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只好一手撑着地保持不动让他小憩一会儿,然撑不到一刻钟脖子便酸得不行,这人看着瘦瘦的怎么那么沉。她悄悄吸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扶住叶英的头,稍稍晃动酸软的脖子,让他退而靠在自己肩膀上。
她小心地看了看枕在肩头的男子,除开一头如雪的华发六年过去他并没有太大变化,若一定要说的话,可能就是长年闭关带来的一尘不染和与世无争,干净通透,又有着常人难以达到的境界。
深邃的眸子渐渐涌出一道神光,绕着叶英看了一圈,然后停留在他闭合的眼眸上,不知他是几时伤的眼睛,眼周的气血阻滞,应该是受伤之后没有复愈好。指尖携着一丝灵气贴上他的眼角,辗转徘徊,修长有力的五指却忽然扣住了她的小手。
静姝愣了愣,看着依旧靠在肩头的男子,他一直闭着眼,很难让人辨出几时睡着几时醒着,刚刚挪动身体的时候应该是把他吵醒了。看着自己被拿开的手,她的语气有一丝难掩的失落,“我能把你眼睛治好的。”
叶英坐直身子,把人重新揽回怀里,沉默了一会儿,道:“双目不过外物,以心代眼,可辨万物之荣枯。”
紧咬的下唇泛着尖锐的白,仿佛再一用力便能咬出血来,像是知道她此刻的小动作一般,男人的指尖温柔地拯救了抿紧的红唇,静姝听到了他的低叹:“静姝,叶英一心求剑,盼你理解。”
之前他也是这么说的。这样的叶英,她不知道该不该多求。
空气有些沉闷,让静姝接受他自毁双目的事实似乎很难,可他又想不出来该怎么安慰,明明双目失明的人是他,可她却那么难过。意识回溯间指腹已在女子的唇间摩挲了几个来回,细腻柔润的触感在回神后的片刻侵袭脑海,叶英想起了晨间那个柔软清甜的吻,心思微顿。
不知放软了多少的语气带着哄诱,“乖,若日后我想以双眼视物,我便告诉你。”
“真的?”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紧闭的眼眸,虽然他不睁眼,可她却有种四目相对的感觉。
“自然当真。”叶英颔了颔首,紧跟的后半句话却有些意有所指,“所以往后你不能离开我,不然我找谁来治好我的眼睛。”
喉头一噎,静姝怔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该怎么回,她觉着……叶英好像在给她下套。脑子转过一圈,她拉下男人的手,轻轻一哼。
仿佛能看见她老大不高兴地别开眼哼着气的小模样,叶英唇角微抿,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颀长的身形向后靠上粗壮的树干,垂落的眼睫有一丝放松。
乌黑的视线在左右两边转了一圈,眼角的余光瞥见男子沉静的容颜,心中叹了口气,挨上他的肩膀小声嘀咕:“总说我是小孩子,明明你才是最任性的。”
偌大的藏剑山庄,说走就走了;好好一双眼睛,说不要就不要了。
落在腰上的手捏了捏,身前冷香欺近,薄薄的吻绽在额角,拂面的微风清晰地勾画出一片唇形的凉,耳尖不由自主红了红,埋头掩去双颊的羞赧。
唇角的弧度稍稍扩大,倒是找到了个让她安分的办法。叶英揽着怀中无双的女子静静地似是睡去,这两日心思烦扰,想的是他们六年分别,夜里睡眠极浅,如今她就在身边,心中只剩尘埃落定之感。
他睡了一个好觉,梦里的场景与现实一般无二,头顶海棠纷纷,沐浴在这片清韵中的他们也是如此相拥,岁月静好,是余生。
午膳之前,叶晖身边的小厮笑嘻嘻地送来了昨天静姝交回去的账本,身后还有两个杂役端着两摞厚厚的册子,“姑娘,二庄主说他都过目了一遍,姑娘这些年做得不错,继续努力。这些都是姑娘休息的这几个月账房记下来的,姑娘有空再对一对。”
她昨天明明是还东西不干了,怎么从叶晖嘴里蹦出来就成了她交工让人检查似的。静姝幽幽地看着他们动作熟练地将账册搬进书房后溜得飞快,好像生怕她跟他们翻脸。
那三人走了以后叶英才慢慢走到她旁边,“是山庄的账目?”
“嗯,二庄主这些年把内宅里的事都交给我打理了。”静姝估算着那堆旧账的数量,可不得埋头看上好几个时辰,“一会儿我跟绿萼把它们搬去别处。”
“别处?”
静姝想了想,“搬回账房吧。”
二弟让人把东西搬过来,她怎么还要搬回去?难道她不想管账了?叶英虽然看不见,但重物落地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想来这些账目并不是个小数,“要是觉得累,我让二弟再找别的人帮手。”
静姝倒觉得没所谓,反正她在藏剑山庄里基本闲着也是闲着,叶晖给她事做她也不至于成个摆设,且她已经做了这么长时间,山庄里鸡毛蒜皮的小事熟悉得很,“没事,我可以的。”
她走进书房蹲下来粗粗地浏览着条目,倒没发现叶英脸上的疑惑,想到一会儿要跟绿萼费力气把它们搬回去,这才念起小丫头来。静姝吃完早饭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随后叶英带着盛长风来,她便一直跟叶英在一起,不知把绿萼忘到哪里去了。
她嚯的起身,眼前一片黑,后背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叶英也不知几时走了过来,“哎……”
险险避开将要撞上下巴的小脑袋,叶英有些无奈地把她抱了个满怀,待她转身之后才揉了揉她的后背,“又想到什么了?”
“唔……我去找找绿萼。”这丫头本来就是她的小跟班,相处了这么多年更是情同姐妹形影不离,鲜少有今天这般见不着人影的时候。
脚步匆匆地从书房里出去,连身后端着膳桌的秦嬷嬷叫她都没理。静姝先是在自己房间里看过一圈,然后又去隔壁敲了敲门,绿萼像是不在。她看了看时间,估摸着是午膳的时候,便朝后厨那边去。
绿萼刚来落梅居的时候才八岁,是这院里最小的丫鬟,因为正主不在即便过了六年也没更换什么人手,她还是最小的那个。走进后厨静姝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挤在人堆里嚼着饭菜的女孩儿,“时候到了怎么没在房间等我呢?”
明晃晃的大眼里冒着酸气,“嬷嬷说你和庄主一起用膳,让我自己一个人吃。”
这话和早上何其相似,怪不得秦嬷嬷刚刚在后面喊她,静姝的额角隐隐作痛,怎么有种被人明里暗里撮合的感觉。
下人用膳都挤在后厨的小膳堂里,一大群人围着几张小方桌,虽说藏剑山庄管饱,但是好菜三下五除二就被抢没了,只有管事才能提前挑好菜端回房间慢慢享用。
静姝管着山庄内宅,可以说是叶晖除下来最大的管事,绿萼沾她的光,打着服侍静姝的名头每次都能端着两人份的伙食一起用膳,秦嬷嬷也时常关照她们开开小灶,这些年的一日三餐也算惬意。
见她盛了饭碗,绿萼两眼瞪得老大,“姐姐,你没吃?”
摇了摇头,“我从书房出来就去找你,结果你不在,就直接过来了。”
静姝的话让小丫头有些欣喜又很歉疚,就这会儿功夫,只怕午膳要寒碜了,想到她的好姐姐早上已经可怜地喝了稀粥,包子皮都是翻烂的,馅儿也没多少,都怪她,早知道不管秦嬷嬷说什么都要把姐姐的那份准备起来才是。
简单地扒了几口饭菜算是应付,静姝和绿萼一同走回房间,“你早上去哪儿了?怎么我出门都没见着你?”
小丫头挠挠头,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该干什么就一直在房间里待着,想练练针法,可惜太蹩脚,怎么都绣不好。”
“那怎么不来找我?”绿萼在学女工的事静姝也是知道的,一晃眼绿萼也快到及笄的年纪,她是山庄下人生的孩子,她的母亲和当初的顾心兰一样着急,听说家里在帮她四处物色夫婿,她跟着静姝贴身伺候,算得上是前途无量,帮忙做媒的人不少。
绿萼撇了撇嘴,“你不是一直陪着庄主嘛,哪有时间……”
这话酸的,像是午膳喝了一海碗的醋,静姝轻咳一声,虚握的拳掩去脸上的不自在,“我晚上有空教你,不过下午我们得去把这些日子的账对一对,休息一会儿跟我去账房?”
绿萼两眼一睨,“你不陪着庄主吗?”
她早上可偷偷摸摸瞧得仔细,她的好姐姐被那冷冰冰的大庄主抱着,两人好不亲昵,脑海里不知怎么就冒出来如胶似漆四个字,心里一酸,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似的,难受得紧,干脆关门关窗应付着不擅长的细针细线。
“我……”被绿萼那双直勾勾的眼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咳一声别开视线,“我又不是庄主的贴身侍女,不用一天到晚跟着。”
“那要给你个机会你去不去啊?”绿萼哼了哼气,静姝看着像是不会走了,可这人留下了,魂却被刚回来的大庄主勾走了,“刚才我还听嬷嬷说要给庄主安排随身侍女,我看你倒是可以去呢。”
早年的时候叶英一直独来独往,身边除了静姝也不见得什么时候带过随从,可如今不一样,叶英双目失明,起居上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人帮忙,就这最近距离陪侍叶英的机会,传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挤破脑袋的想上前。
叶英的身份和实力摆在那里,一头的华发衬得他的气质更加清冷出尘,这谪仙般的男子哪怕双目失明也是无数闺中女子怀春的对象。静姝曾经怀疑叶英不爱出门的原因是不是头疼那些明里暗里的莺莺燕燕,这样也好,他是她一个人的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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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