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怀

    林苑客栈、瓦舍、戏楼、茶馆、学堂、邻里关系好的邻居家......
    大虎说的林霜儿常去的几个地方她都找过了,可依然是一无所获,不见踪影。
    午过三巡,烈日当空,炙烤着怀玉镇,这东海临边的鬼天气怎么跟个八卦阵似的,一会儿阳,一会儿阴的,还不带过渡一下的。
    沈轻尘走在街道上,将手中的梅子汁一饮而尽,以衣袖擦了擦额间直冒的热汗,轻吐着气,思忖之下,竟不知该去往何处。
    正当烦忧之时,抬眸间看到有几只流浪狗在巷子墙角边闻着什么,鼻息加重,来回逡巡。
    狗......
    沈轻尘顿时灵光一闪,握拳一拍掌心,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随即走到巷子口无人所在的深处,取出腰间的乾坤袋,手指运灵将棉儿唤出来,一束灵光闪过,落到地上,待红光星点散去,落入眼眸的是棉儿一蹦三高的样子,似乎是以为沈轻尘终于肯唤它出来陪它玩了。
    不料,沈轻尘其实是有任务要交给它,顿时就觉着狗生无望。
    沈轻尘一边以手抚着它背部的毛,给它按摩,还不忘耐心劝说着:“你怎么一脸被抛弃的小媳妇的表情,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枫雪犬灵兽呀!”
    棉儿呜咽一声,耷拉着脑袋,这明明就是在把它当狗。
    不过找人要紧,棉儿也知道轻重缓急,先前它就见过林霜儿,也吃过她做的东西,对她的味道熟悉得很,更何况嗅觉本来就比普通的狗灵敏,也就很快有了线索。
    只是令沈轻尘没想到的是,棉儿指的那个方向,竟是兰因寺后头的那座山。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沈轻尘骑在已幻化成成年形态的棉儿背上,穿过丘陵重重,云雾缭绕。
    历经一番风雨的洗礼,依然是焕然一新,幼树倾覆,老树长存,蓄势待发的绿芽汲取着养分破土而出,趁势而上,深吸一口气,尽是緑浪滚滚,绿意翻涌。
    “棉儿,你确定是这里吗?”沈轻尘俯身在棉儿耳畔问道,她真无法相信林霜儿好端端来这深山老林干嘛。
    棉儿斜视了一眼,轻哼一声,尾音上调,有些生气了,不搭话。
    沈轻尘轻咳了几声,果然这家伙生气了,这段时间没陪它玩,还要它忙着忙那的,思及此,她也只得迎风捋顺它的小红毛,以示安抚。
    不料,抬眼间,她看到了远处鸣钟所在亭苑旁的一个身影,越是临近,越是熟悉。
    不过回过神来,沈轻尘又想起这原本挂在这鸣钟在昨日已经被她和季暮雨两人击碎成粉末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稍显微妙的感觉。
    不由得想起之前在顺峰镇客栈浴池那一幕,若是白亦舒在,铁定又得好好数落他们一番。
    越过废墟残垣的兰因寺偏殿,只看到有一批穿着麻衣的和尚和志愿而来的镇民前来相助整顿修建,看来来恩大师有一段时间要忙的了,可更重要的是,后面兰因寺能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说法,了缺大师突变袭击,大金佛像突然异动,这可是之前闻所未闻的,今日在街上已经流传着兰因寺有鬼怪的藏匿的传言,不过更多是为外来的香客,很快就被当地的镇民压制了,可见这么多年来,他们依旧是相信他们的信仰。
    稍过片刻,棉儿俯冲向下,稳当当地落到地面上,沙尘扬起,随即沈轻尘一跳落到杂草丛生之处,棉儿也很识趣恢复到幼年状态跟在她身后。
    坐在亭苑台阶之人原本正捂着脸,一动不动地发呆,不料察觉棉儿的异动,回头一看,便是正向她走来的沈轻尘。
    “你是......”林霜儿顿时睁大了眼睛,瞳仁微怔,可见她先前未见过沈轻尘这番模样,但是仍然能一眼认出,这的确就是十九岁的沈晗。
    沈轻尘走近一看,上下打量着,忍不住长叹一息,眸光中多了几分不忍和怜惜,眼前的林霜儿,仍穿着昨日的金丝花纹素衣,只不过现今早已被污泥晕染多了几朵深浅不一的墨花,看不出原有的洁白和花纹。
    一晚过去,林霜儿面色惨白,多了几分病色,眼窝微凹,嘴唇干裂,整个人几近昏厥的感觉,和昨日那个向她分享自己娘亲所绣制素衣的姑娘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向阳而生,一个堕狱而死。
    沈轻尘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坐到她旁边,注视着她,温声道:“正式认识一下,沈晗,字轻尘。”
    须臾间,林霜儿呆滞的眼眸闪过惊愕,但是回过神来瞬间暗淡下来,她之前早该想到沈轻尘本来不像小孩子,和季暮雨又不是兄妹关系,恐怕如今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思及此,她挤出了一个笑容,尽是苦涩与无奈。
    “在这里做什么?大家都很担心你。”沈轻尘没有责怪,只是轻声问着,若是放在平时,有人不知所踪让她找了那么久,估计她先找到了就把人打一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林霜儿仍保持抱膝的动作,埋进臂弯里,听到沈轻尘这么一问,喉咙微动,讷讷地抬头望向天边。
    “我爹在我小时候说过,若是他不在身边时又很想他了,那就抬头看看天,找朵云,默念三遍名他的名字,便能见到他了,可是今天,没有云。”
    沈轻尘一怔,顺着她看过去的方向,的确昨天一场大雨后,今日是难得晴空万里,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恍惚间,沈轻尘垂下眼眸,微不可见地蒙上一缕水汽,随即她将手臂圈住林霜儿的肩头,轻声道:“没事的,你爹不会怪你的,相反,要是他见到你这样,恐怕都无法安息。”
    她再清楚不过,林霜儿她最恨的,不是了缺大师,而是自己,恨自己年少无知,竟识不出人心,恨自己不能狠下心来,替亡父报仇。二人的过往种种,在真相揭晓后,都会变成插入心口的悔恨之刃。
    倏地,林霜儿再也绷不住了,紧抓着沈轻尘肩头的衣裳在她怀中撕心裂肺哭起来,惊动划破长空的燕子,纷纷改道,不敢叨扰。
    孤身一人之时,总会十分坚强,毕竟脆弱不知展现给谁看,可若是此时有人来到身边,一句问候,一句轻唤,或是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陪在身边,名叫坚强的茧就会瞬间被硬生生剥离,丢盔弃甲,露出内里娇嫩的蚕肉。
    “我爹肯定是怨我才不愿来见我,否则怎么连一朵云都没有......”
    “十几年了,我真的太傻了......”
    .....
    后面林霜儿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但是因含糊不清沈轻尘也没有听清,但估摸这应是埋怨自己,对不起父亲,无颜面对母亲的话。
    沈轻尘先前从未安慰过人,好像就只有季暮雨那一次,其他时候反倒是沈无言和李非同来安慰她,所以她也没什么经验,只能轻抚着她的背,耐心劝说没事没事,都会过去的,虽然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林霜儿的体力比常人强悍许多,经历一晚风雨,一夜无眠,照样能哭上足足两个时辰,等二人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这天边的那颗咸蛋黄已经隐于丘陵之间,幽幽发着暖黄光,渲染过去,皆是连着房檐及天边的烟霞云彩,大片火烧云簇拥在山间,映得每个看者的脸红彤彤的。
    “你看,有云出来了。”沈轻尘替她捋好鬓间的青丝,细声说着。
    林霜儿一怔,抬眼望去,烟云彩霞到一个在她清澈的瞳水里,散去眼眸里的红血丝,燃起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
    “你要是下定决心,要去找他,无论是杀他,揍他还是骂他,我都陪着你,要是你不想见他,我就带你回客栈,你和你母亲还是就此离开怀玉镇为好。”
    沈轻尘没有替她做决定,也没有引导她做决定,反而以她对林霜儿的了解,知道她肯定会选后者,不过以前,在青城山时她见过那两个堂兄弟欺负刚入门不懂事的女修,必然会和李非同带着女修去算账,铁定闹得不可开交。
    “我娘......”林霜儿似乎被刺痛到了,噙着泪干哑喊着,“我娘她有没有......”
    沈轻尘握住她双肩,安抚着:“你放心,你娘没事,只是昨夜淋了一场大雨,感染了风寒,你们客栈的小娘在照顾,我已经去看过了,现在还在睡着。”
    “哦!那就好。”林霜儿低低地看着自己的绣花鞋,依旧是有些茫然,“我们回去吧!”
    其实她心里,早已做了决定,沈轻尘也没有做出什么别的反应。
    说罢,林霜儿抚着膝盖站起来,向亭苑外的小路走去,脚步虚浮,有些趔趄,沈轻尘原本想紧跟上去,不料脚踝一紧,低头目光向下,竟是棉儿在撕咬着她的衣裙,尝试让她往某个方向带。
    “你怎么了?”棉儿有此异样,可见它是什么。
    顺着它狗爪子指的那个方向,沈轻尘走过去,悬崖边的杂草堆上,竟有一滩暗沉的血迹,洋洋洒洒地喷溅在沙土和杂草中,交叠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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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