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不近,但也不远,正好在雷劫范围的边缘,浮在空中。
此人身量娇小,高冠博带,衣着充满古意,脸部有不停变换色彩的水纹状气息轻轻荡漾,让人无法分辨男女、看清面貌。
此人的身边还有一人,被气息束缚住正在挣扎,双眸充满焦急之色,张嘴叫喊却传不出声音。
乃是,风清隽!
峰上诸修无人识得此人,见此情景众皆哗然,就要抢上前去干预。
他们不识,有人可认了出来,确切地说不是个人,而是天地万象炉的器灵。
器灵发出空灵浑厚的声音制止了大家冲过去,其后自语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会是她!”
守恒真人急忙询问,器灵道:“说来话长。罢了,她按说不会对华澜庭不利,我们静观其变好了。”
华澜庭也不认识此人,他正在竭力榨干自己最后的潜力应付最后一波天雷,本待不理,但看见风清隽被缚,怎能不管,遂问道:“这位……前辈,你是何人?为何拿住我师妹,意欲何为?”
那人开了口,是柔和的女声:“嘿嘿,你不认识我,老身可认识你。想当初,你立毙蒋家蒋功子,自己也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要不是老身,能不能活命,可还不好说。”
华澜庭回想一下,不知真假,只得继续追问:“老人家既说救过我一命,为何此时要难为风清隽与我?”
“不信是吧?有你和薛稼依体内的‘一寸相思一寸灰’为证。”
华澜庭闻听此言信了八成,他不知那神秘东西的名字,但确实此物不止一次帮了他,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那人去了脸上的水波,露出一张虽老迈但仍可想见当年秀美和英气的脸庞:
“老身黎青金,你我的渊源有机会会告诉你。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考虑的时间不多。”
“华澜庭,你是打算继续渡劫飞升,还是,选择放弃,从我手中救下风清隽这小妮子的性命!”
大家都没想到,也不明白这黎青金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句话,这可真是令人两难的抉择。
如今飞升只差最后一哆嗦,而救人就要放弃这个机会。
众人纷纷看向华澜庭。
华澜庭,不过一转念间,就做出了决定。
在旁人,这必定是个艰难无比的选择,一生苦修不就是为了飞升上界长生久视吗?
在他,却不需要太多的考虑。
能飞升自然是好,再者多少和风清隽等伴侣与朋友们还有在上界重逢的可能,但如果要在风清隽的性命和得道飞升之间做出选择,他宁可放弃渡劫。
这是他一路走来在心性上的使然,而最近的两次际遇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这样选择的决心。
和青牛的对话,让他更加明白了身边日常的人和平凡的事同样值得珍惜的道理,更何况流光苦短,他和风清隽有幸相逢、恰好合拍,为什么不能和有情人做无聊事呢?
长生久视可以追求,但那又怎么样呢?
听过古崖居的一番话,所谓上界,所谓天界灵界也好,神界仙界也罢,只在生命的能量和层次上更为高等,而在追逐利益、互相倾轧上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既然如此,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感情与情感,包括恋情、亲情、友情,即便短暂,在有限的生命里,尤其,更加,值得守护与珍视。
人要活在当下,同时寄望远方。
如果没得选,他宁愿,珍惜眼前人。
劫雷已经聚集,马上就要降下。
既已决定,华澜庭不再多想,一步踏出劫云笼罩范围,到了黎青金和风清隽的附近。
旁观的万象门师长和弟子们一齐发出了一阵叹息惋惜声。
黎青金轻轻一笑:“好!你果然与众不同,与那人不一样。这样都没难为住你,老身索性再为难你最后一次。看看你这一次,你会如何选择!”
“劫雷下只要有人,就不会消。你,来,看!”
一言既出,黎青金右手一挥,一道身影被她甩进了劫雷圈子。
华澜庭注目一看,被推入后身在蓄势待发的劫雷之下的人,是薛稼依!
薛稼依同样被束缚住无法动弹。
如果他不救,薛稼依铁定丧生在最强天雷之下,但自己和风清隽在外面是安全的。
如果他去救,现在的状态极其虚弱,事情有变后他又停下了博山雷丹炉的运转,能不能抗住天雷最后一击可是两说着。
运气好,救了人还渡了劫;搞得不好,最遭的情况是两人都会被天雷轰得粉身碎骨。
最后一波天雷这时已然开始下落,时不我待。
华澜庭飞快转头,看向风清隽。
风清隽的面容平静,而眼眸中泛着心慰欣喜的光芒,随后夹杂着一丝决然的神情,她虽不能出声,依然说了话。
两人谙熟至极,华澜庭如何不能从她的口型判断出内容:“你很好,因为我选择了放弃渡劫,妹心甚喜。此生有良人眷顾至此,清隽夫复何求。”
“现在,但凭己心,做你想做的,做能让你心安的,怎么都好。”
“余生,或者,来世。天上,或者,地下。”
“你等着我。”
两人此刻心有灵犀,心意相通。
华澜庭深深看了风清隽一眼,气息冲天而起,返身又撞进劫雷之地。
天雷已至。
无法可想,华澜庭振作精神全力以赴,悍然连续拍出了十三记五雷鸣光掌,一掌更比一掌强,第十三掌叠加前十二掌后威力无俦,迎向九道合一,有水井口般粗大的深紫色天雷。
以雷对雷!
鸣雷轰电,电闪雷鸣,光火闪烁,雷音大作!
天雷被掌力震得寸寸消融。
然而,掌势掌力已尽,天雷仍余下一丈之长,毫不留情向着华澜庭压下。
华澜庭进入绝境,真气运转完全停滞,如一根没有生气的朽木,想要垂死挣扎,也要有时间缓过一口气来。
圈外的黎青金轻叹一声,手指微弹。
她没有出手相帮,但是内圈里惶急的薛稼依猛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可以动了,但似乎来不及了,而且以她修为,也难以对抗天雷。
薛稼依蓦然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声,在两人情绪最波动,绝望之意弥漫的情势下,两人之间曾自主出现,救过两人两次的那团、那根灰色光团网线,再次现身。
光团散开成网,兜住了剩下的小半儿根天雷之柱,迅捷无比地几个缠绕,天雷被绞碎。
华澜庭,无恙。
九九大雷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被全部接下。
场外响起一片欢腾。
华澜庭死里逃生,先看了薛稼依一眼,又看了风清隽一眼,身子一软,强撑着把住桩子没有跪倒在地,他累的说不出话来,随即仰天看向上空。
这次渡劫,终于结束了。
这一看,不打紧,华澜庭刚刚松懈下来的精神,骤然之间又一下子绷紧。
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
天空中,怎么还有一道天雷正在力劈而下?!
只听自在万象门硕果仅存、年岁最大的微字辈宿老惊慌叫道:“九天十地,十九天雷!华澜庭小心!”
“九天十地、十九天雷”从未见诸于典籍记载,这位宿老也是在年少时偶然听他的太师祖提过一嘴。
十九天雷并不是有十九道,而是在惯常的九道之外还有一道,凑成了十的说法。
追究什么是十九天雷没有意义,华澜庭必须要面对并扛过这一雷,但以他残山剩水的现状,要怎么办?
华澜庭做事,历来习惯留一手,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也不例外。
问题是,他留的后手,出了问题。
这是在他刚才准备对付剩下的那小半截儿天雷时发现的。
他并不知道“一寸相思一寸灰”能出现,按他的计划,是要以神器洞箫和隐身太极巾挡下天雷最后的疯狂。
然而,神器洞箫在他发出“一画开天”击败古崖居并引动雷劫之后,就一直没能吸纳灵气恢复过来,太极巾也不能瞒住天雷。
现如今,九九八十一难是过了,谁知还有一道天雷藏在最后面,这才是雷劫最后的疯狂。
“敌人”,实在是太狡猾、太凶残了。
以华澜庭无极境的修为,有定然也是神器级别的“一寸相思一寸灰”为他争取到的短短时间,他的修为其实业已恢复少许。
麻烦的是,看这架势,这最后一道天雷以单体而论,比前八十一道只强不弱,华澜庭不被轰成渣渣,就已经是诸神众仙佑护的结果了,要想渡劫成功,基本无望。
人就是这样,刚才已经在黎青金的威逼下选择了一回放弃,气势已泄,华澜庭此刻也几乎没了斗志。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紧要关头,耳边传来风清隽的娇吒:“澜庭,不要放弃!元素剥离大法!”
原来,不知何时,风清隽的束缚也被黎青金解开了。
她的人,飞进了雷劫地域。
华澜庭如梦方醒。
他和她,还有这一手!
自从进阶十方无极境之后,华澜庭在同阶斗法中没再使用过元素剥离大法,这招对境界比他低的人有奇效,而无极境大能们修为精湛,自身的精气神凝结如一,很难把别人体内的元素剥离出来。
此术法得自陈履安,他分别传给了华澜庭和风清隽,陈长老佛道双修,且他的云水青天瓶内蕴太极阴阳之意,外在表现为咸鱼和锦鲤,本就是两人合使的威力最大。
别无他法,华澜庭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和风清隽以亲密无间的相通道心,合作用出了元素剥离大法!
有门!有戏!成功了!
道侣同心,其利断金!
最后一道天雷的本体仍在,但是其内的雷属性元素被抽了个一干二净。
上界劫雷使命特殊,也是有着些微灵性的,但见这道天雷缩了缩,好像突然被人一把在公开场合里脱得精光似的,感到极度害羞不好意思,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惊呼,倏地一下窜回了上空。
华澜庭一屁股坐倒、躺平。
太累了,爱谁谁吧,再有雷劫爷也不渡了。
劫云在缓缓滚动回收,雷声渐小,只待全部收回,就是华澜庭白日飞升之时。
这期间,还有一小段不长的时间,留给成功渡劫之人交代“后事”。
孤峰之外已是鼓乐喧天,这是万象门的人在庆祝华澜庭成功渡劫,本门又出一位得道飞升之士,必将再次崛起仙洲。
华澜庭浑身酸软无力,他挣扎着起来,他还要和师友们道别,还要为门派留下修炼感悟,还要以目前渡劫后的半仙之体加固护山阵法,以及留下带不走的宝物等等事情要做。
“且慢”,黎青金叫住了他,“你我的渊源因果,我还要和你说清楚,会给你留下时间处理后事的。”
华澜庭也想听一听。
这神秘老妇帮过他,也难为过他,说敌非敌,说友非友,不弄清楚也是心里不踏实。
“时间紧、任务重、事情多,我长话短说,你听着就好。”
“我乃你门一代老祖道函真人的道侣。”
一石激起千层浪,华澜庭睁大了眼睛。
闻所未闻啊,一代老祖?眼前是位活了三千多年的老妖婆?这怎么可能?
“唉,说是道侣,许是我自封的吧。”黎青金叹道。
“在那个时代,我和道函真人同为当世修真奇才、天之骄子。相识之后,我自此情根深种,自认此生非他莫属。”
“说起来,道函真人与我感情甚笃。但是他一心向道,我们虽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坐而论道,一起走马江湖,自在道门又不禁婚配,他却从不提嫁娶之事。”
“他为人正直无私,并以此入道求道,独独容纳不下情爱羁绊道途。”
“他曾说过,他无法进入到亲密的关系。爱对他而言,可能是一种负担和伤害,不是不爱,是害怕因为潜心修道而忽略、辜负、伤害了对方,以致感情长久不了。”
“总之,后来,他知道我有结为道侣的意思后,刻意回避躲着我。”
“我尊重他的选择,却始终不能放下,虽少有见面,相思未曾稍减。”
“我不想打扰他的修炼,其实我一直在梦笔生花山的周边,从未走远。”
“他在修行上先我一步,到他成道飞升之日,我偷偷潜入,不为别的,想着能再看他最后一眼,顺便找机会问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
“关心则乱。”
“在他以天地万象炉艰难抵御最后一重雷劫之时,我忍不住现身接近,不想天地万象炉被天雷劈得一部分炸开,其中一块碎片无巧不巧,嵌入了我的身体要害之处,我受了重伤濒死。”
“你们老祖那时没有理会,坚持渡劫并取得成功。”
“好在他尽管绝情爱修天道,终不是无情之人,他对我应该既有歉疚,我又因他而伤,因此他渡劫后不惜损耗,宁愿降低本可成就天仙金仙的等阶,以当时半仙之体的无上法力将我封印。”
“他说,他能封印我千年助我治疗必死之伤,千年之后我有百年时间修炼,然后再陷入封印状态,最多三个周期,只要我能痊愈并炼化体内碎片,或可登上界与他相会,并嘱我如有暇,替他代为照顾自在门,寻找佳弟子飞升助他,传他在上界的衣钵。”
“我第一次醒来后,性命无忧,伤势好了大半,但我对他不重情意,始终以飞升为第一要义离我而去综归是心有怨怼,以致不愿修炼得道与他相会。同时,我又情关难过,不愿炼化他在这个世间唯一留给我的痕迹和念想,就是那块碎片。”
“于是,我每次醒来,都会寻找一人,将碎片植入他的体内。碎片得雷劫之力浸润,能加快其人的修炼速度,每当这人的修为临近飞升时,我又会收回碎片。”
“是人是仙,都或多或少会有杂念、邪念、恶念。道函老祖在渡劫时,以大毅力将他认为的自身不正之念头清除洗涤而出,也是命运使然吧,这块碎片成为了载体。”
“因此,被植入碎片之人,会逐渐变得邪恶。”
“我也没忘了道函真人托付我的事,每次都会在自在万象门中寻找一个或多个天才弟子予以考验,会让植入碎片之人和他们在明里暗里作对,以此作为磨砺。”
“这三个百年间,我所看上的自在门弟子,或者是由于自身的原因,或者是因为我利用碎片人设置的种种障碍,虽有多人成长迅速,也有些人得以进入几处秘境得到好处,但总是功亏一篑,没人走到渡劫飞升的地步就陨落或停步不前了。”
“只有你,各种因缘具足,做到了。”
“古崖居和他的血云魔道宗,就是这一个百年中,被我安排,处处与你为敌的。”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和道函老祖的性子不同。”
“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情,不管是所谓的好人还是坏人,想轻松受益,想轻易长生久视都是不可能,不管是在我的安排下没通过考验挂了,还是因为自身或其他的原因死了,那都是他们的命。”
“天下事,没有应该,全是活该。”
“你成功了,那既是你的努力也是你有造化的结果。”
“当然了,话说回来,也许正是因为我这冷酷冷厉的性子,是以不为道函真人所喜吧。这,就是我的命数了。”
“大概是因为这些前因后果的关系吧。这次,我想看看,你小子到底是何等样人。”
“我要你也在道侣和飞升之间做个选择,我想让你在恋情和友情之间做个抉择。”
“至于结果,重要,也不重要。至于后果,能帮的我会帮,帮不到的也就算了。一切都是缘,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好了,时间不多,就这样吧,做你该做的事去吧。”
“不必谢我,也不要恨我。我,也累了,你好自为之。如果有缘得见道函,替我,问个好吧……”
华澜庭听天书一般听完老祖和黎青金的传奇故事,明白了为何古崖居能无声无息潜入孤峰,并且和他有牵连,只因古崖居也曾长期拥有天地万象炉的碎片,出身于梦笔生花山的碎片属性和他的截然不同。
怪不得老祖在天地万象炉里的气息遗存中少了些什么,那是男女之间挚爱的情感。
华澜庭问道:“前辈,那您,以后,会去往哪里?”
“你猜……”黎青金说完,身影渐渐虚化,不知去向。
华澜庭还有一肚子疑问,但他“时日”无多,必须马上和宗门有所交代,处理完飞升前的“后事”。
一通忙乱过后,他和风清隽反而是说话最少的,但也顾不了许多了,万象门从此走上中兴之路,会有更多的弟子成道飞升的,大家有缘再会。
劫云已散,天门已开,华澜庭即将飞升成仙。
梦笔生花孤峰顶上,华澜庭和众人依依惜别,在和风清隽对了个珍而重之的深情眼神后,天上传来只有华澜庭一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这位兄弟,时候到了,咱们该上路了。”
“按照被设定的你们这一界的飞升规矩,你将被吸进升仙井,在里面洗净凡尘之气,注入仙灵之气,然后踏上引仙道,再进入接仙门,从此成为上界一员。”
“首先,恭喜恭喜。大不易啊,最近些年头,渡劫飞升上界的修真者可是少了,小老弟你命挺好的。”
“接下来,本使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是愿意听啊,愿意听啊,还是愿意听啊?”
“啊?啥啥?”华澜庭心里咯噔一下。
任谁都是第一次结婚时没有经验,第一次飞升时没有借鉴,飞个升,怎么还这么啰嗦,还有这么多说道儿门道儿的。
心念电转,华澜庭年纪不大,也是在尘世里经过相当历练的,而且他现在对上界神仙之地仍存有极大的敬畏,却少了些盲目的膜拜之意,听闻此言,立即在心里警惕起来。
面儿上,他仍恭恭敬敬地问道:“在下不懂,尚请这位上仙,这位尊神,与我明言。”
听到上仙和尊神两个称谓,仙使似乎很是受用:“嗯嗯,可别这么叫,不敢当,再折了我的寿。”
“既然小兄弟你如此识相,本使也就实言相告。这说起来呢,可是你有错在先。”
“渡雷劫飞升,虽不禁止使用法宝武具、灵丹妙药什么的,但是找人助拳,那可就坏了规矩了。”
“那两个女子,是你什么人?先后两次帮忙于你,有本事偷偷干了也行,这么明目张胆,当本使是摆设吗?恕我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华澜庭琢磨了一下,此事是有点儿过份,要想抹稀泥混过去不大可能,想要周旋的话,先要摸清对方的底牌,遂说道:“仙使大人明鉴,在下实有苦衷。却不知,您说的坏消息是什么?”
“你有违规行为,尽管渡劫成功,相应的惩罚是少不了的。根据律条,飞升成仙的日子将会推迟,你需要在升仙井里去往不同的平行空间世界投胎转世九九八十一次,然后方可通过接仙门。”
华澜庭暗暗叫苦,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事,而且还是八十一次,这也太多了吧,这可不行。
华澜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整理思绪。
作为仙洲首富商家的白金子弟,他学的东西可没白学,是时候实践了。
于是开口道:“仙使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当真是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实为我辈楷模。”
花花轿子人抬人,行不行的,先抛出几顶高帽子再说。
仙使嗯嗯两声,不置可否。
“不过,小子想申辩几句。”
“一来我冤枉啊,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啊,不是我的本意啊。您也看到了,我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在渡劫,是有人跳出来搅局,阴差阳错的,就出了点子岔子。”
第一招,鸣冤叫屈,先把自己摘出来,博取同情,反正黎青金也不会在乎,仙使也管不着她。
“二来”,华澜庭决定大着胆子试探一下,“二来,我怎么觉得这雷劫有点儿不对头啊,九九大雷劫我咬牙认了,怎么还有个九天十地、十九雷劫的尾巴呢?这其中,会不会有搞错的地方?”
第二招,不放过任何为自己翻盘的机会,锱铢必究,千方百计找借口抓对方可能的痛脚,成了就抓住不放穷追猛打,不成再想个话术说辞圆回来。
“呃,这个嘛……”仙使打了个磕巴。
这让华澜庭觉得自己赌对了。
他乘胜追击:“上界的事情,仙使的事情,我自然无权过问,也不想知道。不过,您看我既然是被动做的,也是受害者,还多挨了雷劈,是不是可以免于处罚呢?”
第三招,给人台阶下,然后漫天要价、着地还钱,先争取个无罪当庭释放。
仙使咳嗽一声:“兄弟啊,咱们在这里说话,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实不相瞒,上界有位大佬找过我,拜托我给你渡劫增加难度,最好至你于死地。你知道,我不过是个小小雷使,还要在天上混的,怎敢一口拒绝。”
“不过你说得很对,本使刚正不阿,秉公而行,岂能知法犯法。只是碍于大佬的面子,所以不得不在规则允许之内,小小不言地做做样子。你看,你这不是好好的嘛,也没少胳膊少腿儿的。”
“这样吧,鉴于你也不是故意违规,情有可原,那就打个对折,投胎转世四十点五次,你看可好?”
华澜庭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还没上去,就有人针对自己下绊子,什么叫小小不言?这是得亏自己没事儿,否则被附加天雷劈死也就劈死了,找谁说理去?
心灰意冷归心灰意冷,华澜庭没有失去理智,他从雷使的话里解读出了更多的内容。
比如,这事儿他肯公然和自己讲,那就说明事情可能另有内情,还有转圜的空间;比如,他询问自己“你看可好”,这就说明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位大佬是谁,现在没有深究的必要,等自己上界后早晚要找回这个场子,当务之急是尽量减少损失。
免于处罚看来是很难了,有大佬给他挖坑下套,这个雷使不敢不有所交代,而且这厮说不准收了人家好处。
面上带着笑,华澜庭道:“雷使大人,您都这么推心置腹了,小仙我也不能不识好歹,四十次实在是太多了,就是您职权范围内那点儿事,松点儿紧点儿还不是您一句话,您看……”
华澜庭嘴里说着,手里可就取出了一物,这是神龟圣母送他们回山时,他好说歹说要过来的一块龟苓胶,原打算真有机会渡劫时用于加固庭前明月镜的,没想到雷劫来的太突然没用上,正好当个人情。
那雷使估计是探看了一眼,觉得这东西还算满意可用,哈哈一笑道:“也罢,小兄弟年少有为,将来必定在上界大放异彩,本使瞧着实在是顺眼的很,那就再打个对折,二十次好了。”
华澜庭还要再争取,雷使主动说道:“兄弟,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索性竹筒倒豆子给你说开吧。”
“是有大佬找过我要对你不利,但是你的下界本门一代祖师,现为大自在天宫之主,也来打过招呼。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两边小神都吃罪不起啊。”
“啥也别说了,再来个对折,十次,不能再少了。”
“哥哥知道你委屈,没办法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表示歉意,哥哥给你抹去零头,然后……豁出去了,最后一世里,给你走个后门,开个天窗,让你能够提前接触上界仙神,为日后的仙生做个铺垫。”
“这已经是我权限范围内能够提供的最大便利了。等你发达了,可要关照哥哥我啊。”
华澜庭一呆,果然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原来祖师道函真人没有忘了后辈弟子,在尽力关照他,只是势力相互制衡,不能做到事事如意。
好吧,十世就十世,不是长生久视吗?不是仙生漫长吗?这个未知的对头,这个仇,他华澜庭迟早要加倍报还。
这位雷使,就不和他计较太多了,此人八面玲珑,各方都不想得罪,还要都得到些好处,怎么打交道和处置,以后再说。
雷使见他没说话,以为华澜庭不太满意,又说到:“可以啦,兄弟,哥哥再给你透个底,受罚投胎转世之仙虽有历劫之苦,一旦顺利回归,实力强于普通升仙者,在上界的初始地位颇为可观,起点不一样的,不亏。”
华澜庭点头:“如此多谢了。雷使哥哥用心良苦,我记住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不请之请。”
既然都是利益利害关系,那么得寸就可进尺。
自己本来是应该可以直接飞升的……
“转世历劫漫长辛苦,人当然带不了,我有几个异兽大妖朋友,想到异界玩玩儿,让它们陪伴可行?”
雷使沉吟:“好吧。先说好啊,陪你转劫可以,上界可是门儿都没有。”
“成交!”华澜庭道。
“对了,哥哥,你说的最后一世给我走个后门、开个天窗是什么意思。”
“没时间细说了,你日后便会明白。”
既已谈妥,雷使的声音传遍四方:“今有此界修士华澜庭渡劫成功,得道门大门道,现时辰已到,不可耽搁,即时升天!”
随着话语,华澜庭的身影逐渐虚化消失,被吸入了升仙井。
临行前的一刻,华澜庭想起一事。
不久前,风清隽对他说过“你等着我”,意思是让他在上界等着她飞升相会,现在他要历十世之转劫,时间尺度也许不一样,谁先谁后,可就没准了。
华澜庭在消失前,用尽全力,朝着下面的风清隽大声喊道:
“你等着我……”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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