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辞渐渐融入了身处的环境,在醒来第三日时,一如沈平礽所说,冯辞的脑中浮现了零零散散的记忆。
她站在一扇小红门前,一个看不见脸的女子拉着她的手,旁边还有个小姑娘,那女子领着她二人进了大红门,门里头有间大殿,却空旷无人,扑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寒凉。
冯辞总觉得这些记忆来的蹊跷,她问孟双照,孟双照却说那是她俩被卖进沈家的当丫头的情景。冯辞将信将疑,沈家何来那么大的屋子。
那些恢复的记忆里面,不存在对沈垂禄的任何恋慕,这倒是挺奇怪,要么根本就是个误会,要么就是还没回忆起来。
这凭空冒出来的记忆并不能让冯辞确信自己就是无父无母的沈家小丫鬟,在冯辞的认知里,这世上总还是有像林淮那样,可以删添修改别人记忆的人,不然她中毒失忆,没有林淮相助又如何恢复的了。
她曾向孟双照打听,这鄀水可有一户冯姓人家,与沈家是世交,冯家一子一女,与沈平礽自幼相识。
孟双照说,城西确有冯府,冯家书香门第,冯氏夫妇早逝,独留一子支撑门庭,根本没有女儿,冯公子斯文俊秀,是除了沈家两个公子之外,城中姑娘最心仪的夫婿人选。不过冯家与沈家素无来往,冯公子醉心读书,而沈平礽经商理财,二人根本毫无交集。
冯辞每次问些什么,孟双照总是头头是道,她说的越顺畅,冯辞反而越怀疑。若非身份限制,又身受重伤,不能出府,冯辞很想立刻去城西瞧瞧,那个书香门第的冯家是不是她家,那个斯文俊秀的冯公子又是不是她兄长冯衍。
伤后第三个月,冯辞的箭伤基本痊愈,脸伤还差几次换药,而她左臂上的守宫砂并未复现。
“果然是骗人的,哪来的守宫砂。”冯辞擦着身子,瞧着右边上臂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块梅花状的印记,若有所思。
她曾问过孟双照,这次孟双照倒是不知道了,只说箭伤之后,她给冯辞包扎时就已经有了。这印记仿佛长在皮肤上,摸起来也感觉不到任何刺上去的痕迹。
冯辞试图从沈平礽那里问出什么,沈平礽道,冯辞身边就那么几个人,若是他们知道些什么,想说早就说了,若不想说,那她抓着身边的人问,必问不出什么。
实在看不出这梅花印有何端倪,日子一久,冯辞也抛之脑后了。
伤后第四个月,本就不怎么冷的天气,开始转暖,冯辞有时候会和孟双照坐在屋子门口晒太阳,沈府开始张罗喜事,有人给冯辞送来一套百花喜服,珠钗盖头,鞋袜裙褂,一应俱全。
冯辞换上衣服,瞧了瞧,虽然是第三次嫁给沈平礽,这次的感觉并不让人高兴。
冯辞来此处也有四个月了,沈平礽的态度一直冷冷淡淡,虽说也十分关心她的伤势,但经过这四个月的相处,冯辞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爱意,与其实说是关心,更像是例行公事,三天一小瞧,五天一探望,每次过来,她的伤情有好转,也看不到沈平礽有一丁点儿高兴。
他的眼神是浮在眸子上的冷漠,就好像结着一层冰霜,对着冯辞,和对着生人并无两样。
沈平礽依然是沈平礽,却再不是她一个人的沈平礽。
每次来他都是一身素色的长衫,腰间一只天水碧的香囊,衣服换了千百件,香囊从不曾离身。
冯辞记得那只香囊,她与沈平礽两次成婚,香囊里是他二人的结发,便旁敲侧击问他,沈平礽只说,其他的腰佩重了些,配挂腰间有些碍事,这种香囊最是轻巧。
碍事不戴便可,冯辞觉得沈平礽在诓她,这只香囊明明是他二人的信物。
沈平礽又要离开,冯辞故意扯下香囊试探于他。香囊掉落在冯辞那间屋三日,不见沈平礽回来寻。
他曾说过,香囊里是他给冯辞的承诺,如何也丢不得,冒雨也要寻回来,这次沈平礽始终没来找。难道真是只是图个轻巧,掉了再换便是?冯辞仍旧不死心,她打开香囊,翻遍里头的香料和花瓣,也不见他俩的发结。
出绛纱和半月梳在她重伤醒来之后,就已经不见,连香囊中的结发也消失了,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她大梦一场?
冯辞满心失落,拿着那只香囊又瞧了两日,沈平礽再来时,腰间又挂了一只浅黄色的,冯辞把香囊交还,沈平礽却说:
“我已换了一只新的,这只旧的你若喜欢便拿去。”
旧的明明还在,因为换了新的就可以随手送人了吗?许是还在执着什么,冯辞把天水碧的硬塞到沈平礽手里。
“公子,东西还是戴惯的好,这只浅黄色的送给奴婢吧。”他如此随意的态度叫冯辞心里十分不适,连那只浅黄色的香囊也分外扎眼。
“好,你喜欢那只便拿那只。”沈平礽解下腰间那只浅黄色的递给了冯辞。
冯辞紧抓着那只浅黄色的香囊,她一点都不喜欢,但她偏要拿走这只。
沈平礽把天水碧的香囊重新系在腰间,冯辞看看他,这便是了,这只才最称他。连带着浅黄色的也顺眼许多,冯辞将香囊系上腰间。
沈平礽不来时,冯辞便把着浅黄色的香囊瞧,孟双照时常喊她也听不见,整个人想着什么出了神。
近来大半个月,沈平礽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的眼睛,冰霜化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色,幽深危险,每次盯着冯辞瞧上好久。惯穿的素色衣裳不见了,多是深色的,腰间的香囊虽然还在,但是总有哪里不一样,针脚敷衍了许多,颜色也深的明显。
而每每这种时候,这样的沈平礽都只是坐在她跟前看着,询问病情,不给冯辞诊脉,也不给冯辞用药。她从不曾对上沈平礽的眼睛,却仍有种压迫感似曾相识,好像是揭世录中,在林子里劫杀她的韩书辽。
隔几天,沈平礽又是平素的模样,过来瞧她,诊脉换药,其他一概不问,话也很少,冯辞说些什么,他只是瞧她一眼,也不回话。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像两个人了。
冯辞曾经问过深色衣衫的沈平礽,是否可以取消婚事。
他的意思,此次亲事,势在必行,冯辞当时没有反对,现在也没有资格反悔。冯辞若是不愿意,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愿意。
冯辞并没有跟他反抗。他离开时在冯辞枕头旁边放下一个纸包,她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个字:是很像孟双照。还有一个小纸包。
冯辞打开小纸包,里面一只死状恐怖的动物,惊得她纸包脱了手。
孟双照之前逮住了一只老鼠,说它被困在牢笼之中,就好像冯辞和自己,受制于人,没有自由。养了几日,又放走了。
那只老鼠灰白的皮毛上有一块月牙形状的红色印记,是孟双照特地染上的,说以后遇到还能认出来。
冯辞看着掉在地上那只动物身上的印记,心中悲戚。
早就没人敢踏进她们的屋子,这纸包以孟双照要挟之意,显而易见。
这个人显然对她与孟双照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冯辞不曾想反抗,已经如此。若是反抗,下次躺在枕头旁边的不知是自己还是孟双照了,偷偷掩埋了小老鼠,不曾告知孟双照,以免吓到她。
隔天他又来了,眼神就在告诉冯辞,她不是要成为他的妻子,而是他手里的猎物,而且很快,冯辞这个猎物,就会失去猎物的价值。
那是冯辞第一次正视他的双眼。
眼前的这个人,绝不是沈平礽。
素色衣裳的沈平礽来时,冯辞问了一样的话。他说,为保冯辞名节,需要她嫁给他,日后若是遇到真心喜欢的旁人,再和离便是。
这便完全是两个人了,却是一模一样的脸,冯辞实在想不明白,决计要询问清楚。
可是那个深色衣裳的再也没出现过。
沈平礽又是平素的模样,他知道了此事,看了冯辞一眼:“他不是我,非要问为何模样相同,不过是易容而已。若他再来要你干什么,照做便是。不然他总有手段叫你依他。”
这倒跟深色衣裳的那个人说的一样,原来真有易容,冯辞只以为是传闻。早年江湖上有个忽恍门,掌门精于易容术,手底下四个大弟子尽得真传,尤以无面郎最为厉害,但是后来门派惨遭血洗,易容术从此销声匿迹。
那个人果然不是沈平礽。沈平礽再冷漠,对冯辞仍然是好的。可他易容成沈平礽做什么,冯辞联想到之前他问的那些事,猜想是府里派来打探消息的。喜欢一笑花发映莲宫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笑花发映莲宫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