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尘背靠在墙壁上,偏头用余光盯着站在其中一处栅栏外的黑衣白面,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甚至还翻阅上面的册子,不远处的走道尽头,似是一个祭坛法阵,经年累月,上面尽是奇形怪状的符文,与现今所学完全不一,隐隐萦绕着一缕邪气。
他们似乎注意到不远处角落里的沈轻尘,偏头望去,幸亏她反应快佯装在添灯油,他们也就不以为意了,继续做自己的事。
沈轻尘微眯着眼睛,稍稍探头想要看清栅栏里面关押的是谁,不料这看到的竟是一个虚影,似以魂灵的形式存在,而非肉身。
这......这不是人......
是执魂!
只见她一身素白色长锦衣,绣边的兰纹似是广绣,头戴金簪步摇,从穿着上看应是富贵人家,但如今头发凌乱,面容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脚淤青繁多,好生狼狈,看模样应是三十多岁的妇女。
沈轻尘点头应着,这魂灵原本他们是看不见的,但传说修真界有一幻灵之术可使魂灵显形,让在世之人可以看到,但这些多是流传于话本的灵异邪说,没有人知道是否可行。
“没想到让魂灵显形竟是真的......”沈轻尘心想着,直直盯着栅栏里几近虚弱的执魂。
倏地,一声清越的铃铛声唤醒她的思绪,丁零当啷,在心泉泛起涟漪,久久未停歇,好似熟悉,但仔细一听,又多了几分沉重。
沈轻尘顿时愣了,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站在栅栏外的黑衣白面拿出一串铃铛,以灵力催动运转,青莲色的灵力萦绕在铃铛的幽兰花纹之上,隐隐发出幽兰花香。
这是......九龙谷的铃铛......
虽然样式和苏空青的有点不太一样,但是上面刻印的幽兰花纹是不会错的,和他们当时在慕初居看到的一模一样。
忽地,不远处幽幽传来几声戏谑之笑,他们翻阅着手中的册子,以指腹摩挲着书页,不平不淡地说着:“广府季华乡人氏,南安巷赵员外之结发妻子,赵蒙氏,我说的可对?”
尾音稍稍上扬,微微抬起下巴,尽是不偏不倚的询问。
沈轻尘微蹙着眉头,这是做什么,怎么还查起族谱起来。
良久,只听闻一声虚弱地回应:“是......我......我这是在哪?”
另一位黑衣白面垂眸轻哼了一声,虽然看不清他此时的样子,但是能感觉到他语气中多了几分玩味,最后冷声下了个结论。
“你死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睁大眼睛,想要攥紧压在身下的稻草,奈何身体已是虚影,什么都抓不住,这便是她已死的最好证据了。
“不......不可能......我......我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最后一句明显咬牙说清,声音发着颤,尽是无助和不甘。
“你孩子!”黑衣白面双手覆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虚无缥缈的魂魄,沉吟道,“你孩子也死了!”
“怎么可能!我的孩子!”似乎触动到了某条神经,她一骨碌而起,攀在栅栏上,奈何这栅栏似乎下了什么符文符咒,将其隔在外面,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沈轻尘紧抿着嘴,面色凝重,虽然搞不清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另一位黑衣白面倒是悠闲地翻着书页,似乎这对于他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随即沉声道:“你原本是赵员外的正房,奈何新进门的小妾想登堂入室,便在无人之处,将你推下枯井,你就死了,后来你那蠢货又好色的丈夫从商回来,自然会信府里人你是不甚滑倒掉下井的说辞,至于你的人,要不就是被钱财收买,要不就是失踪了,要不就是死于非命,没有人可以替你伸冤,还有你的那七岁大的孩子......”
“我孩子怎么了......”
“小妾后来怀了身孕,为了能让她的孩子成为嫡子,自然是在他经常玩的秋千上动了手脚,在他玩时,秋千越荡越高......越荡越高......突然!嘣的一声!”
“不......”
“你孩子就飞出去,撞到在假山上,死了。”
沈轻尘身形一晃,指尖触觉微凉,指甲紧攥着衣袍,抬眼望去,尽是两个黑衣白面在翻阅着手中册子,他人生死全然转化成冷冰冰的字,清冽的声音念着这上面所书,自然也是毫无温度,寒入心尖。
耳畔微鸣,撕裂耳膜的尽是已为亡母的肝胆俱裂哭喊声。
悲恸之下,沈轻尘没想到这竟是真的,以前就在话本和说书先生那里听过亡魂不得安息化身恶魂回来屠其满门的故事,当时茶楼里的人听故事不过是图个乐呵,自然更在意的是后面修士会如何收服斩杀恶魂,惩奸除恶,无人在意这背后的缘由。
五味杂陈忽地,脑海中响起石楠花精的声音,女子的妩媚娇滴不外乎此,但沉重的语调甚是肃穆。
“轻尘,我感觉很不对劲,此情此景,我以前好像也经历过!”
“什么!你以前......”沈轻尘回过神来,回溯当时在慕初居所经之事,苏空青的确是利用幽兰铃引诱柳韵当时内心深处的一段记忆,奈何她当时深受灵核抽动之苦,全身心都放在与虚冥印的抗衡之上。
“对......但我不是局中者,而是见证这一幕的人,感觉是......”石楠花精还想说下去,不料却又被清越的铃铛声打断了。
沈轻尘转头望去,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料看到他们手握着乾坤壶,里面游荡着的是一朵彼岸花,花蕊鲜红似血,花瓣边上萦绕着邪气和灵力似要冲破符文篆刻而成的乾坤壶。
黑衣白面在栅栏外用蛊铃晃悠着,似乎照着某种旋律,敲打在听者心间,随即幽幽说道:“你现在肯定是心怀怨恨,想要杀尽他们来祭奠你孩子的亡魂,既是如此,就让我彼岸花来帮你吧!”
说罢,另一位黑衣白面将栅栏里的亡魂带出,一同带到祭坛之上。
沈轻尘几乎呼吸停滞,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可脑海里浮现的尽是以往这一路上收服恶魂的种种,尤其是刚刚的那个小家伙,那两个黑衣白面所说的话,内心深处突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如雨后春笋一般肆无忌惮地破土而出,吞噬着那些“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做到的”......
“难不成已有千年之久的恶魂竟是他们.......”
思及此,一抹亮光刺入眼眸,祭坛上的法阵受到了金色灵流的涌动而开启,灵力顺着符文的凹槽涌入法阵中心,四周冰玉石柱闪烁着五彩斑斓,皆有困灵锁攀上石柱,向法阵中心而去。
他们将那位夫人的魂灵引入法阵中心,冰玉石柱上闪烁着的光照拂在她残破不堪的虚影上,随之而来的便是彼岸花花精的灵体萦绕在她身侧,困灵锁慢慢将她的魂灵肢解,周身弥漫着青莲色的灵力,与即将破碎的魂灵融在一起。
“不好!”沈轻尘惊觉不妙,下意识地唤出灵弓。
还未等石楠花精提声阻止,横在指间的三支灵箭就这么直接射出去了,三道光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冰玉石柱的困灵锁,瞬间四分五裂化成点点灵光,刺入冰玉石柱,裂痕布上。
应是中途被中断的原因,仅是须臾间,魂灵重新聚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随之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彼岸花也飘落到一旁,灵力减弱。
“谁!哪个混账!”二人转身厉声喝道,刚刚觉着这新来的有问题,没想到这出手就毁了困灵锁。
一转身恰好看到手持灵弓的沈轻尘,不过很明显她也被吓得愣住了,三人互看了一眼,两个黑衣白面回神过来扬言:“抓住她!她是外面的人!”
沈轻尘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将灯油丢到他们脸上,随即拔腿就跑,哐当一声,瞬间墨花四溅,油滴落地,伴随着一声惨叫。
倏地,这条条隧道上的壶形灯瞬间变成血色,似是某种警告,忽闪忽烁地掩映着整条隧道,随即而来的便是此起彼伏的唿哨声,拉起了警报。
“有外贼!有外贼!速速集合!”轰隆轰隆的的脚步声回荡在堪称迷宫的地下城,着实是山河欲摧,铁马冰河之势。
“小不点!你也太冲动了吧!”花旗这马后炮毫不客气地数落她一番。
“没办法,她本来就不太聪明,就不要奢求她做出明智的选择。”就连陈悦也顺着杆爬。
“行了行了!有这功夫还不赶紧找找有没有出口。”沈轻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一个分叉路口停下来,扶墙喘着气,这两日马不停蹄地往白鹿城赶,都还没好好休息过就经历了这一晚的惊心动魄。
但这些都不重要,她仍然没有从刚刚亲眼所见的一幕抽离出来。
传说中至阴至邪的恶魂,竟是人为的一手打造!还是以此等残忍手段,催生其欲念,放大其执念,引诱其杀念。
原本不用这样的,就算是成为执魂依然可以去冥界转世,就算是落得心甘情愿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也不用身负杀孽的,却偏偏害人害己,成了别人的棋子。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与血岭和虚冥印又有什么关系?
白鹿城、立善阁、九龙谷......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有......秦亦怜和苏空青......
最令沈轻尘无法接受的便是与她牵绊颇深的二人,一个是视为亲人的嫂嫂,一个是共进生死的伙伴,他们......
思及此,心口的灵核颤动愈加猛烈,伴随着一声闷哼,撕扯着她的心脉灵脉,似有一股血气涌上,覆上额间和鬓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掉落到地上,晕染成墨花。
“轻尘......”石楠花精轻唤着她,多了几分感慨和喟叹,安慰着沈轻尘。
沈轻尘猫着腰,一手攥紧了心口的衣裳,朦胧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密密麻麻地灼烧着眼眶,一抹绯色漫上眼尾。
“你们......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话音刚落,耳畔似乎沉寂了几分,他们都沉默了,没有搭话。
“她在那里!”
沈轻尘转身一看,恰好是一大片黑压压,白压压的袭来,尽是山河欲摧风雨来袭之势,不容得她多想,只能随便选一条岔路先跑再说,若是被他们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以沈轻尘的轻功很快就拉开了距离,将他们暂行甩开,只是未曾料到,一到这三尺宽的密道,似乎踩中了什么机关,地上瞬间塌陷了一块,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咻的一声就掉到下一层。
“哎哟......”沈轻尘在地上打了个滚,随手将斗篷脱去,待她回过神来,她似乎正处在一个密室之中,约莫十丈宽的白玉砖瓦房屋,床铺,木桌,椅子应有尽有,只是简陋了点。
而位于沉香木床上的人,是一位垂垂老者,鬓发斑驳,一身麻布白衣,双手被困灵锁束缚,他似乎察觉到了异动,抬眸与沈轻尘的目光对上。
沈轻尘顿时瞳孔一怔:“玄......玄天长老!”喜欢木棉至南庭[修真]请大家收藏:(663d.com)木棉至南庭[修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