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外18 莫逆之交1

    1.叨扰不断
    近来,我愈发对小蝶厌烦起来。
    小蝶笑着说我这是有了身子之故,故而会莫名其妙情绪不佳,胃口亦可能突然挑三拣四,还貌似贴心地吩咐阁里伺候我的人多担待些。
    这若是在从前,嗬,我估摸着真的会感动一把,但如今我这个阁主却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憋屈感。
    原因嘛,还不是因为她小蝶!
    想我天机阁阁主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诚然确如小蝶所言,孕期有过莫名的火气,吃食喜好上也生了变化,但到底还是有些底蕴在,晓得控制下自己的情绪,若不然单是飞鸟那茬我都扛不住好不好。且我近来的火气并非来得莫名其妙,更非没有针对地乱发一通,乃是我深刻地清楚自己发火的缘由是什么,惹恼我的又是个谁!
    “连姝虽面有刀疤,但到底无伤大雅,容颜终还是称得上美的。安排她同这样的人相亲,倒是十足的笑话!也不想想她身旁从前接触的都是怎样惊艳绝绝、玉树芝兰的人物,连姝又如何能看得上这些个人?倒是难为她当时还能心平气和地冲这些人一番语词措措。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若是当日她果然择了当中那么一人,你说公子知道的话,面上是否会十分精彩?”
    我打量着一旁坐着的,一脸趣味地在点评我刚写好的那几页话本的小蝶,不由戏谑起来。
    “我从前只以为柳飞见不得她连姝好,但今日却觉得你小蝶也没安个好心。想来当年你肯帮忙,也是存了私心的,兴许还有些报复的成份在吧?
    不过,你说的那种可能根本不存在。公子的眼光如何,你想来也清楚地很。他既肯费尽心力栽培她许多年,说明连姝这丫头便是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别说这些同她相亲之人入不了她的眼,我瞧着怕是天下也没几个能入她眼的人。”
    “是吗?我看未必!公子从前眼光是不错,但我瞧,他看连姝却是十足的看走了眼。不过别离一年有余,那丫头便将公子给忘了个干净!千山万水、寂寞孤独、岁月蹉跎,她可哪个都没经得住!”小蝶话语淡淡,但语调里却有了波澜。
    我见状,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你不了解当年的事,或许其中有些什么隐情呢!”
    “隐情?嗬!那你倒是说说看!”小蝶满脸地不信。
    “哦,你也知道我当年同你一样,被留在了北边,她后来和公子之间有些什么纠葛牵绊,我又怎会全都知晓,不过是因着些密报,有些许猜测罢了!”我抬头认真地瞧了眼小蝶,没有再说下去。
    约莫是见我不想同她说,小蝶倒是识趣地岔开了话题,只是话题转而又回到了话本上。
    “回逸这般着急将连姝打发嫁人,着实有些个古怪,你当时竟不曾察觉吗?便是你不曾察觉,依公子待连姝的心思,难道亦不曾察觉吗?”
    闻言,我羞愧地摸了摸鼻子,停了书写的笔。
    “当年,我觉得公子过于谨慎了些,且你也知道彼时他身子状况并不如何好,加之......总之,我将关于连姝的密报删减了许多,递给公子的信笺里自没有这些,公子当然无从察觉。至于我,后来因着些缘故,没有仔细瞧密报,亦不想关注连姝的状况,故而更没有功夫在意这个连姝的继父——回逸!”
    “哦,原来当日公子罚你罚得那般狠,还是因为有这么个缘由在。”小蝶了悟地点点头,明晃晃地挖苦我。但我只能认了,因为这确然是事实,无法变更的事实。
    “不过话说回来,绿萤,你当年究竟为何要违逆了公子的意思,惹得公子动怒非常?柳飞做事没个轻重,但你可向来是个知利害、有分寸的人,如何还会触及了公子的底线?”小蝶状似不在意地问话在我的耳畔回荡。
    “为什么?你想知道?”
    “哦,有些许好奇罢了,你......可以不说。”
    我目光专注地看向小蝶,心中好笑地紧。同她相交多年,小蝶果然还是从前那个脾性,死鸭子嘴硬,明明很希望得到答案,却不肯承认。好啊,那便忍着得了!
    “嗯,那我便不说了。”
    小蝶无语地看了我数眼,后又磨蹭了半天才离了开去,只是却不想她的造访倒是愈发勤快了起来。
    “你们夫妻俩同百晓生竟还有这么个过节在,怪不得他趁你怀孕之际溜到杭州逍遥快活去了,定是在报你们当日的整治之仇。”
    “那是总阁搬迁,百晓生自请去帮忙管理,如何到你的嘴里就成了挟私报复?”
    我又一次着恼地放下写话本的笔,虽口中这般说,其实心里早将百晓生这丫的骂了个透。
    百晓生这人果然是个眦睚必报的,这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他丫的还记得。且虽明面上从没有敢同我和飞鸟作对报复的意思,但却在我身怀有孕,最需要人帮着打理天机阁的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人了。
    走之前还不忘留封信,说什么飞鸟既是阁主夫君,从前又管理莫问堂多载,处置的事宜极是妥帖,这等小事定不在话下。至于天机阁总局南建事宜,必是繁杂地很,这种脏活累活自然由他百晓生代劳才是。
    对此,我只想呵呵。
    杭州的天机阁总局新建繁杂是不假,但那正是收拢人心、培植势力的好时机,而北边这头虽瞧着按部就班没有什么,却其实暗潮涌动相当复杂。
    眼见如今契丹掌握实权的萧太后身子渐感不适,名贵补药不间断地送往长寿宫中,兴许哪日便要为辽皇耶律隆绪行柴册礼,归还政事。届时风云变幻,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阁里必是会忙碌好一阵子,断离不开人。
    而飞鸟虽能力不容置疑,但他却不喜管理天机阁这档子事。且我从前坑他良多,这好不易才平复他的心绪,若是再央他插手,怕是会消弭我二人培养起来的夫妻情谊,更何况如今飞鸟还去办了更要紧的事情!
    罢了,那便由着百晓生去捣鼓总局的事儿吧!常言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掌天机阁的堂主亦非好堂主。他百晓生虽一直没有消弭了掌天机阁的心,但欲趁我怀孕之际架空我这个阁主,说到底也忒不要脸忒小看了我些。嘿嘿,那便让他费心捣鼓去,到时候他若发现他苦心培植的势力都被我收为己用时,神情一定极为好看!想至此,我不由抿唇微笑。
    “你心里有数就成。”小蝶瞧着我出神,慢悠悠说道。
    呵,我自然心里有数。
    不过,我这话本写到哪儿了?被小蝶这么一打断,我不得不将之前写的话本再翻看一遍!哎,又白搭了一段光阴。
    “俞水这人倒是很有些想法在,与莫逆居初初搜集各地朝廷里情报的做法不谋而合。只是这人,终究是可惜了!”小蝶翻到后面几页,疑惑道,“不过依你上头所写,可是他俞水当日受伤一事竟与云瑶有关?”
    “嗯。”
    我着实有些恼,近来小蝶来得频率忒高了些,导致我的话本进度都不由慢了几分。且今日我刚刚读完从前暗人送呈的密信,正要理出后头话本的思路来,却不想被这丫的小蝶再一次出声将思路给打断了。我不由怒上心头,面露恼意。
    “据云瑶本人讲,那日她自俞水房中出来后便给了个小乞丐一锭银子,让他放出俞水在此的消息。后来云瑶便在客栈中注意到了前来的白面龙和黑蛟龙两兄弟。但为了让俞水受个不轻不重的伤,她故意以洗澡为由拖延时间,为白面龙的偷袭争取了机会。只是白面龙在箭上下毒之举令她始料未及,若非那日连姝身上恰好有红尘师父给的解毒良药,指不定云瑶自己玩火,就把自己的心上人给玩死了!”
    “噫!这么看来,也就是姑姑待她连姝还不错,她出庵前,姑姑还不忘给她备些解毒的瓶瓶罐罐,而连姝的师父云俏又做了什么,嗬!真是最毒妇人心啊!”小蝶冷笑出声,忽而皱眉道,“不过,听你所言,你后来见了云瑶?”
    “自然。寻个人对我天机阁又非什么难事,且我也想瞧瞧她究竟长得如何个模样,有个心理准备不是?”我顿了顿笔,神思愈发有些飘远,觉得今日可能写不下去了。
    “那她长得究竟如何?”小蝶若有所思。
    “哦,除却云瑶曾做过的那些事,她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是吗?这么说,她终还算是有一点勉强配得上公子的地方。”小蝶眉眼暗了暗,呷了口茶。
    我闻言很想回她小蝶一句,但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这回彻底搁了笔,果然今日是写不下去了。
    “啧啧啧,你家飞鸟竟曾管理了莫问堂这好些年,还有庄主,倒是不曾听她提起过从前在宋还有过这么段经历。”小蝶边品茗边翻看着我新写的话本,一脸八卦地看向我,“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对飞鸟早就动了心思,才这么坑他?他后来就没有报复回来吗?做了这许多载的堂主,我不信他会没有些手段。”
    好吧,我承认,我终于被小蝶三番五回地叨扰给彻底激怒了。
    “小蝶,你是不是很闲?你给公子配的那什么风夜无声的药配好了吗?怎么竟天天闲到跑我这儿看话本还顺带非要点评的份儿上。”
    我恼怒地将暗人塞给我的密信拍在桌案上。我容易吗,怀孕都足七月了,一边要写话本,一边还要处理天机阁呈上来的机要密信,虽说已是拣了重要的看,但着实近来机要的密信不少,累得我够呛。如今倒好,有个貌似闲得长草的人,天天趁我忙得时候在我跟前转悠,还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扰得我烦不胜烦。
    “哦,药前些天就配好了。”小蝶悠哉悠哉地说道,“我近来还可以吧,这不受了你夫君之请,担心你,这才天天在你跟前候着。”
    我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朝小蝶瞧去,直言道,“我们相交多年,你心中想什么我也约莫能猜得一二。你既是想得到公子的消息,还不若替我打理好天机阁,若是飞鸟果然在南边找到了公子的蛛丝马迹,必会第一时间传回,总比柳飞满世界乱跑靠谱地很。还有,你若再这样在我面前叨叨,我就不写了,你也休想晓得后头的事,更遑论从中获得公子的任何线索。”
    “哈!不要误会。听你们八卦书局的人说,初初写话本的人没什么读者,都挺寂寞,我原以为你会喜欢书评呢!不过如今瞧着,你好像并不需要!”小蝶面上飞快闪过一抹尬色,但到底是处了多年的老油条了,答得滴水不漏。
    “我不是不寂寞,而是没有时间寂寞。”我哀叹道,“阁内事物繁杂,我若不趁着有身子的时候赶完这个话本子,待到真的生了孩子,你以为我还有空来折腾吗?”
    “如何没有时间?生完孩子,你只管奶个娃娃罢了,时间当是大把的!”小蝶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嗬!小蝶你是有多么地不接地气,奶个娃子?你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吗?”我反问道,“喜眉那里你许久没去了吧?也没有约她出来过吧?是不是她也没有约你出来过?”
    小蝶闻言,神色顿了顿,点了点头。
    “前些日我到她府上讨教育儿之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那般跳脱的一个人,竟生了好几缕白发,还煞有介事地问我,可曾见过析津府子时到卯时的天空?”
    我说着看向一旁呆愣的小蝶,续道,“她见过。自打有了她家的念白,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不说,陪着她娃便成了她近一年来全部的事。从前还同公子说过要出去见识一二的,结果如今别说出析津府了,便是府门口都不见得有几次。你当我这阁主比喜眉闲?还是以为我能狠地下心不管这肚里我和飞鸟的娃?”
    小蝶瞧了瞧我凸起的肚子,终是默了片刻。
    “以我多年的经验,以你小蝶的本事,若到了我天机阁,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儿指挥谋划下,具体事务上必是会抓瞎。真该庆幸你当时拒绝我入阁的要求。也幸亏你当年当了公子的医女,若是同我和飞鸟般负责莫逆居的具体事宜,必是要惹出祸来。”我灵机一动,趁机加把火,讽刺道。
    “莫逆居?这名字自我初次听到至今,心中其实一直有个不小的疑惑。明明有更好的称呼,便是‘天机阁’这个名字也比之更妙,却为何公子偏偏择了这个?”小蝶纳闷道。
    “小蝶,你不晓得的事情还多的是。”
    我拿着毛笔在那密信上简单批注后,干脆搁了笔,站起身踱了几步,这才冲小蝶认真道,“这世上再无一个名字能比‘莫逆居’更为贴切;这世上也再没有一个男子能比飞鸟更希望找到公子。”喜欢双姝局请大家收藏:(663d.com)双姝局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