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安懂事开始，每当询问起父亲的事并因此情绪陷入低谷时，都要向牧出面，才能把她安抚好。
苏菱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对她解释，所以刻意回避这些问题，但这次看着她伤心失望，哭喊着说不要爸爸，自己却毫无办法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作为母亲在此事上根本无法回避。
即使向牧能得心应手的哄好安安，可“父亲”这个词就像一颗种子，早已深深扎根进她心里，盘根错节的问题得不到答案，便会永远恒更在那里，直到慢慢溃烂生疮，成为她一生无法面对的痛苦阴影。
能解开她心结的人，只有母亲。
苏菱进门时，安安正坐在床边朝窗子外面看，两条小腿垂在半空轻轻晃动，手里拿着一只小熊玩偶，模样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苏菱伸手过去，想拿来仔细看看，却见安安迅速转过身，双手藏到背后。
脑海中仿若一道电流划过，忽然想起那天安安到公司找她，被保安拦下，恰好顾廷灏从那里经过，带她去吃蛋糕，这只小熊正是甜品店送的小礼物。
那天回家后，再没有看见过这只小熊，还以为她玩够了随手扔在哪里，没想到，原来一直保存着。
胸口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苏菱在她旁边坐下，弯唇笑了笑：“你的东西，没得到允许妈妈不乱动。”
可，之前你明明想扔掉它的……
安安低着头，眼尾却悄悄上扬起来，观察苏菱的表情，看她的样子不像骗人，才别扭的把手放到腿上，继续在小熊头顶轻抚。
“不想跟妈妈聊聊吗？”苏菱注视着她的动作，温和又耐心：“向叔叔把你哄好，出去之后炫耀了半天，真让人吃醋啊。宝宝，也给妈妈一个机会好不好？”
安安抿抿嘴，过了半天才呢哝一句：“我不讨厌妈妈，也没生气。”
“嗯，我知道。”苏菱点头，认真道：“你只是觉得很纠结、困惑，不懂得怎么处理对爸爸的感情。”
闻言，安安终于转过头：“我讨厌爸爸。”
回国以来，她与顾廷灏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在有限的时间里，她从未表现出对他的排斥，反而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努力的想要与他亲近。
这是父女之间的血脉亲情，是天性，并非单纯用语言可以否认。
所以她讨厌的不是爸爸，而是无法真正讨厌爸爸的自己。
或者说，在她小小的认知里，爸爸和妈妈是完全对立的存在，喜欢一个就必须讨厌另一个，如果做不到就会内疚，不知所措。
苏菱缓缓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眼底满是温柔的光芒：“我曾经很爱你爸爸，走到如今的局面只是命运弄人，但安安你要明白，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因为爱，不是恨。”
妈妈，居然也会爱爸爸吗？
小家伙懵懂的眨眨眼睛，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爱会变成恨，但内心深处的痛苦似乎被一双手轻抚，掌心的温暖逐渐化解严寒。
“顾叔叔就是爸爸。”她小心翼翼的说。
苏菱直视她的眼睛，坚定地给出回答：“对。以前不肯正面回应，总找借口敷衍你，是妈妈做错了。”
尽管早已猜到真相，但听她亲口承认，感觉终究是不同的。
安安圆溜溜的眼睛眯成月牙形，嘴角也扬了起来，即将绽开笑容时，脸色却又蓦然僵住。
眼看着她嘴角垂下去，大眼睛也失去光彩，苏菱正诧异，就听她闷声说：“把我和妈妈扔到国外不管，他是坏人，长大以后我要给妈妈报仇！”
“不是这样的，当年发生的事很复杂，或许……他也会身不由己。”
苏菱立刻否认，倒不是想帮顾廷灏澄清什么，而是不希望女儿活在仇恨里。
上一辈人的恩怨，本就与孩子无关，平安快乐的过完一生，就是她对女儿的全部期盼。
“开饭啦——”
外面传来向牧的招呼声，苏菱把安安抱下床，打算先去吃饭，剩下的事以后再说，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解开安安的心结还需要慢慢来。
饭桌上，向牧边忙着给安安夹菜，边跟苏菱炫耀：“怎么样，我这厨艺是不是进步飞速？”
四菜一汤，热腾腾的冒着香气，看上去确实不错。
可汤料是店里配好的，菜和肉也都是半成品，放进锅里炒一下连盐都不用放，这也能体现出厨艺？
知道他想活跃气氛，苏菱难得没打击他，半真半假应了声：“厉害。”
安安原本一直闷头吃饭，听见两人的对话，才总算露出点笑容，向牧眼尖发现了，伸出根手指戳戳她脸蛋：“小家伙，胆肥了敢笑话我？待会儿带你换个地方住几天，好好感受一下社会险恶！”
“才不要！”安安仰起头，做了个鬼脸。
苏菱察觉出他不像在开玩笑，停在半空的筷子缓缓收回去：“你想让她换地方住？”
向牧深吸一口气，玩闹的神情从脸上褪去，严肃道：“最近新闻闹得这么大，小家伙去不了学校，跟你在家也是窝着，不如去我那边玩玩儿。放心，不回向家宅子。”
现在小区外面总围着记者，出门一趟确实困难，可是和女儿分开，苏菱实在不安心。
向牧是向家二少爷，北海城里的熟面孔，如果让他帮忙带安安，就算两人不去大宅恐怕也瞒不过向琛的耳目，万一再惹出什么麻烦，反倒得不偿失。
“暂时不用了。难得我不忙工作，能多陪陪安安。”
前阵子苏菱天天早出晚归，小家伙早就想妈妈了，闻言急忙附和：“就是，我才不去找向叔叔玩呢！”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向牧非常受伤，可是看着母女俩幸福依偎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由她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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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