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强烈的震惊之下会忘记逃跑,正如姬少白现在,已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
“喀哧——!”
“小、小师姐!”
“你……”
代替姬少白差点被啃掉的脑袋,伏魔剑铮铮横在凰鸟嘴里。僵持片刻,凰鸟最终受不了青焱灼烧的刺痛,勉强松口。
千秋本能的挥剑刺向凰鸟心脏,却在最后时刻忽然收了手,一掌打在其头上,借力连退几步,持剑的右臂很不自然的下垂。
“血!小师姐,你流血了!”灵鹫喊道。
“流几滴血而已,别一惊一乍的。”
千秋用仙法先止了血,嘴上安慰着灵鹫,心中还在不停地思索可以活捉凰鸟的方法。
方才若不是小青随机应变,这一口必然是要她来挨的。多亏小青及时幻化出肩甲替她挡下一击,虽然银甲一瞬间就被绞的粉碎,但如果没有它……千秋咽了口口水。
“多谢多谢。”姬少白拍拍身上的尘土,笑容透露些许心虚:“还好伏魔剑反应快,不然你这胳臂怕是废了。”
“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你脑袋就废了。”千秋哼道。
这次姬少白没抬杠,抱着昆仑镜自觉地往后站了站。
灵鹫艰难道:“小师姐,要不算了,实在不行...就弃了罢。”
虽不忍见五方天地最后一只凰鸟就此灭绝,但事实摆在眼前,活捉已成为一项不可能任务,为了避免更多的牺牲,别无他法。
“现在已经不是杀不杀它的问题。”千秋仔细想了想道:“这凰鸟水火不侵,软硬不怕,以我们现在的手段恐怕还奈何不了它。”
姬少白佩服道:“不愧是不死一族。”
一袭不成,还伤了舌头,凰鸟似乎被伏魔剑激怒,伸直脖颈,发出尖利刺耳的嘶叫,彻底陷入癫狂。
“**!它还要干嘛!?”姬少白叫道。
只见凰鸟不断拍打巨翅,盘旋至半空,赤羽忽地展开到最大,羽翼下妖气聚结,一团团赤焱凝成火球,铺天盖地迎面飞来!
凰鸟本身就不弱,且有凶神之力加成,昆仑镜能吸走的仅是一小部分凶焰,主要还得靠千秋以伏魔剑加上自身灵力,以火攻火,以焱克焱。
但凭她一己之力,怎可能拦下所有,漏网的玄火落地即炸,目之所及已是遍地深坑,连天狱司的大门都被炸飞。
混着血腥的焦土味很不好闻,伤兵亦不断增加,千秋眉头越拧越紧,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嗖——啪!”
耀眼的金光闪电从天而降,切开两色火焰,以破风之势冲向凰鸟,将其紧紧锁死!
没了翅膀的凰鸟,没扑打两下便直直摔向地面,“咚!”头先着地。
“师父!”千秋喜不自胜。
西凡御风落地,看到三人的狼狈样,眉宇间尽是不满,尤其是千秋。
而对上天狱司众人,西凡却是连个正眼都懒得瞧。也对,以她的脾气,巴不得天狱司被踏平,说不准还会拍手叫好。
“怎么回事。”
看出西凡心情不好,千秋赶紧将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下,本意是希望师父手下留情,不要匆忙处决了凰鸟。
谁知西凡从她说话起,便死死盯着被捆仙索困住的凰鸟,往日凌厉的目光中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似震惊,又似欣喜,更是不自觉的吐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红鸾!?”
这凰鸟与师父竟是旧识!?
将吃惊放回肚子里,千秋如实道:“此妖...物既有一部分已化为人形,说明是历过劫的,但刚刚交手时我根本探知不到他的灵识。”
西凡沉吟片刻,道:“莫非是凶神之力作祟导致灵识受损,才变成现在这幅德行。”
千秋道:“这个就很难说了。”
西凡又道:“可有尝试唤醒他?”
千秋摇了摇头,旋即反问道:“都这样了还能唤的醒?”
西凡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扔下她观察起红鸾的近况。
凰鸟捆仙索缠身,此刻正横在地上动弹不得,走投无路之下竟开始自残,毫不客气用嘴撕下能碰到的每一块皮肉!眼看身上被咬的不剩一块好皮,西凡只好施法收回捆仙索。
“连师父都没办法了,那我们...哎呦!”哀叹声未落,千秋的后背便被捆仙索抽了一道,力道不大,却也让她在毫无准备之下叫出了声。
“为师何时说过没办法了,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西凡厉声道:“愣着作甚,布阵。”
为了不跟千秋一样挨那么一下子,姬少白和灵鹫丝毫不敢怠慢,掐诀结印,聚灵布阵,手脚别提多麻利。
西凡自己也不闲着,宽袖轻拂,仙气陡转,手中立刻多了把七弦古琴。
千秋心道这不是师父宝贝到不行,挂在墙上动也不让人动的那把琴么?如今竟舍得拿出来用,看来这凰鸟在师父心目中的分量一定不轻。冷静分析的同时也暗自庆幸,还好她没对凰鸟下死手。
西凡左手托住琴身,右手缓缓催动灵力,琴弦绕指,如鸣佩环,靡靡天籁,响彻长空。与平日消遣时拨出的音色明显不同,指尖旋律时而冰冷,如剑戟铿锵有力,时而婉柔,如绵绵细雨,似能穿透人心,洗涤心境。
闻者无不赞叹,果然琴如其名——“洗凡”。
只见刚才还狂躁不已的凰鸟渐渐停止了自残行为,甚至收起张牙舞爪,如耗干力气的野兽一般沉伏下来。不多时,眼中竟多出一丝清明,颤抖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
“主......主……”
“主什么?兄弟你大点声行么。”
千秋都快把耳朵贴到嘴边了,也听不清他到底想说什么,眼看下个字刚要蹦出来,却被凭空飞来的银箍打断,那东西并非冲她而来,而是直奔虚弱的凰鸟而去!
天宫持此神器之人,除了某个不入流的混蛋仙君,千秋不作他想。
千秋青锋未出,便听西凡一声冷笑,竖起琴身,铮铮弦音从容不迫,指风突变,隔空止戈,将银箍从哪来的又弹回哪儿去。
动作极其自然地收回银罡箍,混元仙君立在原地一脸坦然,好像方才偷袭的另有其人。
千秋一回头,恍然大悟道:“这不是仙君么,失敬失敬,还以为是哪个下作坯子,打不过人居然玩儿阴的,唉~原来是误会。”
混元装作没听到她指桑骂槐,一眼扫过周遭,道:“能得仙座与天道枢弟子出手相助,本君感激不尽,接下来的,不劳各位费心,交给天狱司即可。”
竟干些捡残血、抢功劳的缺德事,也难怪天狱司走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然而今天有西凡在,打死千秋都不相信混元能讨到便宜。
“可以。”
西凡回答甚是痛快,千秋掉在地上的下巴差点找不回来:“师父!”
“但是他——”西凡手指不远处的红鸾,道:“本座必须带走。”
“不可。”
意料之中的答案,西凡暗地给千秋使了眼色,后者立即比划了一个手势:明白!
轻抚洗凡琴,冰冷的指尖在弦间游走,西凡道:“理由?”
混元一板一眼道:“仙座此举未免不合规矩。”
“哦?”西凡笑道,“这次‘不合’的又是谁的‘规矩’?倘若仙君在指责本座方才多管闲事,那就对不住了,本座一向看不惯小人伎俩。”
混元沉声道:“此罗刹乃龙王于地界所降,特别交代要小心看守,恕小仙难以从命。”
西凡:“笑话!别说龙王,就是龙君来了又如何。”
“师父、仙君,且先消消气。”千秋忙完了手上的活儿,跑到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道:“一只孽畜罢了,仙君何必与我们斤斤计较,天狱司还收着那么多活的,难不成就差这一个?”
混元道:“别的可以,它不行。”
千秋道:“为什么?他是多只眼睛,还是少个耳朵?再说,一个连灵识都没有的畜生,抓回去也问不出话,不如当个顺水人情,给我们呗。”
“罪人之物,不可轻恕。”
“罪人”两个字深深刺激了西凡,扣紧琴弦的手指一收再收,杀气由眸中溢出:“你再说一遍,谁是罪人。”
不光洗凡琴,捆仙索亦感受到主人情绪的强烈波动,盘于腰间蠢蠢欲动。
洗凡琴的威力千秋可是见识了,若动起真格,取人性命也就弹指一挥间。混蛋仙君死不足惜,但因此脏了西凡的手,委实不值。
掐指一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只见极少白和灵鹫忽如默契地腿一软,同时“晕”了过去。
几乎是立刻,便听人大喊:
“不好!快看!那孽畜跑了!”
“快、快追!!”
待天兵天将反应过来,凰鸟早已挣脱了锁妖阵,往葬花林飞去。
混元挥手在葬花林入口方向置了一层屏障,欲亲自抓捕红鸾,不想灵壁竟被捆仙索撞了个粉碎。
“仙座这是何意!”混元怒道。
西凡淡然道:“手滑,打偏了。”
千秋举手道:“我证明!师父确是要帮仙君抓鸟的,就是没对准。”
直到凰鸟消失在视线中,西凡才道:“缉拿天狱司收押罗刹绝非易事,谁惹的祸,谁去收拾。”说完将洗凡丢了出去。
千秋慌忙接好,小心翼翼地将洗凡抗到背上,生怕磕了碰了。
“哦哦,师父放心,我们这就去追。”
千秋左边叫醒灵鹫,右边踢醒姬少白,以最快速度也飞进了葬花林。
当他们彻底离开了天狱司的眼线,灵鹫立刻恢复了精气神,边飞边问:“小师姐,仙座先是让我们制住凰鸟,接着又让我们故意放走它,兜了一大圈,究竟意欲何为?”
“天知道。”千秋指着身后背负的洗凡琴道:“不过我猜那位鸟兄对师父一定非常重要,不然不会连这个都托付给我。”
灵鹫猜道:“莫不是仙座以前的灵宠?”
千秋道:“不像。”
只见姬少白一语不发地盯着洗凡琴若有所思,一副要说不说的表情,千秋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那我问了啊,”姬少白道:“你们……谁会弹琴?”
三人不约而同地刹住脚步,一阵沉默后,几乎异口同声:
“我以为你会!”
千秋对灵鹫说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你从小博览群书,别告诉我你连本琴谱都没看过。”
“看、看过,也会背诵,但理论与实践是两码事,通晓音律又不代表会、会弹琴。”灵鹫低下头喏喏呼冤,“三师兄最擅插花画扇,乃风雅之人,我、我以为他该略懂一些才是。”
“凭什么!?”姬少白连摇头带摆手,拼命否认,“谁规定风雅就一定得会弹琴了,再说,玩扇子就是风雅?那吹笛子的还风流呢。要我看,这琴是你师父的,耳濡目染,你也该会点。”
转了一圈,一口大黑锅又甩回给了千秋。
“学不完的仙法剑法,看不完的阵列典籍,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背不出来就是一顿毒打,哪有闲功夫玩琴。”
“......”
三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很尴尬,最终还是千秋拍板决定,优先寻回凰鸟,其它暂缓。
凭千秋在凰鸟身上偷偷种下的“千里追踪符”,几人追到了葬花林尽头。陡峭的悬崖上寸草不生,向前一步,便是传说中有去无回的无间地狱。
“这就是传说中有去无回的无间地狱?”姬少白嫌弃道:“也忒寒碜了点,就算没人看守,至少立个牌子吧。”
千秋道:“好,听你的,改天我就在这立个牌子,写上‘欢迎观临,下次再来’。”
姬少白:“...当我没说。”
只见灵符顺崖边飘下,掉入滚滚黑云中消失不见,灵鹫伸长脖子探了探脚下的无尽深渊,天雷阵阵,云浪翻腾,寒风吹进脖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师姐,追踪符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它不会从这跳下去了吧。”
千秋道:“灵符不会骗人。”
姬少白无聊的直打哈欠:“费了半天劲,到头来还是死无对证,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应付混元仙君和你师父吧。”
无视他的风凉话,千秋从刚才开始便蹲在悬崖边一动不动,直勾勾的望着下面。
“奇怪。”
灵鹫问道:“小师姐觉得有何不对?”
千秋分析道:“若凰鸟已身死,那灵符该就地销毁才对,可刚刚灵符却是飞下去的,我怀疑......”
灵鹫抢道:“难道他没死!”
千秋:“很有可能。”
“别逗了。”姬少白笑道:“站近点都觉到灵力聚散不稳了,跳下去?还没到底就被天雷炸熟了。”
道理摆在眼前,但追踪符可是她在龙黎烨那软磨硬泡许久才讨到的,使用方法更是得他亲身传授,龙黎烨教她的每个字她都铭记于心,断没有记错之理。
拍拍膝盖站起,在姬少白和灵鹫都以为千秋终于放弃时,她却做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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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