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冯辞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终于醒来时,她睁开眼,霜色的月正当头,不曾想这一晕,转眼就到了晚上。
冯辞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清醒了片刻,发现自己正靠在沈家大门口的石狮子上。
大门前不曾掌灯,月色正好,照的敞亮,冯辞低头一瞧,发现身上是一套全白的交领襦裙,左肩,右臂和胸口绣着白山茶花,绛色腰带,细看左裙摆上,缀着一水儿的绿叶花鹤翎,十分漂亮,这分明是一套女装。
冯辞赶紧摸了摸身上,怀里两块令牌和针包还在,腰后别着昙曜双匕,腰带里藏着几小包药,左边袖子兜着出绛纱和几根针,右边袖子收着火折子,半月梳呢?半月梳怎么不见了?
冯辞着急的摸着身上,最后摸到头发上的梳子,拿下里一看才安了心。这样看来,她身上原先的物件儿一个没缺。自从裴文白一事后,冯辞除了衣襟放着针包,袖子里也常备几针,免得捆手捆脚时,无计可施。
只是后腰的匕首也没个遮掩,总觉得少些什么,冯辞四下里瞧瞧,果见石狮子腿边放着一件浅绛色褙子,冯辞将褙子穿上,把匕首捂了个严严实实。
戎灼叮嘱过冯辞,她现在是怀王,不可暴露女子身份,他是万万不可能让她穿女装的。这套衣服布料柔软,色彩鲜亮,刺绣华丽,做工精细,怎么看都不是一般的绣娘和裁缝能经手出来的衣服。
敢在戎灼眼皮底下,给她茶里下药,还换上女装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两个,要么是宋存渊,要么是韩书辽。
也不知道这会是几更天,冯辞左右的张望,沈家门口这条路上,冷冷清清,连打更的都看不到,寂静的吓人,冯辞暗觉古怪,转身打算回西苑,走至门口,见家丁倒了一地,查看之下,发现只是晕了过去,忽然听得脚步声,冯辞往暗处一藏,见两个男人扛着一个人正跑过来。
借着月色,冯辞看清,那俩男人,一个瞎了一只眼,一个身形高大,凶神恶煞,正是前几日洗劫沈家的马贼,他俩扛着的那个人,毫无反应,似乎昏迷着,脸瞧不着,穿的衣服是冯辞白日里换的那套。
三个人穿过大门,行至西边拐角,闪身进了巷子,冯辞悄悄跟在后头,巷子里有一个矮个子的男人和三匹马正等在那儿,他们上了马,把那个人放在马背上,往北而去,途中一个物件儿掉落在地,冯辞跑过去查看,是一块独山玉的圆形玉佩,已经磕成两半,云纹绵延,五只蝙蝠盘旋在上头,正是宋存渊送给孟双照的那块流云百福。
那块玉佩孟双照当宝贝一样,从不离身,莫不是那昏迷之人乃是孟双照?冯辞将玉佩收起,转身跑回沈府。
“阿照!阿照你在吗?”冯辞在西苑喊着,无人应她,她又跑遍东南北三苑,这才发现沈家人和肃王的仪仗随从都中了迷子,昏睡不醒,独不见戎灼和宋存渊,雨诗躺倒在戎灼屋内,音袖不知去向。
陈煜与马贼狼狈为奸,二老爷也同他们沆瀣一气,这会子又寻不到戎灼他们,孟双照穿着她的男装,被马贼掳走,只怕是被当成怀王了,冯辞担心不已,也顾不得那许多,牵了戎灼的马,向北追赶马贼。
沟月山的去路只有一条,她是知道的,冯辞一路疾驰,马贼的普通马匹,如何比得上戎灼的汗血宝马,追了半个时辰,总算望见了那三人,他们绕开山脚,忽然向西,冯辞追过去,瞧见山脚下都是官差,马贼掳人,却绕开官差,莫不是他们与陈煜内讧了?
远处的马贼忽然弃马而走,冯辞便也悄悄下了马,慢慢靠近,幸有夜色,树林遮蔽,马贼似乎还不曾发现她,冯辞远远跟在后头,发现他们进了一间破木屋,便没有再出来。
冯辞等了一会,仍不见他们出来,便大着胆子摸到木屋外头,却见屋子里空空荡荡,马贼不见踪影,四下张望了一下,冯辞进了屋子。
木屋五面透风,月光从窗户和屋顶的破洞打进来,不用点灯也看的清楚,一张断了角的旧木桌子,上面摆着一只破碗,三张完好的旧圆凳,一张塌下来的破床,上面瘫着一条被褥,棉絮翻的到处都是,屋内到处结满蛛网,细细查看之下,木凳,破床都铺着厚厚一层灰尘,木桌上也有灰,却少许多,地板上有拖行的痕迹,她蹲下身子,敲了敲桌下的地板,果然是中空的。
冯辞想按那痕迹拉开桌子,桌子跟钉在地板上一样,纹丝不动,莫不是有机关?冯辞如是想。
她在桌子四周来回的瞧,盯上了桌面上那只破碗。冯辞伸手拿碗,发现那碗固定在桌面上,她抓着碗口往左一转,只听咔一声,桌子沿着痕迹向右平移开,桌下的地板一分两半,斜下而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地道。
“这就开了?”机关开的如此容易,简直让人发笑,冯辞探头朝地道里看看,她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又从后腰拔出白曜,一手光一手利器,慢慢的走进地道。
下去的阶梯狭窄,只能一个人通过,彻底下到地道时,冯辞才发现里头宽敞的可怕,上下左右修建的方方正正,地上铺着砖块,契合严密,怎么看都不像是几个马贼能挖出来的。
冯辞的心里有些打鼓,往日听多了孟双照说的话本子,总觉得这密道进来的太容易了些,里头又修建的如此齐整,叫冯辞想起那些进去的容易,却惨死在里面的桥段。
这地道似乎久不透风,里面一股奇怪的味道也叫冯辞心里直起疑。
她十分担心孟双照,又怕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实在不敢冒冒然往前走。冯辞回到木屋里,挑了一张结实的圆凳,拖着它又下了地道。
冯辞站在入口处,将圆凳放在跟前,一脚朝前蹬出去,圆凳一路滚过去,不见有什么动静。
冯辞用这种方法走了大概七八丈,地道里那股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也越来越熟悉,只是一时还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她继续踢着圆凳探路,却听到圆凳撞到了什么东西,冯辞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借着火折子的光,照了照圆凳撞到的东西。
等到看清眼前的东西,冯辞到抽一口气,吓得直往后退,没两步便坐倒在地。
这时冯辞才想起来,那股熟悉又奇怪的味道,是血腥气闷久了散不出去的味道,原来方才圆凳撞到的是一地的死状不一的尸体。
火折子的光亮有限,只能照见眼前这靠着一起的六具尸体,那六个人,均被一种边缘布满三角尖刺的圆形暗器所杀。一个被那暗器斜插在脸上,一个胸口扎满了,一个颈子右边被切开大半,一个直穿咽喉,一个插在后脑,还有一个头已经不见了。
他们的死相,惨不忍睹,尸体上的伤口看起来还算新鲜,顶上和左右墙壁上都是喷溅的血迹,地上的一滩又一滩血从尸体身上一直流到地砖的缝隙里,都还没有干透。
眼前这凶残的种种,无一不刺激着冯辞的神经。当初沈平礽与冯衍在断崖被包围,刀剑相拼,厮杀血溅,历历在目。若非那帮所谓的江湖正派人士,这会子冯辞原该在家中陪着沈平礽,哄着两个孩子睡觉。
这些尸体躺在这地道里,起码也有几个时辰了,若是马贼出入,为防再有人闯入由此就进入沟月山,应该处理掉了才对。把这些尸体留在这里,难道是为了警示来者?按照马贼的一贯作风,应当是来一个杀一个,哪儿能这么好心,还警告你,给你活着回去的机会。
冯辞很快平复了心情,从地上爬起来,朝地上的尸体一个劲儿作揖,口中念念有词:“各位大哥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小人只是路经此地,待我出去一定给各位烧纸!”,说罢她抓起圆凳越过尸体抛出去,果然机关里的暗器早已射尽了,圆凳咕噜了两圈,又撞上了什么东西。冯辞跨过尸体,跟着圆凳往前走。
“啊——呼”忽听得有人抽气的声音,这一地死尸,居然还有活人?
“谁!”冯辞握紧白曜,挡在胸前,慢慢往前走。
“救我……”那人奄奄一息,微弱的求救在死人堆里尤为明显。
借着火折子的光,冯辞瞧见那人被压在三具尸体下头,那三具尸体整个背面插满了暗器,看姿势明摆着是护着那人。若不是这些人肉盾把暗器全挡了下来,他只怕难逃一劫。
冯辞与那三具尸体作揖,说着有怪莫怪烧纸的话,言罢才吃力的推开那三具尸体,把那人翻过来一瞧,看长相比冯辞还小,脸上血色尽失,灰扑扑的,却难掩容姿,衣着打扮与周围的人都不一样,显然是个头儿,还是个有钱的头儿。
那人浑身上下,除了额头和手有擦伤,唯独腹部伤口最深,若非及时封穴止血,只怕早已失血而亡。冯辞从腰带里取出一只小纸包,替他上了药,撕下衣裙内层包扎伤口,又喂他服下回心丹。自从裴文白那件事之后,她总是随身藏着几包药,这人也是运气好,碰上了冯辞。
“公子可觉好些了?能起身吗?”冯辞轻声询问。
“多……多谢姑娘。”那人气力明显足了许多,说话有了声调。
“公子,你伤势不轻,我先送你出去。”冯辞将他慢慢扶起来,打算送他出地道,让戎灼的马驮他往有人家的地方去,不曾注意到那人左手别在腰后,往尸体身上抛下一个东西,还精准的避开了尸体身上的所有暗器,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冯辞搀着他,慢慢的往回走,交谈得知,那人叫竹十八,家中独子,荥安人,听说此地有宝贝,好奇而来,不想九死一生。
十八,哪有人叫这个名字的,不过倒真是人如其名,那十八少年模样,看着叫人眼热。这个荥安冯辞倒不曾听说过,他身上的衣料一看就价值不菲,肯定是富裕人家,家中独子,爹娘能放心让他来寻宝?还有那三个为他挡下所有暗器的随从,也不像一般买回来看家护院的,如此忠心护主,倒像是从小培养着卖命的。
冯辞猜想是这人是防备着自己,才编了这套说词,毕竟江湖险恶,也是人之常情。这般想了一通,这个人只怕有些来头,但是冯辞转念再想,有来头的也不可能就带着这么几个人,更别说还差点死在地道里,看来以后还是少跟孟双照看些话本子,她胡思乱想的越发天花乱坠了,看谁都像有来头有底细的。
不过冯辞还是不放心,便告诉竹十八,自己姓沈名期逢,鄀水本地人,因为马贼掳了她兄长,才一路追赶至此。喜欢一笑花发映莲宫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笑花发映莲宫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