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何处飘零客(1)

    次日一早,当映弦梳妆完毕、手持柔丝剑来到云隐苑浣璎池边时,发现纪凌荒已伫立在一株凝烟萃碧的柳树下等待自己。远远望去,依稀见到那人峻峭的侧脸轮廓。一身藏青色的剑士服,裁成窄袖蜂腰的劲瘦款式,晨光下更显身姿挺拔、英华内蕴。一股隐热没来由地窜上映弦耳根,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平常极少穿的杏黄流云绸衫裤,未修藻饰,却也灵警精神。平定心情,走近纪凌荒,待他转过身,轻轻道了一声:“纪……公子。”
    纪凌荒神情平淡,向映弦点头示意。等她准备好,他左手利落地一抖,宝剑即刻探出鞘。伸右手缓缓抽剑,长长一泓冰雪闪亮夺目,游动一缕诡异的丹痕。映弦亦放出自己的柔丝剑。剑身细薄而韧,澄亮如水,光滑若丝。双剑并举,观之豪气顿生。
    突然,纪凌荒使剑往映弦眼前猛一挥,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龙吟之声贯迫双耳。映弦吓了一跳,不由后退几步。纪凌荒却将长剑插入剑鞘,又轻放在地。映弦兀自惊疑,只听纪凌荒说道:“刚才你是第一次见到念容剑出鞘,对么?”她茫然点头,对方又道:“你第二次见到它出鞘时,你的剑术就算初具造诣了。”说罢却屈身从地上拾起一把道士施法所用的桃木剑。映弦才知他是要以木剑传授剑法。
    “从现在开始,你用你的柔丝剑来刺我、砍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子、朝什么方向,只要你的剑能够碰到我的身体,就算你赢了,否则你就得一直想办法。”纪凌荒盯着映弦一句句道来,语气平静,映弦却莫名紧张。
    “好!”映弦话音甫落,柔丝剑已朝前平刺而出,去势甚猛。纪凌荒缩胸后退,堪堪躲过这一刺。映弦剑刃一翻,朝右由下向上划了个大弧,纪凌荒迅速后仰又躲了过去,脚步飞移,说道:“撩得不对,再来。”映弦便错身向前,以腰带臂,从上至下挥臂而劈。只是动作太过明显,被纪凌荒侧身闪过,反而寻出空隙伸腕一拿,即将映弦手腕捏住。映弦吃疼,指间一松,柔丝剑转瞬掉下。
    “哐当”,不过是无数次长剑掉地的脆响中,那清脆、无奈、不甘心的第一声罢了。
    映弦也不气馁,拣起柔丝剑,决定以静制动,仔细观察纪凌荒身体移动方向。可是他刚还在视线前方,飘然一晃,已落至映弦身后。映弦却不转身,凭本能将剑尖由前转后一戳。怎奈纪凌荒早有提防,在剑尖抵达的一刹那,双指生风,竟以食指和大指牢牢捏住剑尖。无论映弦怎样用力,也无法再抽动剑身半分半毫。只好松开手掌,让纪凌荒将柔丝剑丢给她。
    南风吹过云隐苑,明艳的花木反成了观众。忽然云住了,风也息了,只有纪凌荒冷淡的声音响于耳畔:“刚才你做的四个动作,分别为刺剑、撩剑、劈剑和后穿。我现在再连起来做一遍,你看看是不是这样?”映弦定眼看去,一招招都是自己适才使出的剑式,不得不点头。纪凌荒又道:“不过,你的每个动作都做得不到位。现在你看我是怎么做的。”遂放慢身段,一板一眼地运剑。虽不见凌厉,仍不失潇洒轻灵。
    纪凌荒一面示范一面讲解这四个基本剑法的要领。哪里该迅疾,哪里该柔活,怎样发力蓄力,怎样身领剑随,皆一一悉解。映弦方意识到,纪凌荒刚才故意移动身形,是让自己凭感觉出剑。然后他将那些不规范的动作分解重复,再加以示范、讲解和纠正,那么自己对这些基本剑式的印象与理解便要深刻得多。
    纪凌荒示范完毕,轮到映弦使剑。想清楚关节所在,将错误的姿势都改了过来。虽累得香汗涔涔,动作却大有进步。纪凌荒见了,也只是微微加以褒扬而已。
    休息时,晴烟奉上一种名为枇杷露的冷饮,汤色明黄,芳香袭鼻。一问,是用宫里送来的极品枇杷与蜂蜜一起熬成浓汁,再用来泡水。映弦喝了一口,滋味香甜醇美。眼角余光微瞥纪凌荒,见他埋头喝得甚是痛快,心里不禁一乐。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若能一直学剑,岂非快事一桩?映弦正发着小呆,纪凌荒却起身道:“好了,下面我们来点新的。”
    云兽踊跃天际,幻化各种情状,忽而卧伏笼聚,忽而翻滚驰骋。一个时辰逝如流箭。这一日,映弦又了解到何为斩剑、抹剑和云剑。临走之际,纪凌荒道:“今天是你攻我守,所以你用的都是攻剑式。哪天等你逼我使出桃木剑,便能知道防御剑式有哪些了。”映弦心想:这纪公子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倒还真有一套。正想道谢,纪凌荒却说了声“告辞”,转身飘然而去。
    一连数日,纪凌荒准时来云隐苑和映弦对剑。但除了教授和讨论剑式以外,两人并未有更多交流。映弦也仅了解到纪凌荒的身份是司徒曦的侍卫,任职于信王府,品级为从五品,其他的还是一无所知。这些天映弦已接触到各种攻剑式,对剑的特性初具理解。第八日,映弦以一记扫剑逼得纪凌荒用桃木剑相格,听他定定吐出两字:“格剑。”从此后两人攻守互换,映弦又陆续学了架剑、压剑、挂剑等防御剑法。不出半月,所有基本剑法映弦都过了一遍,日日苦练,以求纯熟。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晨,映弦正与纪凌荒对剑,背后忽传来清朗语声:“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两人停剑而视,却是司徒曦,穿着宽袖广身的紫色云缎长袍,束一条麒麟纹白玉腰带,脚踏黄锦高筒靴大步而来。玉肤柔泽,脸上流溢清澈的笑容,俊朗非凡。映弦连忙施礼。司徒曦道:“凌荒,你说我以前怎么没想过让你教我几招呢?似乎也不是太难啊。你看映弦长进多快。”纪凌荒答道:“映弦姑娘每日勤学苦练,除了我教她的一个时辰外,她在下面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琢磨温习。殿下呢,有这个时间,也怕是用在其他地方了吧。”
    “此之谓,知我者莫若君也。”司徒曦挑眉一笑,“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们,魏淳之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解读那封信的人。我今天一大早就去衙门里见过他了。”映弦忙问:“什么人?他说这封信是什么意思?”司徒曦拿出一纸:“这人给我写了一封译信,你们都来看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写得可真算有趣。”
    映弦展信而读,一纸蝇头小楷,字迹甚为端正,但译出的内容却离原信差了十万八千里,竟成了一个漂泊在外的儿子给父亲的家书。除了问候家人之外,又天花乱坠地介绍了一路的风土人情。映弦看完哭笑不得:“这是他写的?”司徒曦点头道:“对,当面译出,下笔倒快。我又问了几个问题,他答得也很流畅,没什么漏洞。”映弦心说完了,这信王是被人耍了。可是既未悬赏,这人为何要这么做?却听司徒曦道:“此人身负怪才,实乃异人,目前却居无定所。我便把他暂时带回信王府安置。至于该怎么处置,我还没想好。”纪凌荒又问:“此人来历如何,殿下是否已问清楚?”司徒曦道:“他倒是跟我透露了一些。说是父母早亡,自幼入道,跟着师父云游四海,因此习得不少罕见技能。这门语言,却是向熙国一个曾出海而归的老者学的。那人称此文为‘飞星文’。”
    是可“忍”孰不可“忍”。映弦喉咙终于迸出一声短促怪音。司徒曦忿然相视:“你笑什么?”映弦暗忖:反正姐姐总是向我打听信王的情况。我要是把这笑话说给她听,也算是有所汇报了。我又何必现在拆穿那人?且看看他的真实目的再说。明眸流转,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飞星文’这名字挺好玩的。使用这种文字的祖先一定是个天外来客吧!”喜欢玉宇遥尘(第一卷最新修订)请大家收藏:(663d.com)玉宇遥尘(第一卷最新修订)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