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

    兰因寺的山顶之上,钟鼓小亭一旁,依稀瞧清几个玄衣身影伫立着,天地之间,万物归宗,只余猎猎狂风席卷着他们的衣袍,放眼望去,皆是云雾缭绕的巍巍高山,还有......几近废墟的兰因寺。
    噗的一声,一滩血渍被喷洒溅落至地上,荒芜的地上只有几棵野草枯木逢春,脆嫩油绿的枝芽染上妖冶的血滴,无情贪婪地吮吸入根,自作养分。
    随着猛烈地咳嗽,鲜血喷出,暗卫连忙上前扶住少主的手臂,焦急询问道:“少主,您没事吧!”
    少主立刻运灵在心口点了几个穴位,封住了灵核处的心脉,稍缓过后,他抬手以示阻止,沙哑道:“无碍!”
    说罢,伴随着沉重的喘息,额间的冷汗浸入眼眶,只觉酸涩苦楚涌上心头,抬眸间,他将目光落在屹立不动的金佛上,神思忧虑,残血染红了煞白的嘴唇,平白在白皙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娇媚。
    没想到虚冥印居然会失败了,沈晗坚守住了自己的心性,甚至还和季暄这家伙共同破了傀儡术......那是不是证明......
    一时间,万般愁绪中夹杂着百般欣喜涌上心头,密密麻麻地侵蚀着他的心。
    末了,风势渐弱,如涓涓细流一般轻抚着他的发丝,朦胧水雾漫上,目光所及之处,只余触手不可及的两段玉石发带。
    *
    兰因寺偏殿内。
    鸣钟在两相夹击的灵流冲撞融合之下,瞬间碎成粉末,化作金光散落在摇摇欲坠的废墟间,所有在场之人也因受到外力的冲击,被逼退至四周。
    奈何在金光大现的灵力暴走中,沈轻尘先前下的防护灵阵也被震得粉碎,待香客惊觉如今已重现天日之时,忙不迭地抓住逃命的机会趔趄地爬上废墟跑掉。
    只余牵连之人解决他们的恩怨所在。
    伴随着被呛到的声声咳嗽,尘埃迷雾渐散,依稀瞧清凌乱纷杂的废墟中,有几个倒地未起的身影,看服饰就知道是季暮雨和几个孩子。
    季暮雨咬牙闷哼一声,似是佛祖的五指山将其按压在地,无法动弹,也毫无知觉,全身的灵脉都几近灵力枯竭,就连睁眼的气力也被侵蚀殆尽,心口的一股淤血翻涌沸腾,搅得他肺腑的血肉好不安息,残烟袅袅,灰烬飘扬,尽数卷入他的鼻腔,一时间,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是不是要死了......
    莫名地,心下怆然,尽是不甘和担忧,也不知她怎么样了,要不是小时候娘亲教过他看梵文的《观经》,还真是难以找出这鸣钟的破绽,但是这背后之人是摸准了了缺大师的心魔才会将其利用来牵制住他,然后他们的真正目标便是沈轻尘,利用她与虚冥印的联系,既是如此,绝对是当时那场修真大会有人里应外合,出了叛徒......
    可让他更为后怕的是,了缺大师是何等的高手,多年修习佛法,即使被引诱出心魔也是难以控制的,这世上怎有这种阴森诡秘的蛊术,若是用在别的地方,甚至操控着各大门派的掌权人,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再多的,他也来不及想了,意识渐渐模糊,倦意涌上,几乎要睡过去,倏地,他感受到有脚步声向他们靠近,步履急急,喘息沉重,听起来慌忙急切得很,似是在寻找着什么,而且脚步虚浮,想来是有些受伤了。
    难不成是幕后之人来坐收渔翁之利了?还是来看一下自己所编排的一出好戏,来欣赏一下这盛况。
    不料,伴随着急切虚浮的脚步声的,是缕缕悄然入耳的钢音,徐徐而来的沉香味窜入鼻腔,散去呛人的灰烬,这沉香味......不是兰因寺的香火......是她......
    “季暄!季暄!季暄!”
    一声声焦急慌乱的喊声轰炸着他的耳畔,伴随着微鸣刺激着他的双眼,瞳仁微转,指尖微颤。
    沈轻尘破开了鸣钟后,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一道光柱逼退至残垣的角落,虽然及时打下了防护屏障,但也受到了冲击,好一会儿才起身回过神来。
    待她寻到他们时,几个孩子都被防护屏障保护得好好的,反而是季暮雨却不省人事地躺在废墟中,脑海如平地惊雷乍现。
    “季暄,快醒醒......”沈轻尘哑声喊着,手忙假乱地握着他的掌心注入灵力,危急之际,二人竟然都忘了修习不同术法的剑宗弟子不可直接注入灵力的准则,奈何现实是这两股灵流似是受到了什么牵引,竟交缠相融起来。
    沈轻尘嘶哑着声不停喊着,依然不计得失般向他传输灵力,就连《灵阵通法》上的治愈灵阵也涌上了,奈何眼前之人还是像无事人一般,清隽的面容上夹杂着汗水和尘埃,平添多了几分凌虐之相,无声回应之下,她焦急望向只余袅袅余烟的废墟,内心暗骂千百遍为什么关键时刻白亦舒和苏空青都不在场。
    天茫茫,地茫茫,蟹青色的残烟染黑了青空,放眼望去,皆是灰蒙无光,沉入死寂,周遭残留的炎火时不时地发出刺裂迸溅之声,给予了沈轻尘唯一一点有声的回应。
    “季暮雨!你个混账!你大爷的!”沈轻尘厉声喝道,眼眶突红,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出言不逊的骂人,就连小时候和弟子们有过节她也是直接用拳头说话。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爹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岂不成了南庭山的罪人,你他娘的倒是给我起来呀......”
    话音刚落,沈轻尘掌心运灵,干脆破罐子破摔地一拳捶到他心口,几乎一瞬,触及之处,灵力渐散,顺着灵脉涌入到晶莹透亮的灵核中。
    “咳咳咳咳咳......”季暮雨猛地睁大双眼,如落水之人终被救上岸,浑身湿透,呼吸到得以生存的空气,待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来刚刚不是自己意识混乱,都是真的......
    “你醒了......”沈轻尘的声音微颤着,怔忪地看向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惊喜中带点期盼又后觉不可思议,想伸手触碰,但又怕是假的,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在鸣钟内留下的幻想还未散去。
    季暮雨因下意识地保护几个孩子被飞沙走石砸到了头,一时间神思恍惚,头疼欲裂,耳畔微鸣,似是薄纱蒙上了双眼,看不清,也听不真。
    他猛地甩甩头,眨了眨眼睛,极力想要看清眼前向自己走来的人,幸好天公暂时见怜,朦胧虚妄渐散,映入眼帘的,便是想见之人。
    “沈晗......”季暮雨声音干哑地喊着,眼神迷离,但能感觉到心口有源源不断的灵力通往全身各处的灵脉,温润细腻,随之而来的,便是沁入心间的暖意。
    忽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季暮雨一把扣住沈轻尘的脖颈将她揽入怀中,与当时南庭江尽头那般,紧紧抱着,不愿放手,迎面而来的,还有令她心安的沉香。
    沈轻尘一个趔趄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落入到一个结实宽厚的怀抱,额间一紧,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竟无端生出怀疑,比起刚刚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现在居然还有力气使那么大的劲!
    奈何季暮雨全然不知沈轻尘还有心思想别的,一时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不可见地睫毛沾湿,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翻涌而来,不知是劫后余生的确幸,还是她安然无恙的万幸,还是......她变回来的怔然......
    他该说什么,说你这一拳差点被肋骨都给锤断了,说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粗话,说本来还没死的被你这破锣嗓子一喊差点给吓死了......
    千般忧愁,万般庆幸中,想说的很多,可到最后他只淡淡地说了句:“回来就好。”
    沈轻尘一晃神,抬眸间,只余季暮雨鬓间凌乱的发丝在她眼前飘零,为后面断壁残垣,乌色苍穹多添了几分彩墨。
    倏地一个机灵闪过,原有的异样涌入心头,随即沈轻尘讷讷地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和手背,手指纤长,全然不是七岁孩童的小肉手。
    她居然......变回来了......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可这次声音来源在另一处,仔细一听,是层层交叠的几个童声。
    大虎被这刺鼻的烟熏味呛得惊坐而起,还不忘踢醒一旁不知是昏迷得正深还是睡得正好的二猴三猫和四鼠。
    他们四人讷讷地看着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可劫后余生的怆然让他们猛地抱住对方,又哭又笑,还不忘数落对方如今这似是在烂泥打过滚的样子,大虎还大言不惭地说天佑英才......
    不料等他们回过神来之时,注意到的却是一旁正紧紧相拥的两人。
    季暮雨一怔,捕捉到了一旁大虎他们的异动,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举措多有不妥,连忙松开了沈轻尘,轻喘着别过头去,似乎意有所指。
    沈轻尘讷讷地松开了自己刚刚环抱的手,有些迟疑,忍不住低着头,眼神飘忽,目光逡巡时落到大虎他们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回避,连忙若无其事地跑过去,蹲下查看着他们的情况,上下打量着。
    “你们没事吧!”
    他们的神色都愣住了,讷讷地喊道:“沈晗......你!”
    沈轻尘一笑,用指腹刮了刮大虎他们的鼻子:“怎么,这才一会儿功夫就认不出我来了。”
    二猴三猫和四鼠顿时眼前一亮,像个小男子汉一般搓了搓鼻子,表示自己没有哭闹也没有拖后腿,随即闹哄哄地凑上去说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一开始看你就知道你不是小孩子,还有的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小孩子的模样了......
    这热火朝天地聊着,一如往常,完全忘却他们过了生死劫难。
    季暮雨抚着心口的灵核,灵核运转间尝试以灵力通往全身的灵流,调理内息间,忍不住长叹一声,思索着应该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思忖其中,他抬眸一瞬,看向沈轻尘那边,大虎竟然没有和他们一样凑上去如火如荼地一番闹腾,反而摩挲着衣料,有些落寞地低着头,抬眼一看,正好二人对上目光,大虎却像被烫到一般立刻收回眼神,低低地看着自己的鞋子,原本是阿娘新做的珍珠花纹布鞋,如今却脏的看不出原有的色彩。
    季暮雨有些恍神,这小家伙怎么看上去有点失落......喜欢木棉至南庭[修真]请大家收藏:(663d.com)木棉至南庭[修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