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亲启:
这世间能打开此密匣的,除了我和未更哥,应该只有你了吧,莫白。
见信如面,思君切切。
不曾想,这许多年来第一次同你写信,却是要告诉你,我走了,回了南边。
不过,我回南边这事,你约莫是知道的吧?
我原以为你并不知这六年来我的近况,不知我自六年前起,失了你的消息后,便每逢十五六的夜里都在后山等你。我原以为你的突然消失是因为我送的那个香囊,只为拒绝我故而不愿见我,这才躲着我。
但若是你果真对我无情无念,又为何派了好些个人在我自辽回来的路上看护着我?那些人的后头一定是你吧,莫白!
我其实悄悄打量过那些个跟踪之人,他们戴着的“莫”字腰牌如出一辙,同你面上戴着的那个银白面具角落处刻着的字殊无差别。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你也是喜欢着我的呢?
从辽离开前,我去了趟上京后山,可惜到达那日是初九,我在林中等了你两日两夜亦没有等到你。不过,我亦用那两日两夜将后山的一切都刻入了脑海。
那里的星空可真低,低得好像一抬手就能摘到点点星辰;那里的夜风还是挺冷,就算到了夏季,也需围上厚厚的斗篷;那里的狼群依旧很凶,扑必见血,咬必入骨;那里回忆中月下而立的你一如既往地安静淡然,笛声悠扬弹指间,银面魅心田。
莫白,你知道吗?我现在终于可以完整地吹出《长相思》了,只是我想让你听到,你却不在我身边。但兴许正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我才终于学会了吹《长相思》吧!
从前每次见你,你似乎都在月下吹笛。我问你这曲子的名字,你却不肯告诉我。不过没关系,听了你吹了那许多年,我早熟了调子,亦晓得这曲名乃唤《长相思》。
不过,约莫是我五音不全,对音律这东西着实不如何擅长,总不能掌握内里的技法。用结缘的话说,听我吹笛简直是对她耳朵的痛苦折磨,聒噪极了。虽然私心里我亦是觉得自己着实在吹笛一事上是个十足的白痴,但我绝不会在人前承认这点,于是便将罪责归在了没有把趁手的笛子上。
你那管玉笛当真不错!但你似乎很在意呢,随身带着,约莫不会送我吧,何况我这些年都找不到你的影踪,便是想在你面前耍赖讨要怕也是不能。
于是我央了未更哥哥许久,让他给我觅一管玉笛。但不知是何原因,从前对我有求必应的他,却总在此事上找各种理由搪塞我。
对,他就是不想给我找玉笛,他估计不知道他撒起谎来是多么拙劣,每次都将双手背后,然后双眼一本正经地瞪着我,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但这才是大大的异样。旁人说,未更哥很冷很吓人,但我却不这么觉得,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是笑意盈盈,是个疼我的好哥哥,像这种绷着脸的情况,也就只有在同我撒谎时才能看到。且我一直好奇他每次撒谎为何都要将双手背在身后,为此,我曾趁他不备握住了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你猜怎么滴?哎呀呀,他的手心里都是汗。撒谎紧张到手心出汗,也是没谁了!
本是对从未更哥处讨到笛子的愿望,不抱什么希望了,却不料一只精致的竹笛却被小心地送到了我的手中。
那是离辽前,未更哥着人送过来的,很精致,内里还设有精巧的机括,只需轻轻按下笛尾部的机括,便是我这么个在吹笛上的白痴亦可吹出动人的曲子。未更哥向来心思细腻,他似乎知道我为不能吹出《长相思》而苦恼,替我将事情都解决了。但......我还是想自己学会吹奏,而非借助外力。且,我想要谋一管玉笛,吹一首《长相思》,亦不是为了玉笛和曲子本身,而是因为......想你。
六年前,你消失时,没有给我留下丝毫的痕迹或物什。这些年,我恍惚觉得遇见你是我做得一场梦,我担忧岁月无情会将我脑中关于你的记忆抹平,我更怕回到南边后,你我天各一方,便再无相见之期。
第一次满意地吹出《长相思》,是我回到韦城回府的第一夜。那夜,星光映在墨色的水面上,分外明亮,灼灼若宝石,夺人眼眶。彼时站在桥中央的我,又忆起了后山月下吹笛的你。隔着万水千山,隔着人海茫茫,连句道别都没有来得及说,我们便已海角天涯,相见无期。往昔岁月,竟恍若水中星,虚幻成泡影。一股悲伤在我胸口弥漫、缠绕复郁结,我不晓得为什么近来会屡屡如此?
结缘说,我这是起了相思意,既然有了思慕的人就去见他,兴许前世缘今生结,而若是无缘,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不要相见。
诚然当时的我,虽取笑结缘小尼姑不但毫不忌讳地同我谈论姻缘之事,还好像对此见地匪浅,但我还是连夜马不停蹄地从南京析津一路纵马跑到了上京临潢。
我在后山林中等了两日两夜,等来了月落星垂,等来了群狼围剿,却独独没有等到你。决定离开后山的那天,我拖着与狼群搏击后伤痕累累的身子,虽心底觉得自己和你大约就是结缘口中的无缘,但其实并不甘心。彼时我还尚不能确定你对我的关心,只以为天涯隔远,缘分已尽,倒真该如结缘所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思绪反复,泪水沾衣,《长相思》便这样不知不觉顺着我手中握的笛子自桥上飞向远方,与夜色汇合,只是混入了些个悲伤。
长相思来长相忆,短相思来无穷极。经年不见,莫白,你可安好?
寻玉笛也好,学吹曲也罢,我为的只是身边能有个物什来提醒自己,待事情了了,便回去找你。但其实我更怕你忘了当日允我的诺,故而才托人给你送去那幅地图画卷。
对了,那幅地图画卷你可有收到?
这次回南边我可是走了许多的路,去了好些个地方,当然也吃了各式的美食,我将我走过的路做了幅地图同你寄去。你可有明白内里我的心意?图上那匹小马回首之地,一直是上京;我心中所念之人,也一直都是你。
当年你说,待我走出了方寸之地,见识了天地的辽阔,遇到过更多的人,还能守得住待你的初心,你便应了我的白首之约,与我永日为好。
经年不见,我可是清楚地记得你说过的话,你也要谨记许我的诺。明月为证,香囊为凭。言犹在畔,莫敢忘却。
当年,其实我以为你说出那番话时是要拒绝我,但如今思来,你可是担忧我见过了花花世界,便将你忘却?哈哈,那怎么可能?如你这般惊艳绝绝之人,世间又能有几个,便是我历遍山河,怕也难遇上吧?更何况,这许多年我的心中眼里,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不过,在你消失的六年里,我其实还闹了出乌龙,错把个旁人当作了你,幸得后来发现及时,但想来着实对你不起。
如今思来,他和你确然有很大的不同,便如日月之辉,昼夜之别,当很容易分清才是,但我却不知为何将你二人给认混淆了。从前我一直得意自己易容术高超,还能轻而易举地辨别旁人的伪装,但......这件事上,我才终于体会到“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道理。
但这六年的相处倒是让我对他有了个全新的了解。他瞧着淡漠疏离,却实是副热心肠;虽是我常常被他给折磨地够呛,但又隐约感觉出他其实是对我有心教导;他本出身富贵前途无量,却因着身份着实可怜偏生倔强。我从前因为件事对他其实很有些个偏见,虽然现在想来仍是有些不解,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人当得上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玉树芝兰、卓然不凡。若非他身子过于羸弱不宜出门,你同他见到,必可引为平生知己。
今次归来,我又偶然遇见个人,他名“墨白”。这人我见过,虽是初见,但莫名有些个眼熟。不过,我虽期待着见到你,却心底明白他不是你,自然不会再闹场乌龙。
莫白,待我处理完南边的事宜,完了师命嘱托,调查清楚了当年事情的始末,我必会回北边找你。
短则一年,长或两载。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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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