若是火候太过,官家喝不惯,上面怪罪起来,我们又得遭罪。”
张掌事在宫里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多少,逢迎拍马拿捏的最是到位,他忙道:“你看,要不这样,我也是奉林总司的吩咐陪这位小主子来领羊奶羹子的,要不让我顺道给带回去交给林总司,你看可好?”
“这……”管事有些犹豫,毕竟官家的吃食不是能随便交给旁人的,但是林总司迟迟不来,先不说粥放久了会糊掉不好喝,主要今天这碗粥加了尚药局送来的百年老参,是给官家补气的。若是误了官家用膳的时辰,还是他们御膳房的罪责。此人既是紫宸殿的掌事,又是林总司亲自派遣来的,也当合适。
“那好吧,劳您辛苦。”管事拿起一个食盒,将粥和几碟小菜放进去。
另一边,江策的羊奶羹子也被装进了盒,一大一小,二人打道回殿。
回到紫宸殿,张掌事帮着小江策把食盒递给了林总司之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官家用膳从来不让除了林总司以外的任何人服侍,他们也习惯了。
“官家,我翁翁去哪儿了?”小江策左顾右盼,四处望了一圈也不见江若谷的踪影,充满疑惑道。
“皇伯伯,让他去办件事儿,很快就回来。你就先在这儿吃羊奶羹子吧,再不吃就要凉了。”赵煦一脸爱怜地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娃娃,忽的想起江岭少时的模样,不禁好笑。
“哦,对了,尚食局的管事把您的粥交给我们,说是怕误了您用膳的时辰,策儿就一道带回来了。”小江策,乖巧懂事的学着方才进紫宸殿之前,张掌事教他说的话,他说的有道理,受了官家的恩赐,我也当替官家分忧才是。
小江策昂着头又道:“您日日勤政,废寝忘食,对身子可不好,还是得按时吃饭才行。”
官家笑弯了眼,轻咳一声,笑道:“策儿说的不错,那皇伯伯同你一起吃。”
江策开心的点点头:“嗯,好呀。”
林白站在一旁则是皱了皱眉,他方才布菜的时候虽然一道道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可究竟哪处有问题,却不得而知。
没一会儿,江策心满意足的吃下了一整碗羊奶羹子,在官家的准许下还尝了一口他的粥,官家的粥果然和家里的大不相同,也太香了,太好吃了吧。
赵煦替他擦了擦嘴角粘上的米粒,笑道:“再机灵还是个小馋猫!哈哈……咳咳~呕——!”
“官家!”小江策惊恐。
“主子!”林白一个箭步扑过去,接住了正要倒下的赵煦。
官家一口血吐到了地上,溅了江策一身,江策一时呆住了。
这时到前殿去起草官家吩咐要事的江若谷也回到了内殿,一进屋顿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
“咳咳咳~~林白,你去…去把门关上。快!”赵煦强忍着喉中腥甜,压抑着嗓音低声喊道。
江若谷赶忙过去接过已经无法自己坐稳的赵煦,林白迅速关上了屋里所有的房门窗户,并且放下了厚重的帷幔。
江若谷惊恐,尽力稳住心神地问道:“官家,这是?”
赵煦看了一眼桌上的碗盅,又望了一眼吓到呆怔的小江策,咳了几声,这才道:“想来…是有人等不及了吧?”
林白双拳紧握,指节泛白,低声道:“官家,是那碗……?”
赵煦微微抬了抬手制止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话,道:“有人要利用策儿,他们料到我宣老师进宫所为何事,策儿是我要宣进来假借他作掩护的,如今矛头冲我来,却殃及了他。林白,一会儿你把那碗粥和羊奶羹子,以及所有经手之人全部处理干净,不得留下任何把柄!”
“主子!”“官家!”林白、江若谷齐齐喊道。
“你们都别再说了!咳咳咳~~我…我本就大限将至,怎能让他们再对江家有可乘之机?老师,你知道的,朝廷不能没有你。”赵煦红着眼,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以后,便开始吐血不止。
与此同时,小江策也突然倒地,抽搐不止…… 】
江策倏地从梦中惊醒,睁眼依旧是阴森森的黑暗,可她却不再感到寒冷,而是大汗淋漓地被绑在一个木架之上。喜欢符中梦请大家收藏:(663d.com)符中梦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