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义成把庄章喜夫妻二人从云河县带了回来,询问起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他两人也不清楚。船锚断了原因最终归于绳子腐朽断裂,幸好人没有事情,所以这件事情在庄章喜和刘三花病情好转之后也就过去了,但是方义成却注意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锚绳不可能断裂。
锚绳不是普通的棉绳,而是用渔网缠绕起来的,一厘米粗细,能负重几吨,难道拉不住一条小小的渔船?这件事情的背后是有人在搞鬼,至于到底是什么人,方义成却没有头绪。
雨只停了四个小时,那天上午七点多,雨又开始下了下来。翁增寿到了河堤上看了一眼,回来便和周万能说:“河水浑浊了。”
周万能心头发紧,立即阻止村民们到河堤上查看,果然,河水变得异常浑浊。河水浑浊有两种可能,一是上游排水,二是雨水太大,六塘河派不过来了。上游排水会有通知,显然周万能没有收到上游各乡县发下来的通知。所以,这是一个洪水即将到来的危险信号。
村民们有了九一年那一次河堤决口的经验,全都到河堤上开始抗洪,他们发现河堤上有许多蚁穴,正在向外渗水,若不是方义成出钱修高了河堤,永兴村早已被洪水淹没。
村民们奋不顾身,在河堤上奋力填土。大部分泥土都来自河堤之下的排水沟里,排水沟越挖越深,这是好事。另外,周万能组织人用麻袋在河堤上又增高了一米高的防汛带,并且想办法通知其余乡镇的人做好防汛准备。
今年的洪水,来得晚了些,却很凶猛。
村子里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包括翁慧兰和翁德胜。翁慧兰穿着雨衣,跟在翁家堂的身后,却不时的和唐铁环站在一起,人们太忙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行踪,也没也注意到翁德胜正拿着铁锹,不是在填土,而是在挖河堤。
防汛带的基础设施一直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才搞完,村民们累得要命,在周万能的指挥下回去休息,但是,他们忘记了蚁穴。河水上涨得很快,周万能只好通知下游龙沟闸开闸放水,龙沟闸答应了下来,因为要将龙沟闸旁的船只全部移走,所以放水时间推迟到了明天下午六点。
方义成听到消息之后,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天空的雨水还在持续,大地之上到处泥泞。池塘里的水都满了,芦苇已经快要被淹掉。想起九一年夏天的那场洪水,方义成不敢耽误,把蚕业制造厂和丝绸纺织厂里的人全部放假,把大楼里的姑娘们也送回了家。
厂空了,方义成还不放心,在厂内巡查了一遍,见没有人了,这才放心下来。随后,他回到了家,打电话给了方义舟,问了他在学校里的情况之后,让他这几天不要回家,这才把方礼安和方善波送到了四叔家。
方礼平去世之后,方义舟在方义成的支持下报告了警校,成绩不太理想,方义成花了不少钱,替方义舟圆了警校梦。方义成把家里的米粮全都拿了出来,放在了了二楼,用油纸包裹了起来,做完了这一切,他才算彻底放心。
河堤已经被修缮完毕,现在方义成担心的是,河堤能不能接受得住考验。他们修河堤的时候,依照最原始的方式,采用牛拉碾压的方式,河堤非常结实,谁都没有想到,在第二天凌晨两点的时候,一处蚁穴被河水冲了开来,就在翁德胜挖开的那处河堤之上。
翁德胜也没有想到,他随便挖的几铲子,能带来那么大的影响。
那处蚁穴本是个拳头大的空洞,河水从里面渗透进来,越冲越大,后来被人们用土盖了起来,却别翁德胜偷偷的挖了开来,所以蚁穴中的水并没有被排出,蚁穴变大了,河水冲开了蚁穴,最后形成了一个一米多宽的决口,几分钟后,一米变成了两米,在深夜十二点的时候,河水冲开了河堤,将灌满泥土的麻袋全都冲开,于两点的时候,冲开了河堤,淹没了永兴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古老的成语变成了现实。凌晨时分,黑漆漆的汹涌的河水像洪荒猛兽一样,将方义成家所在的第一排淹没,只有一层房屋的人接被冲得没了影。随后是第二排,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永兴村全部淹没在了河水之中。
这一次洪水,比九一年的还要大。本来河堤是可以承受得了河水的,只因为翁德胜挖开了那一道决口,让洪水有了可乘之机。
这件事情,就连翁德胜本人也没有想到会那么严重。
夜里什么都看不见,洪水将村子冲成了一片汪洋。蚕业制造厂全部淹没在了洪水之中,原本建造的一米多高的反防汛带只起到了一点作用,随后洪水灌进了那处地下通道,又从地道里钻了出来,将蚕业制造厂内的蚕茧全部冲走了,蚕蛹全部泡在了水里,由永兴村一直流到了隔壁李家庄。
一夜未睡的方义成率先发出警告,两点二十分时,村民们从睡梦中醒来,第一次见识到了洪水的凶猛。家家户户都泡在了水里,最严重的人家洪水淹没到了屋脊,不少老人被冲走了,周万能指挥着村民先抢救人,再抢救财产。魏守军和魏守彪二人把家里的最值钱东西抱在怀里,最后还是被冲走了,两个人失魂落魄,已经慌了神。
陈桂兰在李宽厚的被窝里被冲了出来,李宽厚的妻子来找李宽厚,正好撞见了光着的陈桂兰和李宽厚,大骂李宽厚不是东西,但是李宽厚只抱着陈桂兰逃命,他的妻子被洪水一冲,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陈桂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随便抓了件衣服裹在了身上,回到了翁增寿家,还未进门,就看见屋子里在水里泡着的翁增寿,她突然抓起锁,那翁增寿的门锁起来了。
洪水还在继续倒灌,雨还未停。
没有人预料到这场洪水来得那么凶猛,更不知道为什么河堤会决口。
当人们正在自救和救人的时候,村民们没有注意到,翁增寿被困在了家里。翁德胜从梦中惊醒,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翁慧兰,可是翁慧兰现在却被唐铁环带到了他家,安全是安全了,翁德胜却不知道。
所有人都在呼唤着,深夜受灾的永兴村,变得一片哀嚎。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洪水才停,人们绝望的看着已经毁于洪水的永兴村,都说不出话来。被淹死的翁增寿还躺在河堤上,身上盖着白布,李宽厚的妻子被人从永兴村北面的麦田里找到了,泡得发白了,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有几位老人无法自救,在自己家中被淹死,死的时候,眼睛是睁开的。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唐满谷上午的时候赶了过来,眼见一片汪洋,当下召开紧急会议,先是制定了抢救措施,安抚和救援还活着的人,后是安葬死去的人,最后再想办法追究责任。
上级在下午六点多的时候赶了过来,没有办法进村,脱了鞋子之后进村慰问,于第二天送来了慰问物资,除了米面之外,还有不少被褥及衣服。
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奇怪的是,只有永兴村一个村子受灾,其余的村子都安然无恙。
方义成到了蚕业制造厂,看见了变成一片汪洋的永兴村,明白自己奋斗的一切,全都被水冲走了。新厂受灾更严重,许多电子设备全都报废,投资的五十多万元全部打了水漂。
另外,所有的库存蚕茧和蚕蛹都被冲走了,接下来方义成将面对发不出去货的困扰,以及来自各大厂的催单压力。幸好,他的厂里没有人员伤亡,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这是一次毫无征兆的洪水,这是一次在多番准备之后依然到来的洪水。洪水冲走了所有人的希望,是自九一年以来,给永兴村蒙上的最大的阴影。
钱财都是小事,对于方义成来说,翁增寿的死,以及村子几位老人的死成了他最大的心里阴影。没有人知道洪水是怎么来的,当方义成来到河堤上看一眼之后,才明白,是决堤,而不是洪水淹没过了河堤。
是有人在某一处挖出了一道决口,导致洪水决堤而过,把永兴村变成了汪洋。
唐满谷开完会之后立即到乡里举行募捐,周万能在唐满谷走了之后把村里的负责人召集起来开会,方针还是一样,先是救人和安抚村民,然后是安葬死去的人,人员全都安葬在河堤上,另外,他要寻找这一次事故的责任人。
他相信方义成的判断,河堤上的确存在蚁穴,但不至于决堤,蚁穴并不大,等洪水退去之后可以修补,但是有人在河堤上挖出了一道决口,这已经是刑事责任!
这个人到底是谁,谁也不知道,翁德胜疯了之后所有人都没有把这件事情想到他的身上。但是,方义成经过几番明里暗里的调查,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疯掉的翁德胜身上。
当方义成找到翁德胜的时候,他依然在装疯卖傻,方义成拿出烟来,却被翁德胜一把全都夺了过去。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把翁德胜带到了他爷爷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屋,方义成问道:“你当时在做什么?”
翁德胜一直都在傻笑,什么都没有说。
方义成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只能想另外的办法,他问不下去,需要重新制定方针战略。
村民们还沉浸在悲观当中,方义成将要面对巨大的压力,村子一片死气。
翁增寿的葬礼在第三天举行,简单的操办了一下,随后便把安葬了。翁家堂在葬礼上大骂挖河堤那个混蛋,可无济于事,改变不了父亲死亡的事实。
翁增寿和翁增福兄弟二人,在永兴村走完了他们的一生,没有落下什么好,也没有落下什么坏。唯独留下了翁慧兰和翁德胜。
村子干涸的时候,地上还有泥泞,被洪水泡了有个星期的永兴村一片腥气,就连庄章喜和庄章元兄弟二人都很讨厌这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麦子被淹死了,其余蔬菜和九一年一样全都没了。村子里剩下来的牲畜只有魏守彪家的两头牛,和一些鸡和鹅。
救援物资的到来也改变不了村子被淹的事实,存在了上百年的村子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死村。房屋倒塌的人开始想办法向外迁移,原本人数就不多的永兴村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空村。
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是在惩罚谁。
最终,李宽仁从乡里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这件事情归咎于方义成未能把赚来的钱分给村子里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还在洪水阴影中的人们,把最终的责任,归纳在了方义成的身上。喜欢红色辉煌请大家收藏:(663d.com)红色辉煌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