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婷婷拍拍甘容的肩膀,接着道:“容小子带给我们这样的消息,我们自然多加留意观察,在这五年期间从未有过懈怠,果真揪出来了不少探子。”
他左手比了个三,右手比了个二,“足足三十二个探子。”
台下的议论声如同热水泼油,一下子炸了开来。
就连武当这样入门审核严格的大派都能揪出足足三十二个,还不能保证已经尽数揪了出来,若是对方想在自己的小门派安插探子,门派岂不是要成了马蜂窝?
本门的秘籍还真的能称作秘籍吗?
许多掌门不由得内心惶惶,恨不能现在就回门派彻查。
徐玲玲负手,面色冷然,“这些探子的入门时间,从十年前开始,一直到两年前都有。至于本身天赋——天赋最低的是外门弟子,天赋最高的一个,在前些年还拜入一位长老门下,成为了关门弟子。”
众人闻言,顿时吃惊不已,这样深远的布置,可见其所图甚大,可是对方究竟在图谋些什么?莫非是想要整个武当改名换姓?可是这样费劲的事情,只针对一个门派似乎也用不上。
小门派的掌门以及弟子开始拼命祈祷,幕后黑手的目的只是针对武当,尽管他们都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有性急的人冲着台上喊,“徐大侠,你们有没有问出是谁指使的啊?”
徐婷婷却没直接回答,而是定定地盯住了孟溪,“盟主,你猜猜看,这些探子供出了谁?”
孟溪脸皮轻微地抽动,却露出了笑来,“徐长老这语气,倒似乎我应该知道是谁?怎么,莫非这些探子供出的人与孟某有关?”
徐婷婷似笑非笑,“何止,不仅有关,还密不可分。”
众人的讨论声又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
孟溪脸上笑容不变,像是一张笑脸面具,“哦?那徐长老说,这人是谁呢?”
徐婷婷盯住了孟溪,“他说的正是盟主你。”
孟溪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这次的笑容倒是真情实意多了,他笑着摇头,“徐长老,这话可不能乱说。”
徐婷婷看了一眼甘容,甘容去了台下,将被捆绑严实的一人拎上了练武台。
这人相貌平平,最寻常不过,此时嘴里塞着一块布,说不出话来,他原本昏昏欲睡,却在见到孟溪的一刹那睁大了眼睛,面容尽是惊恐。
孟溪皱眉,“贵派也是名门正派,这是使了什么手段?这人怎么看着如此憔悴?”
他言辞之间不满武当的残忍,却只招来了狐疑的目光。
正道人士虽多数良善,却不心慈手软,对于觊觎门派秘籍的人与奸细,更是常用雷霆手段。
孟溪这一番话反而激起了众人的怀疑。
徐婷婷没搭理他,倒是甘容看不惯孟溪胡乱将屎盆子扣在自己师叔头上,“用了无梦而已,知晓的是盟主良善,见不得人受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盟主的谁,让盟主如此心焦。”
无梦,乃是一味药,对身体没有直接的害处,只是会让人睡不着。
若只是一日两日不睡尚可,连续许久不睡,自然会情绪暴躁乃至于崩溃。睡眠乃人体所需,练武之人即便可以通过练功代替睡眠,却也不能长醒不睡。当对睡眠的渴望累积到顶点,自然言无不尽。
而这种方法相比起凌迟,活烧之类的更温和,因此惩处逼问常用。
孟溪皱眉,却也不再言语。
我看着他的神情,总觉得他有些疑惑,却不好提出来。
徐婷婷没管他的眉眼官司,将奸细口中的布片扯出来,问道:“你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这奸细双目突出,眼中布满血丝,一双眼直直盯着孟溪,“是、是孟……”
“……你们。”
他含糊地吐出几个字,突然往后一倒,两眼翻白,不动了。
徐玲玲当即蹲下身查看情况,眉头越皱越紧,甘容见徐玲玲神情不对,也跟着蹲下身,他抬头四处看,看到我时顿了一顿,又移开了目光。
“在场的有没有哪位大夫可以上来看一看?”
我与庄乘风对视一眼,还是起身上前。
关系到这一届武林盟主与武当之间的恩怨,让有些大夫略有犹豫,实则大部分大夫与郎中都是独自一人,多的或许会带着一个药童,很少有人自成势力,难以与两大势力抗衡。
我油盐不进的名头是出了名的,加之本就与这两方都有牵扯,倒是不怎么在意。
我到了台上,又有三四位大夫围了过来。
只见那探子躺在地上,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身体尚有余温,人却已经没了气息。
有一名大夫迟疑地问我,“药庄主,这……是死尸粉的作用吗?”
我摇摇头。
这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只看体表看不出死因,像是猝死。
人长时间不睡觉便会猝死,他这症状倒像是因为许久不睡,突然情绪激动而心脏跳停。
而几位大夫在得知绝不可能是死尸粉后,得出了与我一样的回答。
孟溪听闻眉头皱得更紧。
“徐长老,你们说不曾使用过激手段,现在人都死了,本盟主不得不怀疑屈打成招的可能性。”
徐玲玲直起身,瞥了孟溪一眼,没说话。
想来孟溪少受这种轻视,他深吸一口气,“还有方才这人招供出的人,似乎也不是孟某。”
徐玲玲点点头,道:“他方才说的确实不是你的名字,模模糊糊的,倒像是‘们你们’三字。”
孟溪双手负于身后,“本盟主倒不会怀疑徐长老,不过徐长老倒是解释解释为妙。”
徐玲玲微微挑眉,冷哼一声,“还真让容小子猜对了。”
甘容挥了挥手,数名穿着武当道袍的武当弟子,各自带着一个绑的严严实实的人跳到了台子上,齐刷刷地摆成一排。
“这些也是揪出来的探子。”
台下传出几声惊呼,显然是这些人中有自己认识的人。
我认不清人脸,转头看向庄乘风,庄乘风神色复杂,“没想到荣松也是。”
他叹了口气向我解释,“荣松是这一代的新秀,虽然年纪不过二九,却已经能领悟太极之意,天赋只比甘容略输一筹,已经被长老收为关门弟子。”
“可惜了。”
正道绝不会容下一个窃取他门秘籍的探子,更不会容下一个来意不明的奸细。
孟溪盯着齐刷刷的一排人,神色莫名,久了轻轻一笑,“没想到贵派倒是谨慎,连我这个东道主都不知道,贵派参加武林大会,竟然带了一队的‘证人’。”
这就是指责武当早早有所预谋,想将武林大会搅乱了。
甘容扬眉,“盟主这话,是觉得我师门遇到这种事情应该直接咽进肚子里,还是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放到武林大会上来讨个公道?”
孟溪沉沉地看向甘容,“本盟主倒是不知道,甘容少侠竟然是这般口齿伶俐之人。”
甘容笑道,“比不过盟主。”
他两人针尖对麦芒,众人皆是捏了一把汗。
唯二不在状态的人,应该就是台上的二王爷与七王爷,二王爷对眼前的事情不太关系的模样,只盯着用作装饰的刀剑看,满目痴迷。然而这些刀剑都是未曾开封的装饰品,虽然精致,却如同废铁,他这一副十足的外行模样,让人不由得疑心他拜的师父是不是个江湖骗子。
七王爷表面功夫做得好,看似对两方对峙极为关注,实则仔细看去,倒像是在看大戏——对于全然不关心江湖事务的七王爷来说,说不定真的是当做话本子看。
处于旋涡中心的徐玲玲倒是全然不受两人的影响,他随手扯下一个人口中的布条,问道,“来,你说,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
甘容在一旁抱剑而立,“这些探子都是用的相同的刑罚,前几天都好好的,若是现在突然一个个暴毙,可不好收场。”
他说这话的时候谁都没看,众人却都明里暗里地看向了台上的孟溪。
方才众多大夫都没检查出死因,可不代表方才那个真的是猝死,前几天都好好的没事,临了却留下含糊不清的一句话暴毙而亡,无论怎么看都太过巧合了。
想不通孟溪用的什么手法,却也无法证明他的全然无辜。
毕竟即便是武当想要陷害孟溪,也没有动因。武当门风极严,门中弟子都是品德兼优之人,先做人后练功,堪称正道楷模。很难以想象,这样一个门派会作出什么恶事来。
徐玲玲还在询问那探子,可是那探子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高台。
我总觉得这探子的状态有些不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人长久不睡觉都会变得僵硬。
良久,那探子才吐出两个字。
“……暗场。”
***
“那些探子怎么改了口?”我有些诧异。
郁纵的木老鼠一边吱吱叫着一边道,“原本在武当审问的时候,那些探子或是一直不开口,或是终究受不住刑罚,道出了孟溪的名字,这次为何临头改口,我们也不清楚。”
甘容道,“他们的状态已经到了临界点,按理说不会再有余力去谋算改口。”
甘容说着有些恼意,“最后话题还让他扯到了暗场去,我倒是没关系,只是连累了师叔,险些给师叔和门派扣上个冒失的名号。”
郁纵的鹦鹉傀儡跳上甘容的肩膀,用翅膀摸了摸甘容的后脑勺。
甘容一手托着鹦鹉,一手给它梳毛,边沉思边推测, “孟溪平素节俭,孟家的日子虽说称不上清贫,孟家却也不是巨富之家,去暗场一次的花销就可以养活一个村庄一年,断断不可能给孟溪挥霍。那探子说出暗场,反而将孟溪的嫌疑洗清了——莫非这件事真不是他所做?”
我摇摇头,“我曾在暗场见过孟溪。”
顾不得甘容惊愕的目光,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想起了那混账所做的事情。
他选取与庄乘风容貌相似的男宠,幕天席地,遇见更合胃口的人就将这男宠推出去交换。他对着庄乘风曾口口声声说的爱,也不知道是在恶心谁。
若不是怕打草惊蛇,我定要毁了那张脸,将孟溪那恶心人的东西切断。
回过神来,甘容还沉浸在这个消息中,不可置信,“孟溪与暗场相关?”
我想了想,“我只是去暗场时见过他,却不知他与暗场是否有更深的关系。”
不过这次搅得武林大会一团稀烂的毒,就是从暗场流出来的,依照孟溪对武林盟主位置的看重,他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太可能会在大会上用才是。
“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甘容笑了笑,道,“其实本也没想这次就能一口气抓出幕后主使,这次不过是试探,是孟溪亲口盖章的暗场有问题,能借此机会给暗场一个重创也不错。只是阿任的事情还没有眉目。”
关于郁纵的事情,我听到的传闻也是五花八门,不过我将人捡到后,倒也有好好分析过这个人。
当年郁纵之所以落到人人喊打的下场,归根结底是因为两口锅。
第一口,活人傀。
第二口,九皇子。
传言郁纵以活人为原料制作傀儡,有人说他的傀儡都是剥了活人的皮,所以表面才会如此细腻,有人说他在尸体表面涂抹了特殊的药物,保证尸体不腐败,尸体生前练就的身体归傀儡师所用,甚至能使出尸体生前的武功。
还有人说,郁纵的傀儡根本就是一个个活人,他们有自己的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像是魂魄被收容在傀儡中。
这些传言一个比一个离谱,却依旧有人信,原因是曾经在追杀郁纵的过程中,有人曾亲眼见到因为追踪郁纵而失踪的人再次出现,双目呆滞,攻向了自己曾经的伙伴。
而全面引发江湖追杀的,是朝廷九皇子的失踪,五岁的小皇子眨眼之间就失去了踪迹,有人曾看见九皇子是追着一只会动的木兔子跑远的,还有人说,他看见一人穿着黑袍,抱着一个孩子,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拢烟雾,烟雾散去,原地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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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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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