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虞薇跪在大厅中,虞歌和秦朗纷纷站在一边,虞丞相气得脸都红了,一手拿着藤条在空中高高地扬起,看似是要打到虞薇的背上,却在快要落到虞薇的身上时又生生停住了。
这一幕看得虞歌心中暗暗冷笑,真是好一副父慈子孝!
这也就是虞薇,若今日跪在那里的人是她,恐怕那藤条早就打下来了。
丞相夫人见虞丞相要打虞薇,猛地扑到虞薇身上,抬头哭道:“老爷,你干什么?你难道还想要打薇薇吗?她可是你的女儿啊!”
“我不打她,她就不知道错。”虞丞相怒道,“今日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的老脸都被她丢完了。你说说,她该不该打?都是你,平日里宠得她无法无天,以至于她连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秦朗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虞丞相的手,见虞丞相看过来,他沉声道:“丞相大人,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再怎么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他放开虞丞相,“百花楼的人晚辈已经敲打过了,绝对不会有人出去乱说的。只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人还是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毕竟,薇薇还在成王世子妃的人选名单中。”
此话一出,无论是虞丞相还是丞相夫人都犹如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顿时没了声。
虞丞相指着虞薇的手都在颤抖:“孽女,你这个孽女……”
宣德帝名义上是为齐恒挑选世子妃,实际上是在为大盛王朝挑选未来的皇后,要是被宣德帝知道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失了贞洁,那么就是在打皇家的脸。
想到这个可能,虞丞相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要是被人知道,恐怕整个虞家都得完。
他恨恨地看着虞薇,大骂道:“混账东西,我、我打死你……”
丞相夫人痛哭流涕地抱住虞薇,嘴里大喊着“老爷,薇薇她知道错了,你就别打了”“老爷,薇薇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放过她吧”“薇薇她年纪还小,做错了事也是情有可原的”等诸如此类的话。
虞歌听得微微挑眉,虞薇都已经及笄了,丞相夫人这是哪里来的脸能说出虞薇还小的这话来的?
她见秦朗在一旁不知所措,走过去欠了欠身,轻声道:“让你见笑了,实在是今日家里的事情太过糟糕,不好招待你,不如你就先回去吧。”
秦朗看了眼被挨打的虞薇,担忧道:“薇薇她……丞相大人不会打死她吧?”
闻言,虞歌暗暗撇嘴,虞薇可是她爹的宝贝女儿,她爹怎么会舍得打死她呢。
虽是这么想,她还是宽慰道:“你放心,我爹他现在只是被气得太狠了,过一会儿他气消了就好了。”
秦朗点点头:“好吧,歌儿,你多多照顾一下薇薇,她……今天发生的事情,想来她也是受害者。你多安慰她一下。”
虞歌眸子微黯,但她还是颔首应了下来。
秦朗离开后,虞丞相果然已经消气了,他看着被丞相夫人抱住的虞薇,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意,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丞相夫人扶着虞薇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抬首间不经意看见一旁垂眸不语的虞歌,目光闪了闪,给虞丞相出主意:“老爷,薇薇已经在成王世子妃的名单上了,所以,薇薇失了贞洁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你有什么好主意?”
“歌儿今日不也去了百花楼吗?反正咱们该敲打的人都已经敲打过了,即便传出了不该传出的消息,想来他们也不知道今日丢了贞操的人究竟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不如,就委屈歌儿帮薇薇……”
“不可能。”虞歌冷冷地打断了丞相夫人的异想天开,“夫人倒是瞧得起虞歌,可这是虞薇自己捅出来的篓子,凭什么我要牺牲自己的名声来帮她?”
而且,大盛王朝虽然对女子没有以前那样要求这么严格,但是对女子的清白却同样看得很重。
女子的名声一旦被毁,必然就会受到万千人的唾骂,况且虞薇现在还在成王世子妃的人选名单里,若她帮虞薇顶了这件事,恐会落得个身为长姐不以身作则反而自甘堕落的名声,最后只怕会遭到流放之刑。
“老爷,”丞相夫人看着虞丞相,“这是妾身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大姑娘没有被选入成王世子妃的名单中,否则,妾身也不会出这个主意,虽然会委屈大姑娘,然而这是能保全整个丞相府的法子啊。”
虞丞相低头想了想,发现丞相夫人说得有几分道理,不禁有些动摇,他抬头,紧紧地盯着虞歌:“歌儿,你是姐姐,薇薇将来会是大盛王朝的皇后,你就委屈几分,替薇薇顶了这件事吧。”
听起来是商量的语气,可其实不过是在通知她一声罢了。
虞歌冷笑,她指了指虞薇,讽刺道:“我不会给一个水性杨花、蠢得不行的女人顶罪,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虞丞相被她堵得一噎,反手拍在桌子上,大声喝道:“放肆!虞歌,你也是虞家的一份子,虞家也是你的家,况且虞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帮帮虞家又能怎么样?还是你真的想看着整个虞家为你陪葬?”
“虞家是养了我多年,可除此之外虞家又给了我什么?你觉得我凭什么会帮虞薇,至于家……对这个所谓的家,我只感觉恶心,恨不能毁了它。”虞歌眯了眯眸子,凤眸中刹那间迸发出的威严气势让虞丞相不得不别开目光。
他突然想起那年他刚刚入朝为官时,远远的看见长公主生气发落下人的样子。
那双凤眸也是像这样,微微眯起,眼角高挑,那眼里不含自怒的威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而此刻,虞歌像极了当年的长公主,这让虞丞相的脑海中闪过皇家威仪四个字,顿时,他心中一跳。
虞丞相不安地起身,将虞歌交给丞相夫人:“夫人是大姑娘的嫡母,大姑娘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就由夫人处置吧。我先走一步,进宫去和皇上请罪。”
说罢,他抬脚离去。
丞相夫人安抚了几句虞薇,让人将她带去休息,冷笑看着虞歌,嘴里却道:“来人,将大姑娘押去祠堂。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不知羞耻,大姑娘便去祠堂中悔过吧,待老爷从宫中回来后再出来。”
虞歌面色一凝,后退了几步。
阿雪赶忙挡在自家姑娘面前:“你们大胆,竟然敢对姑娘动手。”
丞相夫人有几分恼怒:“来人,把这个没有规矩的小蹄子给我拖下去打死。”
“阿雪。”虞歌神色一变,就要伸手拉她,却被几个丫鬟婆子给钳住了胳膊。
听得丞相夫人的吩咐,几个小厮从外面进来,架着阿雪便往外去。
阿雪慌了,却又挣不开小厮,只能大声喊她:“姑娘,姑娘快跑……”
然后就不见了人,不多时,就从外面传来了板子响起的声音,虞歌心下一慌,扭头看丞相夫人:“你放了阿雪,我全都认,无论是替虞薇顶罪还是其他的,我全都认了。你放了阿雪。”
丞相夫人笑看着她,眼里闪着恶意:“你跪下来求我啊,说不定你求我,我就会放了那个小贱人呢。”
虞歌被制住,双目通红地看着坐在首位上雍容华贵的妇人,咬紧下唇,缓缓地弯了膝盖。
“噗通”一声,虞歌跪在丞相夫人面前,一字一句宛如泣血:“我求你,放过阿雪。”
“哈哈哈!”丞相夫人突然大笑起来,俯身捏住了虞歌的下巴,怨恨地道,“没想到人人称赞知书有礼,风骨傲然不输男子的虞大姑娘竟然也会有给别人下跪的一天。”
虞歌死死地看住她,不发一言。
“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这双和你那死去的娘一模一样的眼睛。每每看见,我总会想起你那娘亲。”说到虞歌的母亲,丞相夫人脸庞扭曲。
虞歌的母亲是真正的名门闺秀,温婉大方,知书达礼,无论是容貌,才情,还是德行,家世,都不是旁人所能比拟的。
然而,那样美丽优雅才华横溢的女子却是那种让你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的人,尤其是当你与对方的差距太过遥远的时候,是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的,只剩下了自惭形秽。
更不用说她留下来的女儿,明明从小没有受到很好的教养,可偏偏她的举止言谈都丝毫不逊于京城中的闺秀们,不仅如此,就连她的气质和眼神也十足十的像极了她娘亲,一副淡然自若,从容不迫。
思及此,她一巴掌甩到虞歌的脸上,长长的指甲在虞歌脸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虞歌被她打得头一偏,嘴角溢出丝丝血迹,可饶是此刻,她看向丞相夫人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卑怯。
看着她的眼神,丞相夫人心里一恨,就要再给她几个巴掌,忽然就看见小厮跑了进来:“夫人,那个丫头没气了。”
虞歌脸色惨白,猛地扭头望向跪在地上的小厮,颤抖着嘴唇问道:“你说什么?”
“回禀大姑娘,刚刚那丫头没气了。”
闻言,虞歌全身一松,若不是丫鬟婆子们还架着她,恐怕她早就瘫软在地了。
丞相夫人却畅快了,随意地挥了挥手,笑道:“带大姑娘去祠堂。”
虞歌垂着头,泪珠聚在眼里,迟迟掉不下来。
宫中。
宣德帝睨着跪在殿下的秦朗,问他:“你确定你是替虞薇求情?”
“是。微臣心悦于她,求陛下无论她做了什么都能放过她一命。”秦朗额头抵在地上,恳求道。
宣德帝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道:“朕知道了,一切皆会如你所愿。下去吧。”
“多谢陛下,臣,告退。”秦朗再次磕头,起身离开。
暮色沉沉,没有一丝光亮,空中飘着大雪,为行人添了一抹白色。
很快,天色大亮,微弱的光线照进这阴暗的祠堂,像是漆黑的夜中突然出现的一盏灯,弱小而温暖。
虞歌疲惫地靠在门边,手指紧紧地攥住了腰间的荷包。
她仰头,目光空洞地看着那缕光,心中却无半分波动。
“吱呀”一声,祠堂的门被打开,这次进来的却是穿着宫里衣服的嬷嬷。
“陛下口谕,虞歌品行不堪,有损我大盛王朝颜面,本该赐死,然丞相为人忠直,为国为民,故免去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游街示众三个时辰后流放千里岛。钦此!”
虞歌听完,只觉得好笑,什么为人忠直,什么为国为民?可真能扯。
那老嬷嬷说完,朝后面挥了挥手。
顿时,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进来,架着她往外而去,直到上了囚车。
神色木然的被拷上木枷,虞歌平静得好像被游街示众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囚车围着京城转悠,所有认识不认识虞歌的人都知道了,更有甚着还跟在囚车后面,对虞歌指指点点。
突然,一个扑出来的人让一直都面无表情的虞歌神色动了动,她看着在囚车边的男人,眼眶慢慢地红了起来:“秦朗……”
“歌儿。”他艰难地唤她。
看这情形,他也明白了眼前是怎么回事。
“秦朗,不是我,你知道的,不是我。”她轻声道。
有人听见这话,不屑地轻笑:“敢做就要敢当,虞大姑娘,我原先还挺佩服你的,如今一见,才知不过尔尔罢了。”
“就是啊,谁不知道你不知羞耻,竟然敢去百花楼那种地方做那等不要脸的事,还想把这事儿推给自己的妹妹,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那虞薇现如今可是入了成王世子妃人选的名单里了,谁会这么傻,去做这等于自毁前程的事啊,换做是你,你会吗?”
“……”
周围的议论声落入二人耳中。
秦朗张了张嘴,在虞歌期待的目光里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而他这一沉默,也就等于是默认了虞歌就是那天在百花楼被抓奸的人,毕竟谁都知道那天在百花楼撞破这事儿的人是秦朗。
顿时,嘲笑,不屑,鄙夷的目光犹如针扎一般看过来。
虞歌心里那点点的希冀在他的沉默之下渐渐化为虚无,她看着这个让自己义无反顾爱上的男人,嘴边却勾起了一抹笑容,抓紧腰间的荷包的手指发白,她面上分毫不显,轻轻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可她怎么忘了呢,这份相思,本来就不属于她啊。
她仰头不愿再看他,泪珠顺着眼角滚滚落下,闭上眼,她道:“秦朗,你我以后相见不相识,再无任何关系。”
秦朗被她这话钉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囚车远去,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一般。
……
得知了消息的长公主一大早就进了宫,径直往昭阳殿而去,却见宣德帝端坐着,眼神倏地落到她身上,看样子就是在等她。
“陛下,为什么要给虞歌下那样的圣旨?”长公主也不客气,既然他在等自己,那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宣德帝冷静地看着她:“皇姐,这件事情必须有人担着,而虞歌,就是最好的人选。”
身为天子,他自然比其他人更早得知昨日在百花楼发生的事情,只是因为有秦朗之故,所以他才放过了损失皇家颜面的虞薇,但这件事情也必须推个人出来,以此来保全皇家颜面。
长公主被气得胸口直跳:“陛下,殊儿心仪虞歌已久,陛下难道不知道?您此次处罚了虞歌,待殊儿回来又该如何?以他的性子,只怕是整个京城都要遭殃。”
这话,长公主并不是危言耸听,以南殊那随了安颜的性子来说,一旦让他知道虞歌是被整个虞家推出来的替罪羊,恐怕不仅虞家,就连宣德帝这个下命令的人他也会迁怒,而能制住他的人,除了萧凛就只有虞歌。
“皇姐,朕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可是,阿朗昨天就进宫来求朕了,你让朕又该怎么办?他的父亲为救朕而死,他的姑姑为此而含恨而终,朕不能不答应他。”提起先皇后,宣德帝眼里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阿朗是她的外甥,而且,阿朗从小到大从未求过朕什么,这次,他为了虞薇来求朕,无论错也好,对也罢,朕都会答应他。”
长公主闻言,默默地消了声。
她知道,一旦涉及先皇后,无论秦朗所求为何,她的这个皇弟都会答应。
无声叹息,长公主知道,虞歌,是救不了了。
……
许书玉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到达了安阳城。
勒住□□的骏马,许书玉一跃而下,将缰绳丢给身后上前的叶家军,随后转身对身后的叶家军道:“原地休息。”
“是。”
两千叶家军齐齐下马,动作整齐划一的让人惊叹。
许书玉抬步朝城楼上而去。
南殊已经有五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自从得知齐恒被困的消息后,他就没有休息过,再加上南夏军队不分日夜的进攻,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阿凉,我们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他眯着眼看着城外的战况,淡淡地问。
安凉眼神微黯:“对不起,这次是我太急切了,如果我能在摸清敌方将领的心理在谋划,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但谁又能知道,皇甫逸竟然一直让人盯着他们呢。
许书白抿紧了嘴角,没说话。
自打齐恒被困,南夏就发了疯似的不断地进攻安阳城,然而谁都知道,南夏这是在拖延时间,不让他们分出人手去救齐恒,想就此困死齐恒。
“再这么拖下去,齐恒他的情况恐怕不妙。”许书白道。
安凉如何不知,只是……他看着城外激烈的战况,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我们现在根本就腾不出人手来……”
“你们没有人手,我有。”喜欢往生阁请大家收藏:(663d.com)往生阁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