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场的妓院与其说是妓院,倒不如说是一个休憩的场所,没有脂粉气息,让人恍惚觉得这里似乎也不错。
在凿出的小溪旁有一盏盏酒杯顺着水流滑下,不去看脸上的面具,男男女女流觞曲水,虽然听不见所吟诵的诗歌,却自有一番清高景象,倒像是外界文人雅客的诗会。
在其中有一人身着青色书生衣衫,身形看似瘦削,身旁簇拥着不少莺莺燕燕,偏偏这人脸色通红,连连摆手,倒像是被榜下捉婿的嘴拙书生,不见丝毫淫、靡。
“小心这个人。”
即便带着面具,他也进行了二次易容,很谨慎。
很精妙的手法,若不是我熟识人体骨相,便要被瞒过去了。
暗场中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无需窥探,却也要多加防备。
庄乘风面色微沉,“这个人的武功我看不透。”
北辰也摇了摇头。
这两人都是江湖中的佼佼者,同辈难逢敌手,这书生莫非是哪里的老怪。
我又看了书生一眼,这时他被劝了两杯酒,露在外面的脸颊已经晕红,他挥着手讨饶,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波光潋滟,像是春日的湖水。
奇怪……
总觉得这人双眼的形状不应如此平庸。
这里委实太大,在其中茫茫然地找寻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令他两人去找管事询问符合蓝刻形貌的,我便去询问蓝琢形貌的人。
他两人一个被卖到鱼水欢,一个被囚禁数月,在这种地方委实不让人放心,令人结伴而行或许还好些,否则三人分头而行,倒是更不引人注意。
这里走廊曲回,时不时有人结伴而过,到像是一对眷侣,也有上前问好的姑娘,都被我挥退了去,这里暗处定然有人监视,所以我便做出一副不满的样子,横冲直撞,最后找到了这里的管事。
“爷,有什么吩咐吗?”
她娇娇弱弱地行了一礼,一身粉红裙装,鲜嫩娇艳,竟是在大堂中见过的。
“奴名桃酒,爷唤奴阿桃便可。”
“这里都是姑娘,怎么不见倌儿。”
桃酒笑道:“自然是有的,大概是爷不巧,没遇到。这里的倌儿可不都是些娇俏男子,但凡呐外边儿的种类,我们这里面都有。”
她以伸手一请,邀我上座,将一杯茶递过来,“只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子的?”
桃酒说话间不带丝毫暧昧,不像是青楼管事,倒像是媒婆红娘。眉目清朗不带丝毫脂粉之气,倒是与在外面那公子面前很不一样。
我沉思一瞬,问道:“有没有面容平庸些的。”
桃酒问道:“爷说的平庸,指的是样貌生来平庸,还是生来绝色,却受过什么伤毁了容貌?”
我心下一沉,“都可。”
桃酒道:“说实话爷,我们这的小倌样貌,大都是长相极好的。”
这时从一侧走过两个男子,没有带面具,应该是这里的倌儿,遥遥冲着桃酒行了一礼,桃酒招呼他们过来。
这两人一人身长八尺,剑眉星目,俊朗英气。一人眸如秋水,肤白体纤,柔弱无骨。或许有人可以说这两人的长相不和喜好,却决不能说他两人长相丑陋。
我冲桃酒摇摇头,桃酒便叫人退了下去,“生来绝色被毁了容貌的,有吗?”
桃酒道:“倒是有几个,”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石桌上的一卷画册打开,里面是一张张画像,神色俱在,栩栩如生,恍如真人。
“您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这里面一共有数十人,脸上或是刀疤,或是烧痕,总归少有天生带疤之人。
有人喜好残缺,越是完美的事物被摧毁便越是喜欢。
我看过一遍,没有蓝刻。
粗粗看过,我随意点了点一人,“就他吧。”
桃酒抬袖轻掩唇齿,“爷您真会挑,这位可是我们这天字级别的。”
我应了一声。
这样的伤疤,确实该是天字级别的。
桃酒告了一声辞,我在石桌旁静坐片刻,却等来意料之外的一人。
“这里有人吗?”
他向我拱拱手,面上赧然,正是方才被众星拱月般包围的书生。
他衣衫有些凌乱,一身酒气,面色绯红,看着不像是去□□,倒像是被□□的。
“见笑了,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里的姑娘都太热情了。”
他整理着衣衫苦笑。
我笑了笑看向他,“仁兄好福气,我等想羡慕都羡慕不来。”
他连连摆手,“这温柔乡我也招架不及。”他指指自己,“小生伊风,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闫石。”我将茶杯推给他,“我见伊兄,甚是羡慕,不知兄台方才说了什么,引得佳人环绕。”
伊风涨红着脸摆手,“我不过是、不过是粗通文墨,瞧着新奇罢了。”
“伊兄过谦了。”
我与伊风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有些奇怪为何那天字倌儿还没来,不过这伊风确实有些厉害之处,与之交谈不卑不吭,令人如沐春风。
只是与他交谈的也无非是些诗词文墨,旁的一概不曾问过,让我有些摸不清他的来路。
此人所来,必有所图。
但凡独自进暗场的,怎么会是懵懂无知之人。
或甚是看出我的警惕,所谋深广,不想打草惊蛇?
“不知闫兄可否看过京城最新的文集,里面还有京城第一才子的新作,尤其是那一首《望南山》,当真是令人折服。”
“第一才子之名名不虚传,不过我倒是更欣赏他的《叹杨》。”
“这是为何?啊、这个、闫兄,我不是说这首不好,但是这首被众文人评为最平庸之作,兄台可有其他高见?”
“我不过粗通文墨,只是单纯喜欢,称不上什么高见。”
即便是易容,伪装成其他的身份,往往也会贴合自身,若要一个武夫去伪装书生,便如同让张飞绣花一般。此人学识广博,既懂实事,又通野闻,右手中指有薄茧,倒真像是一个书生。
可他的伪装越是完美,越是令人警惕。
为何天字倌儿还没来?
正这么想着,有一人走来,面带薄纱,向我二人行一礼,未曾开口。
我冲伊风歉意拱手,“我叫的人来了,咱们有缘相会。”
伊风连连道歉,只道是扰了我的兴致,接着起身不知去往何处了。
我看向来人。
“抬起头来,月箫是吗?”
他行了一礼,并未答话。
我带他进房,他关上门,自然地跪到我面前,侧着脸贴到我的腿上。
我只觉后背汗毛倒立,险些将他推开。
“摘了面纱。”
他顺从地摘下,仰起脸来,露出脸上的伤疤。
他左脸的皮肤应该是被铁烙印上,粘连皮肉又生生撕下,一片狰狞的猩红,不见右耳,只能看见一个耳洞,嘴角被向后撕裂,几乎要劈开整个头颅。
这疤倒是够重的,而且也是陈年的疤痕,我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重的疤,不由得起了点兴致。
“起来,脱光。”
他起身开始解袍带,这是一身浅色书生衣衫,层层叠叠,不看脸,倒真是有几分书生的气质,他身量修长,骨肉匀亭,可惜随着衣衫剥落,也只能看见他的一身伤疤。
这上面大小的疤痕众多,在心口正对心脏的位置,竟然也有一处伤疤,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按了按他的几处穴道,发现他不仅体表有伤,就连体内也尽是暗伤。
这样竟然都能活下来,看来这暗场之后还有个不错的大夫,只可惜技艺还不够火候,治不了暗伤,医德败坏,也罔称医者。
医德这两个字,我没资格提,而这些人,也没资格。
“吃了这个。”
我将一颗内息丹给他,先保住他的五脏六腑,否则他活不过三年,这样重的伤疤,我可是感兴趣的很,怎么能让他这么快与世长辞。
月棋接过,熟练地仰头吞下,没有丝毫反抗,像是被剥离了魂魄似的机械木偶,也不去问吃下的是什么。
这样的神情我见过很多,大多是已有求死之心的人。
“你能说话吗?”
他缓缓摇了摇头,张开嘴,我才发现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会写字吗?”
他抬起手,两只手软软地耷着,手筋被挑断了。
“算了,你站着别动。”
那自他背后拿出银针,连刺人体大穴。
这人完全不曾修习过武功,我又抹了些麻药,针灸时便不会有半分感觉,这大抵也是瞒天过海吧。
想我药石,竟然会偷偷为别人医治,当真好笑。
只是想到此处,我突然想起伊风。
伊风自始至终,都不曾问我什么关乎秘密的事情。
所图甚广。
只是他所图为何?
莫非知道我的身份?
然我不但戴了面具,还易了容,他又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之前玉相逢也曾看破我的易容,莫非我的易容术当真退步了吗?
此间种种情绪掠过心头,直到我将银针收起,依旧没有头绪。
“好了,穿上吧。”
我将作为伪装的一塌白纸放入怀中,好似方才不过是如同变态一样抚摸着他的脊背作画。
月棋一件件穿上衣衫,依旧垂眸站着。
“今天就这样吧。”
月棋出了门,我坐在椅上沉思,此人右手中指有薄茧,一身书生气质,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被送到这种地方。
思虑无果,现在的月棋也不可能说些什么。
我推门出去,此次唯一的收获,便是无论蓝琢还是蓝刻,现在都不在这个地方。
然而蓝家如玉,若受到此等折辱,怕是会在第一时就选择自尽。北辰听见蓝琢的消息是在三月之前,三个月,足够发生太多事了。
前方突起一阵呻|吟,水声阵阵,我见前方,之前那吟诗作对宛若佳人才子的一对,已经在走廊交合起来,有红着脸走过的姑娘,被一侧看着活春宫的人一把拉过,撩开裙角就开始交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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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