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御花园里待着也不像个样子,于是移驾去了离这里最近的揽月宫。
对此,朝烟心里是万分拒绝的,可奈何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就被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捏住了腰间的软肉,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感受到她食指和中指夹住的那一点软肉,朝烟很没骨气地咽下了嘴中的话,抱着小包子慢吞吞地走在众人的身后,漂亮的水眸中写满了不乐意。
“姨姨,你不高兴吗?”南殊抱着她的脖颈,在她的耳边小声嘀咕。
朝烟一点都不掩饰她的不开心,点了点头,偷偷瞥了眼前面的那些人,发现他们说说笑笑的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们后面的情况,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和小包子咬耳朵:“我不喜欢这么多人去我的地方,太吵了。”
小包子赞同地道:“姨姨说得对,安颜姨姨说过,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有一、二、三……四个女人,再加上宫女,简直是好多戏!”
朝烟:“……”安颜,你这家伙到底都在小包子面前说过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要是让长公主听见了,她还指不定认为这是自己教的呢。
“殊儿,你安颜姨姨的话,有些听听就行了,不用记在心上。”朝烟无力地道。
“哦~”小包子萌萌哒地看着她,而后开心地在她脸上啃了一口,“殊儿喜欢姨姨。”
朝烟也欢喜地啃了他一口:“姨姨也喜欢殊儿,殊儿真乖。”
两个人在后面低声说话,脸上眼里都是笑意,看得前面的几人神色各不同。
到了揽月宫,因为萧凛和安瑜是外臣,不能进嫔妃的宫殿,两人和宣德帝又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出宫了。
因为抱了个小包子,再加上朝烟还有些小情绪,所以她落后了众人许多。
因此,当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宫中时,发现皇后竟然已经反客为主了。
站在正殿门口,朝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副主人的理所应当的样子,眼里一阵嘲讽。
若是没有得到宣德帝的许可,她怎么可能会在宣德帝的面前摆出这幅姿态来,她巴不得在宣德帝心里的自己是柔顺谦恭之人,否则不是告诉了宣德帝她的本性善妒吗?
“妹妹,还站在那里作甚?快进来啊。”看见朝烟在门口站着,皇后笑得天真无邪。
朝烟眼底弥漫了冷漠,她以为在诰命夫人的面前,自己为了宣德帝的面子就会对她做低伏小吗?
做梦!
“本宫身体不适,就先回寝宫休息了。”朝烟在门口向宣德帝福了福身,随后站起身,侧首对青莲说道,“青莲,你留下伺候皇后娘娘和陛下。”
说完,她抱着南殊转身就走。
青莲都还来不及回答她,就见她转身离去了,顿时额头一阵阵的疼。
这可真是一位任性的主子!
“阿四,快,跟上娘娘。”青莲赶忙朝正殿里的阿四挥了挥手。
阿四也没有来得及和宣德帝行礼,一听见青莲的吩咐,匆匆忙忙的就跑出去了。
宣德帝脸都黑了。
朝烟如此不给面子,皇后也是一阵尴尬,看了看秦夫人她们,勉强地一笑:“贵妃妹妹单纯可爱,也不免还有些小性子,娘和安国公夫人莫见怪。”
长公主笑吟吟地撑着下巴看秦韵自圆其说,待她说完了,这才幽幽地道:“想来贵妃娘娘这病,是分人的。陛下,本宫和秦夫人去看看贵妃娘娘,顺便将殊儿接过来,过会儿本宫也该走了。”
“朕和皇姐……”
“不用了。”长公主笑着打断他,“陛下似乎和贵妃娘娘合不来,还是少见面的为好,免得你们见了面吵起来吓着殊儿。”
宣德帝皱了皱眉,看了眼秦夫人,颔首道:“既如此,便依皇姐。”
长公主起身,出门的瞬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停下来侧身道:“皇上,乔夫人对本宫无礼,本宫赏了她三十个板子。”
“朕知道。”后宫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自从前两年出了安颜那档子事,他就在后宫安排了人手,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因此,对于长公主所说的乔夫人冒犯了她,她打了乔夫人一顿的事,他自然是一早就知道了。
他甚至还知道长公主是为了什么才打她的。
长公主也只是知会他一声,见他知道,心中也有分寸,也就没多说,提步出去了。
朝烟刚回到寝宫,把南殊放到软榻上,长公主和秦夫人就到了。
她也不意外,只是挥退了阿四,坐在南殊身边,抬头看着长公主:“殿下来,可有事?”
“不是我有事,而是秦夫人有事。”长公主挑眉,在桌边坐下,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朝烟敛目,抬手捏了捏南殊的包子脸。
“臣妇见过贵妃娘娘,给贵妃娘娘请安。”秦夫人朝她跪下,双手交叠放在额头上,弯腰,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一个头。
“秦夫人请起,本宫受不起你这大礼。”朝烟连忙起身,避开了她给自己行的礼。
秦夫人不动。
朝烟烦躁地看长公主,后者却只是冲着她笑,无奈之下,她只得弯下腰扶起秦夫人:“夫人万莫折煞了……”
她的话未说完,秦夫人已经握住了她的右手,顺着她的手起来,抬眸看她:“贵妃娘娘,臣妇有一事需要娘娘解惑。”
朝烟避开她的目光,想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出,奈何秦夫人死死地拉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夫人请说。”
秦夫人摊开朝烟的右手,手指仔细地拂过她手心里的那颗黑痣,轻声问道:“娘娘可否告知臣妇,娘娘手心里的黑痣是如何来的?”
闻言,朝烟全身一震,她猛地用力把手收了回来,紧握成拳放于胸前,慌忙地道:“秦夫人在说什么,本宫、本宫不知道。”
“小女的手中本来是没有黑痣的,可那一年她和安府的姑娘安颜胡闹,不小心割破了手掌,不慎将墨汁溅到了伤口里。后来伤口愈合,那墨汁便形成了一颗黑痣。”
“当时,她年纪小,又怕胡闹之后受到责罚,便隐瞒不说。却不料臣妇那时给她们送点心去,恰巧就目睹了一切。后来伤愈,臣妇还特意看过小女的手掌,发现了那颗黑痣……娘娘手心的这颗痣,与小女的还真有几分相似。”
秦夫人缓缓地说起往事,视线却一直落在朝烟身上,双眼中溢满了泪水。
“虽然皇后娘娘一切都如旧,但她的手心里却少了那颗黑痣……我是做娘的人,女儿一旦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我很快就能知道——当今的皇后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乖巧伶俐,孝顺懂事,她不会因为自己做了皇后就如对陌生人一样对我。她也不会因为身份有别,而眼睁睁地看着我跪在她面前无动于衷,更不会因为家里和她闹了别扭而去亲近她的舅母……”
“她会很乖很乖地腻在我怀里叫我娘亲,会和我抱怨说宫中的规矩麻烦,会想念她逝去的闺中好友。她不忍见我跪在她面前给她行礼,会很无奈地扶我起来……你是我的韵儿是不是?”
朝烟早在她开口的时候就捂住了嘴,她跌坐在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里滑落。
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失态,她应该维持着淡定,不然不用她回答,秦夫人也能知道事情的答案。
但她做不到,她的心不是铜墙铁壁做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或两道伤口,只要那疤痕稍稍掀开了一点点,回忆就足以摧毁她心上竖立起来的所有的盔甲——溃不成军!
更何况,她心中的那道伤口如此之大,大到只要她一看见爱她的亲人在她面前哭泣,一桩桩,一件件的说起她小时候的事,她就无法再做那个淡然自若的朝烟,又变成了两年前的那个不谙世事的秦韵。
她咬紧了下唇,浑身颤抖着,不敢出声回答。
一旦开口,必然是哽咽和哭泣,她不能,也不可以哭,现在的她,有什么资格哭呢?
南殊眨巴着眼睛,从榻上滑了下来,噔噔噔地跑到朝烟身边,伸出小胖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奶声奶气地道:“秦韵姨姨不哭,不哭……殊儿把糖都给韵姨姨吃,这样姨姨就不会哭了。”
“殊儿……”她终是忍不住,抱着南殊,嚎啕大哭起来,“娘亲,娘亲……对不起,对不起。”
秦夫人蹲下身抱住她,泪水布满了脸颊:“我的韵儿……”
长公主悄悄地别过头,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绿腰红着眼睛低下头,擦了擦泪,见长公主的眼角发红,拍了拍她的肩。
“我没事。”长公主摇摇头。
秦韵,安颜,这两个人是除了她的亲人外最重要的人,而如今,一个已不在人世,一个却面目全非,不得不用另一个名字重新回来。
好在,她认出了秦韵,还能如以前那样护着她,让她不必一个人承担一切。
朝烟埋在秦夫人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好半天方止住哭声。
从秦夫人的怀中抬起头,她的眼睛肿的睁不开,巴掌大的小脸变得更加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甚至有些干裂,简直就像是哭到脱水似的。
秦夫人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扶着她到软榻上坐着,心疼地摸摸她的脸:“看看,都是娘亲不好,不该惹你哭的。”
朝烟舔了舔唇,拉下她的手,笑了笑,“没事,女儿只是有点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绿腰赶忙给她倒了杯水。
朝烟乖巧地喝了水,低头看了看在自己怀里拱成一团的小包子,心底一片温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夫人也不问她这两年遭遇了什么,只是来回的说着这句话。
抚了抚她一头柔顺的长发,秦夫人感慨莫名:女儿长大了,但她这个母亲却没能看到女儿的成长,就连她的及笄礼,也没办。
“韵儿,你今后有何打算?”秦夫人突然问她。
朝烟握住秦夫人的手,轻轻地一笑:“娘亲,我现在是朝烟,日后莫要叫错了。至于我的打算……”她咬咬唇,“女儿想要查明,冒充女儿的人究竟是谁,还有两年前的那场刺杀,除了成王他们,到底还有何人也参与其中。我要全部都查个清楚,还给阿颜,也还给我自己一个公道。”
长公主垂眼盯着杯中的茶水,给她提了一个方向:“我看,秦夫人好像与娘家闹翻了,这是为何?还有,乔家似乎与皇后很亲近,你不如从这两个方面入手,或许会查到些蛛丝马迹。我在宫外也会帮你的。”
朝烟闻言,扭头看秦夫人。
秦夫人没有瞒她们:“还不是乔璃。你舅母竟然想把乔璃嫁给你哥哥,我拒绝了,结果他们就想毁了你哥哥的名声,幸亏你祖父察觉到不对,提醒了你哥哥,让他有了提防,这才没有中乔家的计。”
“我得知后,回了一趟娘家,却被你外祖父和舅舅训斥了一顿,他们甚至还提出如果不要你哥哥娶乔璃也行,但是你进宫后,必须把乔璃带进宫……我听闻后,直接砸了杯子,从娘家回来了。”
“再后来,就是你和阿颜遇刺,听说乔璃在你们被救回来之后,嫁去了外地,没有人再见过她。我觉得事情有蹊跷,便和你父亲他们提了一下,让他们试试能否查到乔璃嫁去的地方,可是你父亲告诉我,根本就查不到乔璃的行踪。”
“然后便是阿颜在私下里查有关于你的事,我心生怀疑,便顺着阿颜查的查了下去,却发现被救回来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而且,安家的二小子去找你,之后就没有露过面,我便想,安怀一定知道什么,想找他问清楚,谁知道这小子竟然一直不回府……”
说着,她失笑着摇了摇头,“后来,我又听说了安怀那小子要走了安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青莲……是安怀救了你对不对?”
朝烟微微颔首,的确是安怀救了身受重伤,毁容的她,然后又设计让宣德帝齐桪见到了她。
安瑜是帝师太傅,宣德帝出行的计划自然也不会瞒他,安怀是安瑜的弟弟,要弄到宣德帝微服私访的计划对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安怀虽然是谦谦君子,但计谋却并不在安瑜之下,只是乐不乐意去想罢了。
长公主沉吟道:“乔璃无故失踪,是在你们遇刺之后,会不会和这个假秦韵有关?”
朝烟摇头:“我不知道。当时马车摔下悬崖,我已经昏迷,醒来之后看见的就是安怀,他告诉我,京城中早已寻回了一个秦韵,所以,我便没露面。”
“不管事情到底如何,我们都必须要稳住。”长公主扫了一眼朝烟,踌躇了半晌还是问道,“韵儿……朝烟,你既已毁容,那这容貌又是怎么回事?我若不是自问对你熟悉,根本就无法从这张脸上看出你往日的痕迹。”
秦夫人听了,也紧张地看着她。
朝烟垂下眼帘,碰了碰小包子的脸,淡淡地道:“是换来的。你们放心,在未查到真相之前,我绝不会出事。”
长公主敏锐地听出了她话外的意思,张了张嘴,却看到朝烟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不由得闭嘴不言。
“娘娘,时辰不早了,李总管派人来问秦夫人什么时候离开,秦大人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多时了。”阿四的声音响起。
“娘亲,走吧,爹爹在等你了。”朝烟催促她。
秦夫人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头,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只能再三地嘱咐她要好好保重,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长公主从她手中接过南殊,笑着拍拍小包子的脑袋:“没想到,殊儿竟然一直都记得你,一见面就认出你了。”
“如无必要,还是不要带殊儿进宫了,我怕他会发现端倪。”朝烟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说出了这话。
明白她的顾虑,长公主也只有答应的份。
两个人都离开了,一刻钟后,青莲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阴魂不散的皇帝陛下。
见到他的瞬间,朝烟一场大哭过后差点崩不住表情,就要像以前那样上前笑着和他行礼了。
忍了忍,朝烟轻哼一声,回寝殿里去了。
被甩了脸子的宣德帝一脸无辜:“……”喜欢往生阁请大家收藏:(663d.com)往生阁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