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宫紧张的气氛截然相反,太辰山一切照旧,岁月人静好。
“最近都不见千梵,不知道又野到哪儿去了。”
月华嘀咕一句,却让万里手下不禁重了几分:“想他了?”
“当然想他——给我带的酒酿圆子。”故意拉长话音,对方果然露出一丝破绽。一道剑气划过万里飘起的衣袂,却没有得逞。
月华“啧”了一声,反攻为守。
不知何时起,她愈发喜欢在交手时逗弄他,并以此为乐,“奸计”每每得逞,都能让她的心情好上好几日。
万里岂会不知她那点小心思,无奈道:“若你想要,我可以下山买。”
月华急道:“那可不一样!”
万里不懂:“有何不同?”
月华难得摆出正经脸:“你去买,花的是我的钱,他去买,花的是他的,这怎么一样。”
万里差点忘了,他们的确穷得很。太辰上仙留的值钱物件本来就不多,之后若不是靠千梵和南擎三天两头的接济,仅凭月华座山吃空的个性,就算把太辰山吃没了,他也不觉奇怪。可自打他来了,两人便再没受过别人半分施舍,万里靠偶尔下山打些零工,做些杂活儿来换些零花,有万里把持“家政”,倒也够用。不过这钱何时成了“她的”,万里也不知道,也不敢问...
“蛇族是大户,财大气粗,不差这仨瓜俩枣,我可不一样。”
万里明知答案却还忍不住问:“为何?”
月华正色道:“我穷。”
万里:“……”
从未见过有人能穷的如此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见他不语,月华解释道:“不是我爱贪小便宜,银子只是一方面,关键你不知道去哪里买。”
万里道:“哪里不都一样。”
月华老神在在的摇头:“不懂了吧,黑木山下的青水镇有一千年老字号,他家作的酒酿圆子用的是祖传的配方,就是与众不同,那滋味可真是……”
当分神的换成了月华,万里可没跟她客气。一鼓作气找准间隙,打掉了她手中的灵剑,也打跑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飒!”
没能及时收住的剑气从月华脸侧擦过,不慌不忙的闪开,但颈上的抹绫却被震断。
万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反复确认她身上并无伤口后,才轻吐一口气。
月华吐了吐舌头,道:“不逗你了,其实我算着日子呢,龙门将开,届时它会吸走太辰乃至周围群山的部分仙气和灵气,那时我的结界最为薄弱,自然要小心提防。有千梵在,等于多了个帮手,能安心些。”
当见到月华在关键时刻依赖的人是千梵而非他时,万里的心里仍觉得很不是滋味。
“早晚有一日,我会比他,比你更强。那时,你便无需依赖他人。”
能看到万里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委实难得,月华顺着他的话说起来:“哎呀,等将来你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龙族,哪还会记得我这个挂名师父,到时神尊再赐给你几个宫娥美人,恐怕连我长什么样都记不得啦。”
万里早已习惯她的调侃,并不气,弯身捡起断掉的抹绫,将上面的浮尘掸了掸,重新帮她系上。
抹绫断掉,她大可再变十条、百条出来,不晓为何,她更愿意戴万里手中这条。
“若我背信弃义,你便再罚我扫这满山落叶可好?”
如今两人身形差距颇大,即使她站的笔直,万里也必须微微沉下腰,才能为她系上。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不可避免的撩动着几缕青丝。
胸口莫名发慌,月华只好用蹩脚的调笑来掩饰:“让堂堂龙族纡尊降贵,为我这守山的小仙扫地?不合适吧。”
万里面色不变,眼中却多了丝笑意:“都扫了几百年,再多扫个几千年、几万年又何妨。”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比承诺还要重。
月华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瞬,转而又是一张笑脸:“看不出你这么喜欢扫地,别说我不给你表现的机会,喏,去把后山打扫干净。”
万里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肺腑之言竟换来如此下场,苦笑一声,扛起扔过来的扫帚,步履轻巧的去了后山。
月华望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淡去,变为惆怅,反复摩挲着万里为他系上的抹绫,耳边是太辰上仙临终前的忠告:
“邪念不可闻,善者不可戮,宿命不可枉,缘分......不可结,不可结。”
随着龙门打开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九重天的气氛愈发紧张。传说中的救世白龙尚未登天,便已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存在,礼部司的仙官甚至已开始着手封神仪式。
反观太辰山的两位,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哪样也没耽误。偶尔多个胡搅蛮缠非要掺一脚进来的千梵,悠哉的坐在树上看他与万里掐上一架,生活倒也不无趣。
但打闹归打闹,每日的例行修炼却从不间断,不敢马虎。
万里发现月华近日明显精神欠佳,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索性收剑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月华强打起精神笑了笑,道:“许是昨晚没睡好罢,不妨事。”、
嘴上说着无事,可心底的那份不安却丝毫没有减少,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主动结束了今日的切磋,万里接过她的剑,剑柄的温度让他立刻皱起了眉,担忧道:“好冰,到底怎么回事?”
月华用力搓了搓掌,手心的冰凉才得到缓解:“真的没什么。我每次心神不定时,手心就会发凉,习惯就好。”
万里不擅长安慰人,只好道:“不管怎样,有我。”
月华道:“倒不是说你不济,只是这种感觉实在…从未有过。”
万里想了想,道:“先休息一下罢。”
月华同意,在天池边找了块干净的草坪躺下,阖眼小憩,枕着秋风送来的几丝清凉和满地青草香,心思渐平渐稳。
正午的日光略为晃眼,月华不自觉地皱起了秀眉,不待她起手遮阳,面上忽然微凉。缓缓睁眼,只见万里在旁席地而坐,手中执着从天池中摘的一朵宽厚的荷叶。
直到她一觉睡醒,这人仍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月华盯着他的侧颜出神,忍不住开口道:“有时总想,我真真白比你多活那几万年。龙门不比儿戏,一个不留神便是灰飞烟灭,你就一点也不害怕?”
万里望着平静的湖面,一字一句道:“不成功,便成仁。没什么好怕的。”
月华权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叹口气道:“要是有什么能让你害怕的,我真想见见。”
万里低下头,天池的粼粼波光和一人俏丽的身影被清清楚楚映在眼底:“也许……并不尽然。”
月华听得一头雾水,刚要追问,只听几声晴天霹雳,天空发出仿佛被撕裂般的巨响!!!
霎时间电闪雷鸣,锯齿状的电光慢慢形成一个金色轮廓,隐隐浮现在太辰山上空。
那形状赫然是——龙门!
月华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不可置信道:“不对,这不可能!离龙门打开的日子至少还有数年,怎么会这样!”
万里先按住激动的月华,仰首凝目。
“这,便是龙门?”
龙门提早打开实属前所未有之异象,山中的仙气和灵气正以月华肉眼能看见的速度渐渐被龙门吸走。更可怕的是,她明显感觉到连自己的仙力也在迅速流失!
一切的一切都不对,很不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月华,万里除了先稳住她颤抖不止的身体,无从顾及其他。
望着身旁一脸担忧的人,月华强逼自己镇静下来。此时此刻,就算是为了万里,她也必须沉住气,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必须担着。
月华尽力维持平静的语气问道:“你可信我?”
万里不假思索:“我信。”
汩汩流失的仙力让月华的额上浮起一层薄汗,不知为何,万里似乎完全没有受其影响。
月华旋即又道:“那我说的话,你听是不听。”
万里颔首:“听。”
月华深吸一口气,坚定道:“那我现在要你去闯龙门,不管太辰山发生什么,决不能回头,你可答应?”
万里的眉头已然拧成一个结,月华只静静的望着他,并不催促,等待着她预想中的答案。
“好!”
反复思量后,万里咬着牙做出了决定,接着又道:“那你也答应我,无论我成功与否,在这里等我,好吗?“
月华的笑容有些泛白,轻轻道:“好。我们约好啦,还在这里,你,跟我。”说着伸出纤细的尾指,递到他面前。
万里想不到他的随口一说,她竟还记得。
见他愣住,月华主动拿过他的右手,勾起他的尾指。
“你说过,凡人都是如此立誓的,如果谁说话不算话,便要吞下一千根银针。一千根啊,真吞下去神仙也会疼的,所以放心,我不会食言。”
最后一缕温度从指尖流走,矫健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天空的另一端。
月华目光一凛,主动收了除山顶和后山外的所有结界。与其等着结界一层层被攻破,还不如保存实力,力保后山月石洞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不出她所料,见结界消失,对太辰忌惮已久的四方邪物开始陆续侵入,不消片刻,天池已被妖气笼罩。
纵是状态不佳,月华也绝不允许自己在敌人面前显露一丝软弱。一道银光闪过,幻出麒麟战甲,剑指群魔:
“太辰仙境,不容造次!”
瞬间释放的杀气让月华周身刮起一阵狂风,一众小妖小怪直接魂归天外,只剩那些有点道行的,与她展开纠缠。
无数邪妖前仆后继,源源不断地消耗着她的仙力,加之万万不可解除的结界,可供月华周转的灵力少之又少。饶是她再能以一敌百,也不乏有些吃力。
厮杀声响彻仙池,血漫擎天,尸染湖岸。银甲之上,密密麻麻的裂痕无不说明战况之惨烈,手中灵剑断了一把又一把,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除了颈上的抹绫依旧净若皓雪,再不复往日冰清无暇的上仙之姿。
月华动作减缓,招式渐慢,就在她体力已然不支之际,救兵及时赶到!
“末将来迟,还请上仙赎罪!”
多亏墨初还有他带来的蛇族兵将,暂时抵挡了妖魔的攻势,局面也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月华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道:“一点不晚,来的正好,辛苦将军。不过将军是如何知道龙门会在今日打开?”
“回上仙,末将对龙门一事并不知情。只是路经太辰观此异象,怕上仙有什么闪失,便前来助阵,若上仙有何差错,二殿下他…会伤心的。”
月华当然知道现在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但手中的剑还是一个不稳,抖了一下。
刚想对墨初说些什么,忽然,一大口鲜血毫无预兆的从口中喷涌而出!
“噗——”
“上仙!”
此刻已顾不得什么礼数,墨初冲过来架住软软倒下的月华,可见她并无任何外伤,甚是奇怪。
太辰…仙脉被断…怎么会…糟了,须弥玉!
勉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只对墨初道了句“这里拜托将军了”,便消失了踪影。
一个瞬移来到后山晶洞门口,昔日种下的重重结界已被人破坏殆尽。她的结界,再怎么薄弱,也断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思及到此,月华眼前一白,只凭一口气在强撑。
忽然,身后的陌生气息让她蓦然提起警觉:
“谁?出来!”
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身影,从背山的阴影处缓缓走出。全身上下围得密不透风,看不清容貌身形,甚至连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也辨不出。
月华厉声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似乎懒得跟她废话,径直动起手来。在尝试与他周旋的过程中,月华愈发心惊,他用的既不像仙法,也不像妖术,但只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很强。强到即使是处于最鼎盛之时的自己也未必是此人的对手,更不说她现在已如强弩之末。
以胸口挨的一掌作为代价,月华撕下了它的假面。
只见被剥下的黑色面具下……空空如也!
五方有多少人窥视着须弥玉她不是不知道,可其中竟还有此等人物,绝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三招刚过,无脸人一掌直中银麟甲上的裂缝处,“咔——!”坚不可摧的战甲应声碎了一地,月华也被击倒在地。
灵力几乎消失殆尽,再无法幻出战甲,手捂伤处,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淌在地上汇成一摊刺眼的红色。
月华忍着强烈的剧痛和眩晕感道:“就算是死,也要让我魂飞魄散前死个明白吧,你到、底、是、谁?”
回答她的仍然是一片沉默,无脸人迅速出手,作势要直取月华面门。
万幸她还有所保留,低声吟咒,一道银白色的闪电蓦地在空中炸开!一招闪光术,趁无脸人被暂时夺走视觉,一个瞬移进入到了月石洞内。
月华当然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以那人的实力想必这三道石门也抵挡不了多久,可事到如今,她已别无选择。
师父,徒儿对不起您,没有保护好须弥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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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