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弘章等着沈方为他揭开迷底,沈方向他示意随后再说,先让众位匠头、坊主对翁山、岱山、衢山三岛建设规划中不明白地方进讨论,两个时辰后,沈方才揉了揉额头说道,“办事情就是这样,说说容易,真具体操办起来,千头万绪,只能循序渐进,今日花了不少时辰,耽误了大家午膳,厨房备了简单的饭食,大家可以一边饮酒,一边继续聊聊。”
昌国县居民工坊坊工为主,早以实行一日三餐,讨论了一上午公务,众人也觉头昏脑胀,听到沈方之言,轰然叫好,各个喜气洋洋,只为有此等精通各种奇技淫巧,又兼顾人情的主子,也因为昌国可以预见到的辉煌的未来。
邱高杰跟在沈方后面,深怕他忘了钢化玻璃之事,沈方见邱高杰看得紧,笑道:“邱大哥还担心我跑了啊,明天下午去玻璃厂给你讲工艺,一会儿吃完饭,先去弘章大哥那里看看。”
邱高杰尴尬地笑了笑,眼巴巴得看着顾弘章兴高采烈地跟在沈方后面往饭堂而去。沈方这位沈氏产业的新主人,对邱高杰、顾弘章、金樾这三位后面加入沈氏产业的头骨干重视程度明显比李老黑、张小五等沈括时期的老人多,这让邱高杰对未来在沈氏产业中的位置更加有了信心。只要跟着沈方干,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也会成长为象王寿光那样的大富豪,到时回到淄州,将自己从事琉璃产业的族人迁往昌国,岂不更好。
顾弘章手下有两个工坊,虽然数量比不上张小五,但里面生产的确是相对复杂的机械,并开始大量使用铁制结构件。
沈方饶有兴致地参观了一下工人们的工作场景,扭过头来对陪同参观的王寿光、刘四、张小五、顾弘章等人说道:“坊工们的技艺还可以,只是这测量精度只到寸明显不够,应当精确到分厘,这样制作的零件才会更加精确。”
刘四问道:“一寸等于十分,一分等于十厘,这一厘可就比一根汗毛还细了。”
沈方倒是想一步到位引入公里、米等公制,但此时的技术计算地球的周长略有不足,人们已经习惯了使用丈、尺、寸等度量尺度,为了加快工业化的改造,终一度量,并提供精准的部件显得尤其重要,缓不济急,只好先将分厘先引进来再说。
“以后或许连汗毛粗细的误差都不能有。”
顾弘章、张小五等人倒是对沈方这个建议大加赞同。以前的木工全由木匠自行凭经验制作,而铁制配件大最使用后,原来含糊的一寸、半寸配件已不能满足木工的需要。
“今天咱们专门谈论车辆,从古至今,轮子发明之后,车辆便没有大的变化,无非是轮子的多少而已,沈氏产业便是以独轮车起家。”
众人点头,不知道沈方提这些的用意。
“但车轴易磨损,实际上速度上也受了影响,如果在车轴中添加轴承,那么车辆既不用经常维修,其速度也可加快许多。”
“轴承?”所有人都没听过这个词语。
沈方带着众人来到工坊里面顾弘章平时办公的房间,顾弘章读书人出身,里面颇有几排书架,沈方随意浏览了几本,没有人敢打扰他,过了好一会儿,沈方才回过神儿,歉意地笑了笑,走到书案之前。
顾弘章赶紧磨墨,沈方想了一下,便在宣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轴承及轴承分解图。
张小五眼睛放光,兴奋地问道,“此轴承的材质可是铁件?”
“小五哥好眼力,正是铁质,如有钢质更佳。”
顾弘章也喃喃道:“铁环中内嵌八颗铁球,连接点一共只不过十六个点,铁器又可承受车辆的重力,这样岂不是可以非常省力?”
“哈哈,弘章大哥果然是读书人出身,只一眼便看出其中的窍诀。”
“此物不仅可以用在车辆上,水力车机,各种可以转动的机械都可以使用!”张小五兴奋地说道,“此等神物今日来到人间,二公子真乃神仙降世!”
沈方咳了几声,差点憋岔气,“小五哥,你这话夸得可有些过分了。”
张小五和顾弘章看着图纸,想象因此带来的变化,而王寿光和刘四则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别的事情?
“泰山大人,小婿所画可有不妥?”在人数少的场合,因为已在杭州与王家、张家订下亲事,沈方便和王寿光以翁婿互称。
“方儿,这轴承乃上天于我沈氏产业的恩赐,我与刘主管所忧之事乃是使用轴承的车辆一旦为外人所获,只怕便象水力车机一般仿制者居多。这轴承就象一层窗户纸,其实也没有什么技术可言。”
沈方笑道,“泰山大人过虑了,首先此物本身就应该为百姓所用,我等岂能据为己有?其次,如果没有精细的尺寸和工艺,这轴承的效用发挥不了它一半的工效,属于典型的看起来容易,实际上很难。做工好的轴承,转一下,能一刻钟不停,而做工不好轴承,也就只能转几息而已。”
王寿光虽然不相信轴承能做到转一刻钟不停,但沈方所言也有一定道理,便安排亲信去李老黑的工坊让冲压一些轴承备用,张小五急于看到轴承的生产,告罪一声,跟着去了。
“这轴承只是用于车辆的配件之一,今日与弘章兄弟所议车辆乃是自行车。”
“自行车?可是二公子早年所制两轮车、三轮车?我早已仿制出来了。”
“哦,大体一样,你这里可有二轮车的样品?”
顾弘章从旁边的库房取了一辆二轮车拿到沈方面前。
沈方抚摸着这个七八年前刚学习木艺时所制模型的仿制品,心中也惊叹不已,这具身体之前经历了什么?七八岁的孩子便有如此让人心折的创造力,连自己都有些妒忌,至于传说中对数字高度敏感,一眼便能看出答案,后世的科学家沈方做不到,魂魄齐全后的今世沈方也无法再做到。
顾弘章没有打扰沈方,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沈方说道:“这里和这里要换成大小两个齿轮,齿轮之间不要再用齿轮和杠杆传力,要用链条。”
“前轮、后轮这里都更换为轴承,不要再用木头做轮子,用钢丝把钢圈撑起来。”沈方指着轮子说道。
“钢丝容易被重量压弯。”
“不,你想想,这里我们放几十根钢丝,如果想压弯钢丝,得先承受铁骨钢丝在其它方向的拉力,用钢丝支撑是用钢丝对钢圈的拉力。”
顾弘章一点就透,瞬间明白其中的妙处。
“这个座位有些硬了,可以放些棉花,并在上面包上皮革。”
“关键是轮子,木头太硬,棉花皮革太软,本来应该用橡胶,但我大周不出产橡胶树,还得从太东洲移植而来,现下只能用竹子了。”沈方无奈的摇了摇头。
“选取一些韧性好,弹性好,耐磨损的竹子,象编篱笆一样编成可以弯曲的平面,然后想办法固定到车轮上。”
“把手和座位下面都需要用一些强化钢丝弯曲制成的弹簧来减少震动,这样乘坐起来舒服一点。”
“脚踏板这里也要用轴承,骑起来更容易一些。”
“后轮轴承之上加一个机关,正转时能带动轴承转动,逆转时或不动时,轴承依然向前正常转动。”
沈方一边指着车辆模型,一边按后世自行车的样子向顾弘章讲解,遇到说不清楚的地方,便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绘制示意图。
顾弘章钻研沈方所设计的各种车辆多年,早已对车辆结构、性能、特点了如指掌,如今得到沈方点拨,犹如拨云见雾、豁然开朗。
沈方讲完之后,见顾弘章全部听明白了,庆幸自己没选错人,如果让同是木匠出身的张小五来听他讲解,估计会很费劲儿。张小五的长处在木工技艺,而不是琢磨和创新。
顾弘章此时却象记起了什么,“二公子,同样的方法制作三轮车,更加方便实用,拉人载货比马车更加方便。”
沈方冲着顾弘章竖了个大拇指。
顾弘章没有停止思维发散,“四轮车也可以这样制作,前排设两个座位,后面设一到两排座位,前面由两个下人蹬骑,后面便可乘坐六到八人,如果不载人拉货也可以把座位放平。”
“转向却不如三轮车方便。”沈方一边赞赏顾弘章的想法,一边提醒到。
“用钢架配合轴承,由一人来控制似也不难。”顾弘章言语之间颇有跃跃欲试之意。
“车如何停下呢?”
“用杠杆连接软木或皮带,通过手拉或脚踩杠杆,都可以通过加大与轮子的摩擦而停下来。”
沈方刚才没有讲刹车系统,这自行车演变为三轮车或四轮车后,因自重及载人载货的关系,刹车便成了首要问题,顾弘章能瞬间想到解决方法,倒也是机敏之人,为了防止顾弘章走弯路,沈方直接把后世自行车的手刹和脚刹绘制成示意供顾弘章参考,顾弘章见了,自然知道比自己想象的更好用,便欣然接受。
王寿光见沈方、顾弘章谈的也差不多了,便问道,“方儿,既然这自行车、三轮、四轮车已经颇为实用,那我们就该新建三个工厂专门生产这三种车辆了。”
“自行车等新式车辆暂时不必大规模生产。”沈方早有计划,“如今,需要做的是先建成一个车辆厂,大量生产各种车架和轮子,方便大周各州县更换马车、板车及独轮车。这样普通百姓便能以较小的代价提高效率,百姓的生活能好一点就算一点。”
“做好车架和轮子再从昌国运到其它州县,这个成本就大了。”刘四盘算了一下,“倒不如收购建设各地的车辆工坊,然后只需将昌国生产的轴承运过去便可以组装,这样可以更加便宜一点。”
沈方鼓掌笑道,“正该如此!增加分厘这样的尺度便是为标准化生产做准备的,凡是新建的车辆厂必须来昌国先进行测量和工艺的培训,才能回去办厂。”
“那自行车、三轮车和四轮车呢?”
“这些新式车辆,按玻璃的先例,先走精品路线,投放到东京、西京,苏州、杭州这样的城市,先让有钱的纨绔子弟先出点血再说。”
王寿光、刘四互视了一眼,脑袋里面都浮现出官家的形象,虽然王寿光与刘四并未亲眼见过柴勐,一般人心目中皇帝的形象都是高大威猛,与玉皇大帝的画像差不了多少,而柴勐在两人心目中却是贪财好色,喜欢玩乐的君王,只怕这自行车等物出来以后,和玻璃一样,成为官家查抄沈家的又一籍口。
四人正商量着如何快速拓展车辆厂,如何对自行车、三轮车、四轮车定一个合适的价格,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老黑来了!”王寿光笑道。
与李老黑、张小五同来的还有王寿光的亲信押着一辆盖着草编的马拉大车。
原本大车固有的吱扭声现在听起来格外刺耳,顾弘章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掀开草编便看到几乎装满了一车的各式轴承配件。
顾弘章和张小五自顾自地组装起来,李老黑把沈方叫住:“二公子,你太偏心了,邱高杰、顾宏章、金樾他们三个新人都安排了好活儿,我们这些老人却被打发到岱山岛和衢山岛。”
“老黑,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王寿光怒骂道。
沈方知道李老黑此人粗中有细,此时前来必是想讨差使,便不以为意,淡淡地笑道:“老黑叔多想了,你是我爹爹那一辈用起来的人,我岂能轻视,我爹爹安排你试验各种钢铁的配方,高碳钢、低碳钢、锰钢都被老黑叔试了出来,正是因为如此,昌国的未来才有了希望!”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危言耸听,我也知道你们担心辛苦打下的基业被官府一朝清空,但是老黑叔,你可知道,钢铁可以保证我们的基业不被海盗和有心人侵占。”
“昌国的钢刀再锋利也敌不过官府弓兵的齐射。”
李老黑此言已有造反的嫌疑,但此处毕是同心同德之人,李老黑也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就连张小五和顾弘章也静了下来,倾听沈方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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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