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玹牵着苏苜,身后跟着一队的士兵,他们没能跑出去多远,就再次被潮水般涌来的恶鬼包围。
不论如何,地府鬼门就算是没能完全打开,放出的鬼的数量也是极为庞大的,尽管被分散了注意,但追上他们的数量依然是令人难以招架的绝望。
眼见着身边最后一个精疲力竭的士兵被恶鬼的利爪从中间活活撕裂,滚烫的血液飞溅到容玹的脸上和身上,他像是毫无所觉,只是利落地甩出染血的长鞭缠住了这只鬼的头颅,将它硬生生地拧了下来。
明明一身正气凛然军装,却是比厉鬼还更要狠戾无情。
苏苜在用从头上摘下的金钗解锁,自从上次她第二次进密室爬了窗以后,琳娜该是又换了门窗的锁,新锁的难解程度,愣是在这样凉飕飕的环境里把苏苜急的满头热汗。
“小泠——”好不容易撬开了锁,苏苜急急唤道,她想冲出去扔出最后一张符咒给大家争取逃进院子的时间,却发现朝她跑来的容玹身后,只剩下了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们都死了。
苏苜的眼前有些模糊,容玹拉着她进到了屋里就立即反手关上了门,幸而紧追着他们的鬼中并没有能穿墙过地的摄青,外头的那些鬼能翻过院墙,却进不来这门窗紧闭的屋子。
苏苜推来了能暂时将门抵住的大件家具,也聪明地弄乱了整间屋子有意无意地遮挡了密室入口。
将最后一张符咒贴在了入口的那幅画的背面用作预警,苏苜和容玹进到了密室当中。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拼杀最终得以暂时的死里逃生,苏苜听着自己像要跳出耳膜的心跳声和粗重急促的喘息声齐鸣,脑中嗡嗡作响,全都是一路上护送他们的士兵的死状。
不同的鬼杀人的方式都不一样,但大致都有一个共同点——惨不忍睹。
苏苜有些担心着悦悦和秦大帅等人,她不希望他们最终都会是这样可怕的下场,而其他人,包括小城里的百姓们,她资助的那些孤儿院里的孩子们......
苏苜不知道现在无名府外的小城是什么样子,整个世界又变成了什么样子,但联系几百年后的世界,也就大致得出了令人唏嘘的结论。
她一直都好奇那个世界的三观是怎样形成的,整个鬼气森森的阴冷的世界又是怎样形成的,此时此刻,地府鬼门的存在却是给了她解答。
鬼要么不要存在,一旦存在,便会勾起人们丑恶的心鬼。
苏苜几乎可以预见,未来有多少军阀和势力会觊觎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就像威力巨大的核武器,强大的力量不被制约就会被滥用。
不同于核武器的光明正大,这样的邪事必定是在阴暗的角落中发酵,慢慢发展壮大到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将会献祭自己或是别人的灵魂来借助鬼神充填他们欲望的沟壑,他们也会对人们实行思想控制,站在权力顶端,再篡改历史粉饰太平。
出神地想着这些,苏苜被容玹牵着穿过长长的甬道走进密室,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密室,苏苜差点就要怀疑自己走错了。
原本,她以为老岐上回和苏城在这里交手,密室里就算不是凌乱不堪,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富丽堂皇。
五颜六色的奇异宝石和锦簇幽香的桃花枝摆放的错落有致,苏苜甚至还看到了当初老岐在这里捡的那颗墨绿色的猫眼石被摆在了正中央。
苏苜不由地上前一步,脚心传来了微凉的触感,同时她又被容玹紧紧地拉住。
苏苜不由地疑惑,容玹这一路上一直都在沉默,好像越接近密室,他身上的气息就愈发地可怕低沉,苏苜不确定这到底是因为他们目前岌岌可危的境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想问问他,但此时脚心的触感还是叫她先下意识低头看了过去。
原来密室的地面已经违反了物理规则地在常温的室内结了厚厚的冰,漆黑的颜色乍一看还以为是之前密室的地面,但仔细一看,又仿佛是深不见底虚空。
而她应该是由于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竟然连鞋子跑丢了都没有发现......
等等?
苏苜看着脚踝上的金色脚环,如坠冰窟。
*
苏苜的脑子里一团乱。
如果她今天就会死去,那也就说明这一遭他们终究是逃不过去。
也许就是外面那只喜欢泼人硫酸的黑影鬼将要杀了她吧?
苏苜心里发冷——她在想,打开鬼门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是琳娜?是她?还是这作弄人的命运?
好像都不是。
既然这个世界,鬼是既定的存在,鬼师和捉鬼师都是由于这个客观存在衍生出的职业,那么这一切就或早或晚都会发生。
世界的转变始于小城,以这一片区域生灵涂炭的代价开启新的纪元,他们所有人都是这世界过程中的牺牲品,在历史长河中,在冥冥之中的天道眼里,他们就如同蝼蚁之于人类般渺小和不起眼。
或许,就连气运子,都只是替天道协调世界进程的工具人呢。
可这一切,这种被称作命运的东西,真的就不能改变么?
他们就注定死去么?
苏苜顺着交握的手看向神情焦急的容玹。
不,起码这个人,她不能让他死去。
她可以通过老岐挖的地道出去,然后引开这里的鬼。
那之后,她会在死前让夜耿带她回到星辰空间,这样她既不用忍受痛苦,也不会成为鬼魂记忆全失,还能记着她的小泠前往下一个世界继续活着。
最重要的是,她的小泠能活下去。
虽然很舍不得他,但她更舍不得他成为那些士兵那样可怜破碎的尸体。
只是她可能要对他食言了。
苏苜像是想要最后再细细地看一看他的样子,将他深深的镌刻在记忆里。
容玹紧紧地抓着苏苜两侧的手臂,她看着他的眼神叫他十分的不安,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脸颊喊她:“姐姐?姐姐?你在想什么?告诉小泠好不好?”
苏苜笑了笑:“没事的,小泠,我没想什么。”
容玹皱着眉头看着她,慢慢地把她搂进怀里。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她的一颦一笑,每一种神态,每一个行为和小动作......他都烂熟于心。
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但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们不会死——
忽然之间,不断有巨大的响声传来,如同地震一样,整个大地都在震颤,容玹连忙看向老岐挖的那处地道,神色就是一变。
地道完全坍塌了。
“这是什么声音?”苏苜想挣开容玹的怀抱,可容玹却怎么都不肯。
是他亲自选择了这一条机缘巧合下促成的死路。
一定是他这些年过得太幸福了,老天要这样作弄他。
苏苜感受到紧拥着自己的躯体似乎浑身冰冷,几不可查的颤抖像是在苦苦地压抑着什么。她立刻就不挣扎了,轻抚男人的后背给他顺毛:“小泠?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你别吓我.......”话说到后面都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
容玹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又被生生撕裂,身体深处涌现出的无力感和想要毁灭一切的绝望暴戾让他忘记了要怎么发出声音,他担心一出口既是哽咽,又不能允许自己让她流泪担心。
最终,容玹像是终于做好了某个决定。
重归于平静的他稍稍松开了苏苜,慢慢从她的脖颈处开始,用唇齿温柔且依恋地流连到她的下巴、鼻尖、眼睛、棱骨、耳垂......最后停在了她微张的唇瓣,像要用尽毕生的温柔缱倦,灌注他所有的爱意深情,做一场只对他来说孤寂凄凉的诀别。
苏苜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流下了眼泪。
她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流泪。
她迎合着他,手上却紧抓着他不放,容玹也不挣开苏苜,而是引着她慢慢接近密室的中央。
苏苜□□雪白的脚在冰上被冻得微微发红,可触碰到她的冰却在极速地融化成水,她跟着容玹,被迫踮起的脚每一步都好像在刀尖起舞的红蝶,金色脚环紧贴着纤细的脚踝,慢慢泛起了柔和的光芒。
容玹托起苏苜,单膝跪地将她放到了地上,慢慢松开了她,这样的姿势让他想起了当初德艺苑里的场景。
从前有多甜蜜欣喜,如今就有多无奈伤悲。
苏苜却死死地攥着他的衣领,疯狂生长的不安令她坚持要保持和他呼吸交缠的距离,可这真的很难,容玹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不,是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熟悉的吸引力就在背后,厚厚的冰面在不断地溶解下陷,周围泛起银白色的光芒,似有远古的吟唱在远方若隐若现。苏苜这才发现,整间密室都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大阵,同时,她也看见了塌陷的地道——
刹那间,苏苜想通了一切,可一切又都来不及了
苏苜看着容玹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的温柔依恋,和太多的不舍悲伤,她已经说不了话了,只能不停地摇头,破碎的哭声让容玹觉得好像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他心疼地抚上苏苜的脸颊,抹去那些像刀子一样正凌迟着他的泪水:“姐姐别怕,你很快就会再见到小泠的。”
苏苜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拼命地想要将自己拉回到他的身边,眼睛就是焦急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容玹知道她是在问,那你呢。
未来有岐之泠,可你容玹呢?
容玹只是笑。
也许他会在今天死去,成为世上又一只记忆全失孤独游荡的摄青鬼,兜兜转转几百年后,幸运地和她再次相遇重逢;
也许他今天侥幸活了下来,他会去报仇,然后慢慢等待自己死去变成摄青的那一天,再等她出现在自己身边。
不过就是百年孤寂冰冷的光阴罢了。
容玹不希望苏苜忍受着孤独的难捱和寂寥,也不希望看到她被那样残忍地杀死,死后再失去所有生前和他的记忆,伶仃一人徘徊在这无名府数百年......
只要想想,他都要心疼难受到不行。
就算是他杀了她,再杀了自己慷慨赴死,他们就都成了杀身鬼,他得以改变了苏苜口中的未来,但他却承受不起改变未来任何可能的后果——也许他和苏苜就永远都不可能再次重逢。
一旦成了鬼失去记忆只余执念,他不能保证自己需要多久会想起一切,也不能保证能够在这样大的世界里找到另一只无迹可寻的鬼。
所以,他怂了。
他可以忍受一切,只要仍有盼望,但却不能忍受一朝行差踏错永远地失去了她。
所以,她必须回去。
那里会有未来的他在等她。
他拼命地克制着自己不去抓住她的手,轻声回答她:“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苏苜再也抓不住他的衣角,她不断下沉,看着水面外阵法的光芒大盛,她悲伤地几乎要忘记了思考,只是拼命地想要抓住他,想要重新拥抱住这个叫她无比心疼的小可怜——
她听到密室入口那张符咒炸开的声音,她看到恶鬼疯狂地涌入,包围在他的背后。
苏苜甚至不敢想象这之后发生的事。
她的小泠会被生生撕碎,会遭遇最最痛苦的死法,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密室里,孤单徘徊数百年。
他这一生为什么要这么凄苦?就连死后都不被放过?
明明她最舍不得他受苦。
等再见到他,她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他,再用最大的力气拥抱他。喜欢快穿之今天也是个好人呢请大家收藏:(663d.com)快穿之今天也是个好人呢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