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修殿外,晚风拂过殿外的竹林,簌簌而动,似有一丝清凉之意,夜色沉沉,只听见声声知了鸣叫。
清修殿内,果盘点心,八珍玉食,清茶淡酒,现于案上,黑漆圈椅,木棉雕花,简约又不俗气。
沈轻尘知道这样的场合严肃及其重要性,为了不给沈知行丢脸,给自己化了眉,打上一抹腮红,淡妆相宜,穿上了女眷服,素白云袖着地,红艳裙摆拖长,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隐隐约约的锁骨,显得娇俏动人。
不再是平时的高马尾,用绛色发带绑在几缕青丝之上,发带由木棉翡翠玉垂直而落,两段玉石相撞发出的“钢音”清脆空灵。
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来,每次听到这个这个声音,总会有种安心的感觉。
沈轻尘步入清修殿中,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投掷而来,她缓缓走到正殿之中,要放在平时她肯定会直接跑过来,但是现在正以一种对于她来说是龟速的速度走路,虽然她故作镇定,但也是很不自然。
沈无言坐于沈知行旁座,忍俊不禁。
真是太为难他这个妹妹了。
沈轻尘站立做了个全礼,以表对宴会的尊重程度。
作为青城的罚抄家训达人,家训上有一则详细讲解了女子男子的礼仪篇章,真的细致到令人发指,甚至还配图详解,所以就算平时不按规矩来,在这种场合逢场作戏糊弄过去还是完全没问题。
沈知行点了点头,示意沈轻尘在另一侧落座。
然后是白鹿城,以白鹿城的尊主秦南安为首,不愧是秦氏,放眼修真门派,秦氏可说是金钱、势力、武功剑术都集于一身的门派,明明可以穿金戴银以显富贵之气,但是却搞起了上行下效,勤俭节约的规束规约,连弟子的衣服都是竹子布,蕉布来做的。
身为尊主的秦南安也看得出是个惜旧之人,身上那件紫丝布华服起了些毛球,可即使穿着再普通,也抵挡不住他们自带的贵气和俯视天下,俗人勿近的的清新脱俗之感。
可是沈轻尘不知为何自小就是不喜欢秦南安,就算是她喜欢的嫂嫂的父亲。
秦南安左右逢源,结交甚广,面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慈眉善目。
也是修真界上到仙门世家,下到平民百姓都认为的矜贫救厄,乐于助人的秦尊主,很多小门派之所以能存活发展到至今,都是在他的扶持之下。
“秦兄,怎么不见亦怜?”沈知行问道。
“沈兄,怜儿她有急事回趟外祖母家,明日便到。”秦南安应到。
沈无言也起身给这位未来岳父行礼鞠了一躬,秦南安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鹿城的尊主秦南安行了个平礼,沈知行回礼示意落座。
接着是南庭山一行人入殿,季暮雨自然也是规规矩矩,可当目光落到另一侧的沈轻尘时,她恰巧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像是自己欠了她千万银两似的。
然而季暮雨并没有控制自己的惊异之举。
因为他被吓到的不是沈轻尘的眼神。
而是......
“你是女的!”
“......”
“......”
“......”
此言一出,静默几许,季月白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强忍着笑,他傻弟弟的一番言论可要引来沈氏三人的仇恨目光。
果不其然,沈轻尘正咬牙切齿,像饿狼扑食一般。
沈无言看似平静似水,可手里的筷子都被他掰断了。
而沈知行的脸色更是难看,他这女儿虽然平时不着边幅,行为举止也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不笑的时候眉宇间英气十足,笑的时候又有点慈眉善目的佛相感,可也不至于连是女的都看不出来吧。
这真不能怪季暮雨,这样傻狗不像季月白那般懂女人。
季浦深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对沈知行行了个平礼,而后落座。
宴席就这样开始了。
沈轻尘本就对这种宴会不感兴趣,所以就自己喝着酒,吃着那盘龙须酥,百无聊赖地端详着宴会的热闹繁荣景象,呆呆地望向一个方向,并没有故意在看谁,只是在放空,在发呆。
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众人欢愉谈笑间,他显得格格不入,是今日看到的那座冰山!
他在干嘛?
把青菜豆腐里的芫荽夹出来放在另一个碟子里,整齐划一地给它们排好位置,然后一口豆腐,一口青菜,一口饭。
吃得那么素,其他的荤菜都不动的吗?还是因为其他菜太辣了?
沈轻尘就这样一直看着他按照这个顺序把一人份的青菜豆腐吃完,她甚至想让他跟司康长老比比谁更强迫症。
可他吃饭姿势过于优雅端正,面无表情,沈轻尘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教经书的谢言午先生做的机甲人再披张人皮。
那座冰山早就发现沈轻尘在看着他,只不过他要看看打算看他到何时。
与此同时,季暮雨也在看着沈轻尘,冥思苦想。
当时怎么没认出她是个女的,那时没仔细看,现在看,倒是......
等等!那我岂不是跟一个女人用剑打了那么久。
一想到这里,季暮雨愤懑之感涌上心头,把筷子紧紧攥在手里,仍没有挪开目光。
她在看着谁?
季暮雨望向沈轻尘的那个方向看,眉眼微挑,幽怨之意涌上心头。
那座冰山像机甲人那般有什么好看的。
冰山喝了口热茶,倏地抬眸,眼神凌厉地往沈轻尘那个方向看。
没有什么比你偷看别人然后又被别人发现更尴尬的了。
沈轻尘连忙收回眼神,手忙脚乱地喝了口酒,在她抬眼的时候又刚好对上季暮雨的目光,四目相对。
这一次尴尬的是季暮雨了。
季暮雨缓缓把眼神移开,眼神呆滞,一脸故作淡定,手却止不住颤抖寻着茶杯,内心早就是心慌意乱,又羞又愤。
沈轻尘眯了眯眼,并未察觉出季暮雨的异样,但她也并未打算放过他,拿了颗花生米,指尖用灵力运转,弹向季暮雨的腿。
季暮雨知道是沈轻尘,微蹙着眉头,看向她。
沈轻尘作个口型:“射箭比试。”一脸得意。
季暮雨心里一惊,妈的,居然忘记了,当时就一气之下答应了。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她是故意以射箭和自己一决高下的吗!
看着季暮雨这悔恨如初的样子,沈轻尘有种“奸计得逞”的满足感。
......
第二天巳时,通灵钟撞钟已响,射箭比试即将开始,众弟子云集在射箭场内,有参加比试的,也有围观比试的。
到访的还有青城的长老尊主,落座于射箭场一旁的高座,饮茶谈话,甚是惬意,讨论今年是哪家弟子会胜出。
一旁的沈知行却有不安之感,沈无言也在台下看着沈轻尘的第一次比试。
不过让众弟子厌烦受不了的是这走过场的比试前的比试说明,过于官方,还说很多比试武学所需精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实在过于废话。
如今正值七月流火,这烈日过于毒辣,把人烤的似有熟透之感。
沈轻尘在台下的人群中看到季暮雨拿着木弓严阵以待,额头和脸颊都有汗珠渗出,可他仍然岿然不动的双手抱胸站在那里,一种闲人勿近的感觉。
居然还真的来了。
沈轻尘又忍不住上前去跟他搭话,虽然她知道,他肯定会没给自己好脸色看。
“哟!小凤凰来了呀。”
“不准叫我小凤凰!”季暮雨果然上当了。
“难不成让我叫你——季暮雨!”
季暮雨一脸愤慨地把脸别过去,不想说话。
可没过多久,他虽然心怀不甘,背对着沈轻尘,但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季暄,我的名。”
沈轻尘没想到他会自己主动说自己的名,当她想问是哪个暄时。
季暮雨帮她解答了:“‘雪消冰又释,景和风复暄’的暄。”
看来他出生在早春啊!暮雨,傍晚下雨时分,好名字啊!
沈轻尘也难得正经回应道:“沈晗,天初明。”
晗的字义本就是天初明,世家子弟念过学的自然知道。
季暮雨没有应答,也没回头看她,抿嘴凝视前方,紧握着木弓,而后走开。
沈轻尘不禁感慨道:“还真是只傲娇的小凤凰,本来还想问一下他和木师叔的事......”
正当沈轻尘准备回头时,却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旁边,转身就差点撞上了。
沈轻尘一惊,是那座冰山,他走路难道没有声音的吗?
沈轻尘不知为何,面对他总有一种敬畏之感,明明是同辈,年纪相仿,可这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老灵魂的感觉。
她如临大敌一般,想要默默走掉,当做没看见。
“昨天那一战,打得不错。”
沈轻尘先是一怔,知道逃不掉,只好硬着头皮,下意识说道:“冰山!啊!不是!你当时也在场?”
沈轻尘心直口快居然把内心想法给他起的外号直接说出来了,喉咙攒动,手掌汗湿,一脸大祸临头之样。
那座冰山自然知道沈轻尘是如何想他,毕竟从小到大,不只一个人暗地里对他这么称呼的。
他并不介意,反而冷冷地莞尔道:“虚怀谷,白若,字亦舒。”
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两个怎么都自报家门?
等等!白亦舒,那不是天下第一药宗虚怀谷谷主白观复的独子吗?
自小天资卓越,胆魄惊人,十岁就已经敢以身尝百草,著作《尝百草集》,震撼药宗,十五岁就练得浮玄针,用灵力运针,破解了灵力无法精细融进血脉的难题,而且他不似其他药宗之人不善武学。
自幼拜竹山仙人为师,修得碧玉剑,学得独传剑法,怪不得有那把好剑。
除此之外,就连在管理门派上也是一把好手,果决干脆,绝不姑息,不留情面,而他的父亲白观复,现今的虚怀谷谷主,因年事已高,早已不管门派之事,所以虚怀谷真正掌权的是白亦舒。
怪不得白观复没有来修真大会,而是白亦舒带领门派子弟来的。
白亦舒可是个狠角色,沈轻尘不禁打了个冷战,心虚地笑道:“久仰,白公子。”
“唤我白若便好。”连说话的声音都冷到极点,干脆简洁。
看到这里,远处站在树下的季暮雨看着这两人的交谈,神情难以预测。
不过沈轻尘又心生小九九:“突然很想看小凤凰和这座冰山要是来个剑术对决会是怎么样的,必定是难得一见,激动人心的名场面。”
几声嘘寒问暖的客套话后,沈轻尘就拜别了白亦舒。
白亦舒看着沈轻尘这离去的背影,回想起了昨夜之事,不禁看向远方。
思绪悠长,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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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暮雨:你看那块冰山干嘛?
沈轻尘:你看我干嘛?
季暮雨:我!┌(。Д。)┐
冰山:我招谁惹谁了━┳━ ━┳━
作者:emmmmm,我发誓,绝对不是三角恋的关系!
说明:“雪消冰又释,景和风复暄。”摘自《早春》——白居易。喜欢木棉至南庭[修真]请大家收藏:(663d.com)木棉至南庭[修真]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