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玲珑心(二十一)

    京城,许府。
    大厅前,叶瑶正在听身边的嬷嬷汇报府中的事情,她一手端着茶盏,一手倚额。
    突然,她只觉得心里莫名的一悸,手一歪,茶水就从茶杯里淌了出来,烫了她的手。
    “夫人……”那说话的嬷嬷一惊,慌忙地从衣袖中拿出了手帕仔细地擦拭叶瑶手上的水渍,只是那被烫出来的红痕却是无法消除。
    叶瑶放下茶杯,朝她摆了摆手:“没事,就是不小心将水洒出来了而已。”
    说这话时,她伸手捂住了胸口,眼神有些呆滞。
    这时,许清回来了。
    他看起来神色凝重,脚步略有些凌乱,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叶瑶见到他,倏地站起身:“老爷,怎么了?”
    许清停下脚步,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那深邃目光看得叶瑶愈发的不安,就在她正要问的时候,只听许清说道:“边关传回消息,书玉……出事了。”
    轰!
    叶瑶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夫人?!”许清一惊,几步上前接过叶瑶软软的身体,拦腰抱起她朝后院而去,焦急地吩咐嬷嬷,“请太医。”
    叶府。
    同样得到消息的叶老将军愣住了,手中的书信从他手里滑落,他仰起头,闭上不知何时红了的双目,一滴眼泪从他眼边滑落:“书玉……”
    同时得到消息的还有其他府,只不过在得知了许书玉去世的消息后,众人心情各异罢了。
    三日后。
    许书玉的骨灰被许书白带了回来——火化是许书玉的要求,作为一母同胞的许书白知道后,虽有不舍,却也按照她的意愿将她火化了。
    “娘,儿子带书玉回来了。”许书白跪在父母面前,双手将装有许书玉骨灰的白瓷罐交给叶瑶。
    自从得知了许书玉出事的消息后,叶瑶的身体就垮了下去,她被许清搀扶着,颤着双手接过自己女儿的骨灰,心中疼痛不已。
    “书玉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叶瑶红了眼,哽咽道。
    许书白沉默地摇头。
    叶瑶却一下扑进了许清的怀里,放声大哭,“许清,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我的书玉……”
    许清任由她捶打自己,收紧了放在她腰上的手,不发一言。
    垂眸看向还跪着的许书白,许清闭了闭眼:“书白,你先起来。”
    许书白起身,站在一旁垂手不语。
    叶瑶还在哭:“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们都一退再退,为什么书玉会死……许清……”她从他怀中抬起头,哀求道,“许清,我们离开好不好?我不想你和书白出事,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许清……”话到最后,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许清搂紧了她,八尺男儿也红了眼,哑声道:“好,我们离开这里。”
    到最后,叶瑶心神疲惫,昏睡了过去。
    许清呈交了辞呈,在安怀的帮助下,他很快便得到了宣德帝的允许,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带着老□□儿离开了京城,去了江南。
    这件事过后,京城又沉寂了下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京城的这个除夕过得很是风雨欲来。
    南夏国。
    虞歌身上披着红色斗篷,安静地在晋王府的后院踱着步,脸上表情淡淡,眼里充满了死水般的宁静。
    “姑娘。”她身后的婢子见她毫无知觉般还要往前走,赶忙出声唤她,“前面是湖泊,已经结了冰,王爷吩咐过,姑娘的身子才好,受不得凉。”
    刚来南夏时,虞歌因为遭了一场罪,而大病了一场,几天前才好转些。
    虞歌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脚步一转,刚要回去,不经意抬眸间就看见皇甫离站在不远处正含笑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愣:“王爷?”
    几个丫鬟纷纷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皇甫离摆了摆手:“免礼,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丫鬟再次行了礼,头也不抬地离开了。
    皇甫离抬脚走近她,见她还是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禁莞尔:“怎么,还没回过神?”
    “王爷怎么在此?”或许是经历过生死,又或许是自己最狼狈的一面都被这人看见过了,因而虞歌不怎么怕他,淡淡地道,“今日王爷不是还要与齐王商量事情吗?”
    ——齐王乃是八皇子皇甫奚。
    皇甫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伸手搀扶着她往回走,和她细说起前些日子皇甫逸与大盛王朝一战的战况:“这场战事,二皇兄败了,还丢了一只腿。”
    皇甫逸领军二十万,挥兵南下,却卡在了安阳城,不久之后败军而归。
    “本王知道你在那里有些朋友,所以让人打听了一下——注意脚下。”皇甫离仔细看着脚下的路,提醒她,“大盛王朝未来的主君被困,却被一女子带兵给救了,二皇兄就是败在她的手下。”
    “书玉……”虞歌神情动了动,第一次主动问他,“书玉的情况怎么样?”
    皇甫离有些惊讶她的主动。
    自从来了南夏后,虞歌便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上心,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询问他什么事,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的这一举动而暗赞:“原来那女子就是许书玉。”
    虞歌停下脚步,看住他:“你知道她?”
    “本王离开南夏后,一路向东而去,途中也经过你们大盛王朝,听说过她的一些事情。”皇甫逸看了看她,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他原本只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没想误打误撞之下竟然勾起了她对许书玉的关心。
    看出了他的犹豫,虞歌心中渐渐地升起了一股不安:“她怎么了?”
    皇甫离安抚她:“无论接下来你听到怎样的消息,你都不要太过伤心——她,战死了。”
    “什么?!”虞歌猛地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襟,“你再说一遍。”
    “她伤了二皇兄一只腿,二皇兄射了她一箭。”皇甫离低声道。
    闻言,虞歌血气冲脑,脑子一片嗡嗡地响着,见她不对劲,皇甫离忙扶住她。
    “皇甫离……”她带着哭腔,将头埋入他怀中,低声呜咽着。
    皇甫离却慌了手脚,哪怕是面临生死,他都未见过她如此哭泣,只得伸手揽她入怀,手足无措地安慰她。
    足足哭了有半个时辰,发泄了这些日子以来所受到的委屈,虞歌这才哭累了,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低头安静地看了会儿,皇甫离暗暗叹息,拦腰抱住她朝她的房间走去。
    感受着她脸蛋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怀里的人轻浅的呼吸,他只觉得此时心里平静如水。
    次日。
    虞歌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房里,不由得愣住,脑海中闪过昨晚皇甫离和她说的,她心里头难过得想哭,抱紧了被子,泪水含在眼里却一直没有掉落。
    虞歌咬牙平复了心里的情绪,想到什么,眸色有些清冷,扬声道:“来人,我要见王爷。”
    收整了一番,虞歌去了书房。
    到这里的时候,她才发现齐王也来了,欠了欠身:“齐王殿下。”
    皇甫奚二十出头,本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整个人却有一股阴郁的气质,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少年人。
    “你就是我七哥从大盛王朝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皇甫奚阴阴地看着她。
    虞歌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因为他的皇兄带了个女人还是一个姿色平平没有什么用的女人回来,而且这个女人还是敌国丞相的女儿。
    虞歌相信,在她被皇甫离带回来的时候,皇甫奚就已经让人去打听过她了,所以对于他这是质疑的话也不生气,只笑了笑,看着皇甫离:“王爷现在是否还为二皇子永王而头疼?”
    皇甫离点了点头。
    虽然皇甫逸的出身不高,再加上这次又断了一腿,于那个位子是无缘了,可是就怕他发疯来个鱼死网破。
    毕竟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自己一无所有而又天马行空的的疯子。
    虞歌淡定一笑:“其实王爷完全不必要为永王而担心,在我看来,王爷真正需要提防的人是四皇子周王殿下。”
    皇甫离和皇甫奚听闻此话,同时朝她看了过来。前者眉峰一紧,不解地道:“什么意思?”
    “王爷难道就没想过,周王殿□□弱多病,但却格外被皇上看重,还因此升了宫中欣贵妃的位分,并且被特赐可以随意出入宫门,不用禀报便能进宫拜见欣贵妃娘娘,这是因为什么吗?”
    “虽然我来这里的时日尚短,可我却看得比王爷要明白,永王殿下不过是做了他人的棋子罢了,真正厉害的人是隐藏在他背后的人,而这个人就是周王殿下。”
    “你既然特意告诉了本王,应该有办法帮本王对付四皇兄吧?”皇甫离紧紧地盯着她,问道。
    虞歌抬眸,视线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眼里没有猜测,没有怀疑,甚至还有浅浅的担忧——是对她的担忧。
    没有丝毫犹豫,她双膝一弯,跪在他面前,行了个南夏的大礼。
    见状,皇甫离就要从案桌后起身去扶她,却听得她一字一句地道:“属下虞歌,从今日起会留在南夏扶持王爷,直至王爷不需要我为止。”
    此言一出,皇甫奚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
    皇甫离皱眉,快步走到她身前,将她拉起来,沉声道:“本王不需要谋士,而且本王的身边已经有了谋士,不需要你一个女子来做本王的谋士。”
    “我……”虞歌还要说什么,就见他摆手,“虞歌,本王当初救你,的确是存了一些其他的心思,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本王才发现,你很聪明,也有不输于男儿的心胸,一个谋士太过委屈于你。”
    “虞歌,你若是愿意,就待在本王的身边,本王也会给你报仇,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就告诉本王,本王会放你离开。”
    虞歌咬了咬唇,她何尝不知道皇甫离是在为她考虑。
    所谓谋士,隐于暗处为君主出谋划策,因为知道的隐秘太多,从来都是鸟尽弓藏的那一类。
    即使是君主身边的文臣武将,对这一类人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智多被疑,无能被弃。
    这样的身份若是强加在虞歌身上,以后难免不会被皇甫离身边的人而质疑。
    “其实,王爷不必对我这么好。”虞歌垂眸,遮住了眼中翻滚的情绪,“虞歌生来就不被父母所爱,受世人厌弃,即便王爷不为虞歌考虑,就凭王爷收留之情,虞歌也会尽全力助您。”
    原本还神色温和的皇甫离在听了她这话后脸色倏地一变,浑身上下散着冷冽,幽沉的眸底夹杂着不加掩饰的危险气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虞歌,本王对你好就是因为你的能力吗?你就是这样看本王的?“
    虞歌被他吓住,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她知道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对人也总是清清冷冷的,因此从来不知道他生起气来是这么可怕,脚步就不自觉往后退。
    就连皇甫奚都被自家皇兄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到了。
    打他记事开始,在他的记忆里,就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模样。
    皇甫离看她受惊的模样,心里一紧,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只是,她刚刚说的话,实在伤人。
    从知道她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唯一想到的,只有她。
    他心疼她,也怕她会伤心,所以想要对她好,把她以前缺失的关心补偿回来,只是,没有想到……
    “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虞歌支支吾吾地道。
    皇甫离缓了缓心情,看她一副为难的模样,心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平和了语气:“本王没想过利用你,让你留下来,也只是不想你再次尝试被人遗弃的滋味。”
    虞歌被他说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落荒而逃,至于谋士一事,也没了下文。
    ……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又一个四季轮回过去了,转眼间,虞歌已在南夏待了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虞歌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帮助皇甫离从一众皇子里脱颖而出,让他从一个不大受重视的闲散王爷变成了手握重权的亲王,可以说,如今整个南夏都掌控在皇甫离的手中。
    而虞歌也因为尽心尽力地辅助皇甫离,反而让皇甫奚对她渐渐地放下了戒心,有时也会看在自己兄长的份儿上帮帮她。
    晋王府。
    正是盛夏时节,虞歌有气无力地倚坐在花园中四面傍水的凉亭里,看着池子里好不惬意的锦鲤,她郁闷的时候只想哭。
    以前在大盛王朝的时候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还会苦夏呢?
    不过想想也对,以前还在丞相府的时候,虞歌不受待见,而她自己也为了生活而小心地防备着丞相夫人,哪里还来的心思苦夏呢?
    而现在在南夏,有人乐意宠她,纵她,即便是她的一些小脾气某人也全部包容了,以至于她没了在丞相府时的小心翼翼,反而还有几分放纵本性的意味。
    虽然虞歌知道这样不好,但架不住某个王爷好脾气地哄她,哄着哄着虞歌原本信誓旦旦要坚持的某些原则也就没了,然后继续暴露本性。
    每每暴露本性过后,虞歌又焦急得不行,决定下次绝对不能再受到某个王爷的蛊惑……嗯,一定要坚定决心。
    结果下次又被哄着本性暴露了╮(︶﹏︶)╭!
    然而待皇甫奚知道虞歌纠结着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后,虞歌被毫不留情地嘲笑了,然后直接去告状,后果就是齐王殿下被自家的亲亲皇兄给揍了。
    正坐着昏昏欲睡呢,就听见照顾她的侍女听夏来禀告她五公主来了。喜欢往生阁请大家收藏:(663d.com)往生阁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