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笙回到韩府时,已是傍晚时分。
韩松落一方面要处理案件,一方面又担心妙笙,整个人烦躁无比,见到妙笙回来后,原本还打算说什么的他在看见妙笙脸上淡淡的忧愁和落寞时,到嘴边的话也不由自主的噎了下去。
妙笙没有去细看韩松落的表情,只丢下一句“我累了”就回房了。
韩松落想了想,让人去请李初月。
或许,李初月能安慰安慰她。
回到房间,妙笙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气。
护心鳞片她佩戴了这么久,突然离开身体,让她多日没有碰到海水的身体撑不住了。
虽然在护心鳞片脱离身体的时候,她及时的回到了大海里,但脱水的虚弱感却不是这么容易消失的。
艰难地挪到桌边,妙笙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也还是无法驱赶嘴中的干涩,不由得苦笑一声。
看来这次又得休养几天才行了。
“轰!”突然间,天空一个轰雷声响起,悬在空中一直不肯落下的雨滴终于是顷数落下。
豆大的雨滴打在房檐上,发出焦急的声音,落在地上,声音也是紊乱不安的。
略有些焦躁的妙笙在脑海中快速地思考着海族近日来所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的妙笙紧紧地按住额头,却在下一刻听见了从门外传来的说话声。
“小姐,您没被淋湿吧?”珠儿努力的把伞遮在李初月的头上,奈何李初月走得太快了,她跟不上。
李初月没有说话,但心中也是颇为郁闷。
她过来时还一直悬而未落的大雨竟在她刚刚到达韩府时就落了下来,只要一想到她是为什么而过来的,李初月就不禁在心中埋怨起韩松落:自己搞不定妙笙还要来麻烦她,她不是月老啊!
思及此,李初月又加快了脚步。
在妙笙的房门口停下来,李初月还没来得及敲门,妙笙就已经开门了。
“初月姐姐。”妙笙看着李初月,勉强地笑道。
看着妙笙眼底的暗青与眉宇间无法掩饰的疲惫,李初月暗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韩松落这几天是怎么照看妙笙的,妙笙怎么会这般憔悴?
李初月向跟着她而来的珠儿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随后扶着妙笙进去。
“妙笙,你这是怎么了?”
妙笙摇摇头:“我没事啊!初月姐姐怎么现在过来了?外面这么大的雨,姐姐没有被淋湿吧?”
扶着妙笙在桌边坐下,李初月在她对面落座,眉头微挑:“妙笙,发生什么事了吗?”
闻言,妙笙倒茶的手一顿,而后又恢复了正常,笑眯眯地道:“初月姐姐,你怎么会这么问呢?”将茶杯递给李初月,她抬手抚了抚耳边的青丝,含笑道,“姐姐,你想的太多了,我没事。”
接过杯子,李初月随手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女子。
以她和妙笙相处的这些日子,自然看得出妙笙现在是不对劲的。
虽然妙笙脸上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李初月很明显的感觉到,眼前这姑娘的笑容里还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而且不论怎么看,妙笙笑得都有些勉强,如果让她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强颜欢笑!
压下心头的惶惶不安,李初月拉着她的手,郑重而真诚地道:“妙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记得,初月姐姐一定会帮你的。”
妙笙低下头,隐藏了自己的表情,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李初月安抚了一会儿妙笙,转头又找韩松落去了。她的直觉告诉她,妙笙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大,一定和韩松落脱不了关系。
“谁也帮不了我。”看着李初月消失的背影,妙笙喃喃道。
正在书房理清案子的韩松落稍微有了点思绪时,李初月的到来却打乱了他的思考。
抬头瞥了一眼脸上犹有怒气的李初月,韩松落不禁有些吃惊,这是谁把她惹到了?生这么大的气。
相识这么多年,哪怕是当初李初月被人找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突然见她生气,韩松落肯定是好奇的。
珠儿担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家小姐为了妙笙姑娘生韩公子的气也不知是好是坏?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生气的原因还是因为与她的未婚夫有暧昧不清关系的女子没有被她的未婚夫照顾好……这脾气来得也太诡异了一些吧?
“珠儿,你退下!”李初月冷冷地道。
珠儿低头福了福身,转身离去时还朝韩松落投去了一个略带同情的眼神。
韩公子,您自己自求多福吧!
被珠儿临走前的那个眼神看得莫名其妙的韩松落心中顿时警铃大响,面上却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笑了笑,韩松落道:“初月,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你让人去请我的吗?”
“……”
韩松落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妙笙怎么样了?”
“你干的好事,你还有脸问?”李初月说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出来,她在中间给两人打掩护,指点了这个又去提醒那个,结果当事人一个是真傻,一个是装傻。
装傻也就算了,还偏偏给她弄出这么多事情,真当她是帮他处理烂摊子的人了吗?
韩松落一脸的不解:“我干的好事?我做什么了,你那么生气?”
李初月见他脸上的疑惑不是装出来的,心底的怒气也弱了一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才道:“你难道没有去看看她吗?她现在很不好。还有,这两天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妙笙看起来不对劲?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韩松落一愣,妙笙看起来不对劲?
联想到今天他所怀疑的事情,还有文觞那番意有所指的话,他不自主地就说出了口:“是因为文觞的话吗?”
“你们说了什么?”李初月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听到韩松落的话,突地问道。
“文觞怀疑妙笙和城中近日来所发生的命案有关,今天当着妙笙的面说了出来……”
“糊涂!”韩松落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初月给截断了话头,“他也不想想,如果妙笙真的是凶手,又怎么会费心的帮你们抓凶手?你难道忘了妙笙上次所受的痛苦了?”
李初月心中刚刚才消下去的怒火又一次地升了起来,她站起身,在房中不停地来回走动,“是了,一定是你们的话让妙笙想多了。她一个姑娘家住在别人家里,心中难免会有些敏感,如今又被你们这么一说,她肯定是萌生了要离开的念头。”
韩松落闻言,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李初月停下来,仔细地想了想之前妙笙的表情,眉头紧锁:“恐怕,妙笙现在已经离开了……”
话音未落,李初月只觉得眼前一阵劲风掠过,再回过神来时,房中哪里还有韩松落的身影。
见状,李初月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同为女子,李初月的很多想法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正确的。
妙笙虽然是鲛人族的公主,但也还是一个女子,所以,李初月的心中所想放在妙笙的身上也是能行得通的。
因此,当韩松落来到妙笙的房间时,房里早就没有了那个姑娘的影子。
韩松落看着空空的屋子,眼里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他二话不说,转身冲进大雨里。
……
韩松落发了疯般的在城里寻找妙笙,殊不知,此时妙笙就在城外的海边。
没有打伞,没有躲雨,她神色淡淡地看着大海,沿着海岸线走了一圈又一圈。
雨水不客气地落在她身上,滴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青丝被打湿,紧紧地贴在身后,青色的衣衫尽数贴在身上,显露出窈窕的曲线。
“母后。”女子低唤一声,美眸却没有一丝的泪水。
她蹲下身,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膝中,低低地道:“母后……”一声一声,带着丝丝委屈。
韩松落脚下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飞快的朝城外掠去。
待他在海边找到那个女子时,看见的就是女子彷徨无助,将脸埋入膝中的模样。
靠近她,韩松落不知该怎么样开口。
对不起?
还是……你别离开?
“韩大哥……”早在韩松落来到之时,她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她不想再像如以往一般扬起笑容看着她,真正的她,是不会勉强自己的。
“妙笙……你,你要走了吗?”
妙笙不说话,是啊,难道说你已经怀疑我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呢?还是应该说,我不是人类,迟早都会回去的吗?
见她不说话,韩松落突然就慌了,蹲下身抱住这个此刻看起来是如此悲伤的女孩,低声哀求:“妙笙,你不要走,好吗?”
妙笙抬眼,视线毫无预兆地撞进了男子的眼里。
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与骄傲的眸子此时充满了哀求,还有……害怕。
她垂眸:“韩大哥,我总有一天会走的。即使……不是现在,将来,我也会……唔……”拒绝的话,被一个轻吻堵住了。
妙笙无措地抓住韩松落的胸前的衣服,身子却是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许是察觉到她的放松,原本若即若离的轻吻却愈发地深入,缱绻。
“妙笙。”见她脸色绯红,呼吸急促,韩松落放开了她,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不少,“答应我,不要离开好吗?”
将头偏到一边,妙笙紧紧地咬住下唇,不敢轻易做出承诺。
她不是凡人,无法给予韩松落任何承诺,他们之间,本就隔了一道距离,一道无法跨越的沟鸿。
妙笙的这副模样,韩松落又何尝不知晓她的意思。
眼神一黯,他终究是无法再说出什么让她为难的话,两人静默许久,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哟!这是怎么了?”
这个声音在韩松落听来是陌生的,在妙笙听来却是无比的熟悉。
两人快速地抬头,映入视线的是一个身穿暗蓝色衣衫的男子,头上束着白玉冠子,一头长发整齐地贴在后背,即便是在这大雨天气里也没有半分狼狈,身长玉立,手中撑着一把伞,正笑吟吟的看着在雨中狼狈不堪的二人。
“敖翼……”妙笙一惊,“你怎么来了?”
韩松落定定地看着来人,俊眸中满是警惕。
男子悠然自得:“这不是受人所托吗?”
他围着二人转了一圈,感慨道:“啧啧啧……我远远地看见你的身影,还想着是不是认错了。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是你啊!你什么时候还多了在雨中淋雨的爱好了?”
他低头打量了一下韩松落:“这位是……你的心上人还是你的姘头?”
妙笙:“……”
韩松落:“……”
悲伤的气氛被这二货一搅和啥也不剩,妙笙心中的委屈也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或许是因为曾经见识过这家伙破坏气氛的能力,妙笙不一会儿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摸了摸鼻子,妙笙没好气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男子眉峰一耸,也不在意妙笙的话,笑眯眯的看着韩松落,道:“你好,我是妙笙的表哥,敖翼。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韩松落。”
妙笙撇了撇嘴,连身份都想好了,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两人相互认识过后,最后共同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为什么非得在雨中聊天呢?
也就是说,不管妙笙的态度如何,在韩松落的不愿意之下和敖翼的促成之下,她再一次被带回了韩府。把妙笙丢给李初月打理去了,两个男人一同去了书房。
书房。
敖翼端正地坐在韩松落的对面,手中握着茶杯并不饮用,他打量韩松落的目光不加掩饰,当然,问出来的话也是不加掩饰:“你和妙笙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
敖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端着茶杯的手却有一下无一下地敲打着杯子的杯身:“是吗?那,我已经找到妙笙了,也不用再叨扰韩公子了。这些日子多谢韩公子对妙笙的照顾!”这话,明显是有想把妙笙带走的意味。
韩松落神情不变,语气平淡:“敖公子太客气了,只是,要不要离开由妙笙说了算,敖公子恐怕做不了她的主!”
“本公子可以算是妙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韩公子凭什么认为我做不了她的主?”敖翼笑,“而且,我也听见了,妙笙不想在贵府待下去了,正好我带她换个环境。”
“……”
这一回,韩松落败下阵来,只得无话可说。
“敖公子……”
敖翼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说的话,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妙笙气冲冲地进来,对着敖翼就是一阵劈头盖脸地骂声:“敖翼,你死心吧,我不会跟你离开的。再说了你算老几,竟然敢用话来挤兑韩大哥?你活得不耐烦了吧你?还想做本姑娘的主?你下辈子去吧。”
跟在后面进入房内的李初月和端坐在房中的韩松落看着与以往不同的妙笙皆是暗自抽了抽嘴角,这……这丫头真的是妙笙吗?
敖翼淡定地道:“妙笙,你暴露本性了哟!”
咔……
活蹦乱跳的妙笙顿时卡壳了。
完了,被韩大哥和初月姐姐知道她的本性了!
敖翼不去看霎时就变得苦恼的妙笙,反而把话头抛给了韩松落:“怎样?知道她不如你所想的那般知书达礼,温婉大方,你还要留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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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