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午时将至,锦盈见外院无人递话,知事未谈毕,便遵小林氏之意,留在府中用饭。饭后,唐大奶奶提议同去苍南斋,陪唐老太太打叶子牌。
    锦盈自知晓大林氏死因开始,便厌与唐老太太有所交集,今晨起归宁,也只在唐玠陪同下,与夫婿同去给她磕了个头。
    此时哪里又想再去,便笑着推脱,只说身上这几日不爽利,辞了众人,到先前院子午睡。
    醒来,问时辰,得知申时刚过。一面爬起来让萦白伺候梳洗绾发,一面用十根如葱的玉指拨弄牛角梳上的齿锯。
    丫头新叶悄声靠近,唇角翕动,眸光拘阂。
    锦盈玩笑打她手背一下,道:“才几日不见,怎就扭捏成这个样子?”
    新叶这才道:“姑娘,自今晨起,淑姨娘来过两遭,跟她说姑娘事忙,没那么早回院,她不听,在此坐了一个时辰,奴婢见她面色焦灼,似有难事,便告知于她,若姑娘今日得了闲,便去看她,这才哄她离院。”新叶垂头飞快乜了一眼,又羞窘敛眸。她不清楚自己代替主子应了这句对还是不对。
    锦盈道:“无妨!那我等下去瞧瞧她便是了。”想了想,又摇头道:“今日虽是我归宁的日子,可大姑娘和大姑爷也同归门,这会儿想必母女相谈正欢,我不便打扰,你且去她院子问她一句,看是否有事要说与我知,若是无事,便替我给她行个稽礼,对了,记得将今日我带回的点心送去几样。”
    新叶顿时雀跃,忙去跟绯红领了点心,快步出了屋门。
    锦盈想了想,又觉不妥,指了身旁绯红道:“还是将王府新做的点心分一下,给三位姨娘都尝个鲜吧,心姨娘那里你亲自去,也替我行个礼。”
    绯红点头,快步而出。
    不多时,新叶回来报:“姑娘,奴婢去时,大姑奶奶正在屋子里,淑姨娘本起了身,不料大姑爷遣了下人过来,说是要大姑奶奶即刻前往垂花门,想必是要走了。姨娘听罢便落回,说没什么要说与姑娘知道的,还让我同姑娘问安。”
    新叶心里觉得奇怪的很,怎的这姨娘反反复复的。
    锦盈点点头,“待我走后,她若还是过来,你便让人去王府递个话给我,若是没再来了,就当没这回事吧!”
    锦盈虽嫁,但主君示下,不准人动这院子一草一木,是以新叶便担了这院子新的掌事。领着一等女使的月例,几无活计,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新叶称是。
    锦盈想着萧硕岑既已回府,刘琛应当也辞别过父亲了,便从妆奁前起身打了个舒张,唤了身边一应丫鬟婆子同去宛茵居。
    两人拜别了小林氏,在暮色四合时分,回了府。
    接下来几日,锦盈除去澄辉堂请安,便是整理回元城府的物什。什么人留下看守,什么人跟着同去,不去的要赠金银顾全体面,同去的也要顺蔓摸瓜,查清底细。晋王府虽建立时间不长,但枝枝蔓蔓这么连带下来,居然也有上百号人。
    木讷蠢笨的不要,机灵太过、偷奸耍滑的也不能要,灶上擅制糕点的、擅制面食的、擅制席面的,每样都选了手艺最好,行止最干净的同行。
    元城不比洛阳,锦盈自是想要面面俱到。
    除此之外,她还有两间铺子。西兆街的茶楼有淼氏在,收益渐稳,没什么好交代的。百花坊的笔墨铺子人员不多,账目清晰,无甚油水可捞,锦盈倒也放心。只有一样,让绯红请了那吴姓掌柜过来,隔着屏风细细敲打了一番。
    看着吴掌柜那老实巴交的样子,锦盈只得频频叹气。目下她手上无多少可用之人,想要与洛阳保持稳定的通信,又不借助他人之力,以贸为旌,互递消息是最稳妥的办法。笔墨这种东西虽小但泛,识字的都用的到,收集情报,避人耳目再好不过。
    好在那吴掌柜人虽老实,到最后也算听懂了她的意思,仓惶着脸长揖到底,退出了颜养斋。
    她不用管家,需要操心的也只是颜养斋这一院之地的人事,犹是如此,仍是忙的手脚倒悬。
    是日,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廊庑下多只八角宫灯悬挂落垂,内里灯捻激烈跳动,泛出昏红的光芒。春风拂过,碎银似的拍打着半隐半藏的玄褐色墙壁,映的整座王府如一亘古绵长的古窟。
    灯内烛光跳动,伴着阵阵噼啪声响,锦盈血管中似也起了个战栗,抬起氤氲的美眸望了望窗外,掩口打了个哈欠。
    快亥时了,刘琛仍未归来。
    她半个时辰前便食了晚饭,去园中散了会儿步,心里记挂着事,匆匆折了回屋,想着反正也不能早睡,索性玉体支起,坐到了小几前,右手执卷,左手食指和拇指捻动页脚,走马观花似的翻动着书页。
    屋外脚步橐橐,继而起了一阵窸窣,绯红挑帘进来,轻唤道:“娘娘,殿下让你去趟外书房。”
    锦盈神思微滞,呆愣了片刻,这才唔了一声,起身着履。
    出了门,一面让老实可靠的仆妇在前方掌灯,一面亲自提了灶上温热的雪蛤甜汤前往外院,心里却止不住的嘀咕。
    时下,男君女君各司其职,两两分立,男君的内书房便罢了,外书房可是类似于秘密基地之类的所在。功能并不局限于藏书,读书,写作,而是归于男人独享的类似卧室类的堂屋,以她之于唐玠的宠爱,未嫁时尚不能够随意在他的书房走动,如今嫁来不过区区几日,也不知是有何等大事,眼看亥时将至,这会子让她过去。
    出了垂花门,径行不久,周遭屋舍退却,玄蓝夜空,银月倒挂,星子璀璨,半明半暗之间,见一高脊建筑耸立在玉砌石廊之下,画栋飞甍,层台累榭。
    四周垂脊辐射,引出几个类似耳房高度的小屋,一高四低。
    锦盈暗道这古代男人太过奢靡,说是书房,这般阔绰,称之为书院也可。
    待近了,闻听屋内似有轻言轻语,锦盈暗忖,方想开口唤人,关紧的门吱呀一声,转轴旋转,刘琛走了出来。
    锦盈见他俨乎其然,目不斜视,脸色隐在半明半暗的烛灯之下,竟比往日多了几分疏离和淡漠。心下惙惙,忙笑着上前问道:“殿下此时唤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忽听屋内铮铮,似是撞击之意,又见刘琛险峻遒肃,与平日判若两人,心下忐忑。
    刘琛牵动嘴角,笑道:“进去吧,待会莫怕!”
    打发干净下人,入了书房,抬头见长宽各八丈有余的房内,置一长方书案,应是上好的黄梨木所制,坚实厚重。书案旁配了杏黄色的扶椅,案头之上,文房四宝,笔洗笔架井然有秩,书案这头置一瓷瓮,内里散置了许多画轴,想来应有些古籍善本,画轴之外还套了一层香草色的布袋。
    锦盈将雪蛤放在书案上,转眸,只见墙那头是桃木多宝阁密锁柜,锁柜后是黑漆嵌绿宝石的彩绘槅扇,槅扇此刻开着,后用黑漆三扇松柏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间。
    忽而,屏风内窸窣响动,走出一位冰颜玉贵的公子哥,罩一身宝蓝色团龙章纹的圆领常服,手执念珠,面沉如水,倒眉如峰。
    公子身后跟着一位仙肌玉骨的曼妙佳人,如同秋水美眸对上锦盈璀然一笑,却是连屋内的明灯都颤了三颤。
    锦盈忙俯身叩拜,呼道:“太子殿下万安!娘娘金安!”随同太子身后走出的便是去岁方嫁入东宫的原婷。
    原婷袅娜上前,扶她起身,道:“盈姐儿不必多礼,我二人漏液至此,对你夫妇二人多有搅扰,此刻还唤你过来,实是歉疚的很。”
    锦盈心跳如鼓,笑着回道:“殿下垂青亲至,无论何时,我夫妇二人自当倒履相迎,何来搅扰之说。”
    原婷微笑,又赞了她几句,便两两落座。
    太子开口问道:“方才听应之所言,乃是你六妹,识破了宫妇与人采兰赠芍的私隐,此淑儿实乃秀外慧中,蕙质之姿,待本宫与太子妃回宫之后,定要重重赏赐于她。”
    锦盈大骇,惊眸望去,唇角轻翕,却偏偏无法开口反驳。原婷嗔怪道:“殿下这般大张旗鼓,本是好意,然,唐家六妹不过小小淑儿,娇质弱女,又待字闺中,此举不是让人无端臆测。”
    太子闭口不言,忖了忖,便道:“倒是本宫唐突了,也罢,这些赏赐便留待日后,你们妇人家多留心,看顾那丫头多些便是。”
    锦盈听懂太子言下之意,是想让沁瑶作为宫中内应,心里不悦,面上却不好说什么,只好瞪着一双明眸望向刘琛。
    刘琛干咳一声,道:“三哥,后宫的事只怕还要寻些可靠人手,莫说我内妹只是个闺阁弱女,便真有擎天架海之能,也断断没有为咱们看守后宫,查探阴私的道理,这件事还是交予殿下在宫中的眼线去做吧!”
    锦盈也道:“两位殿下勿怪,妾以为贵妃娘娘既然能在宫中这般行事,定是买通了一批宫人,如今敌在明,我在暗,只要宫内四处盯紧些,若她再犯,总有束手之日。”
    其实,锦盈私心里却觉得,奸情这种事除非皇帝老儿自己亲眼所见,否则一切都能寻到理由推翻,而且现在两人已然见了面,接下来必然是暗中联络,再想像这次这般逮个正着,根本没机会。
    原婷道:“殿下若将大业托付于此,实在不智,后宫风波于前朝影响总归有限,倒是方才听晋王所言,如何确保他们安然回到冀州才是关键。”
    太子恍然,以拳击掌,道:“爱妃所言极是!本宫这次来,目的也在于此。”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长方形的镂空玉牌,递给刘琛道:“此乃本宫私物,见此玉牌如见我本人,应之一路归去,途径数郡,有它在,当可安心。”
    刘琛和锦盈急忙跪下拜谢所赐。
    原婷又从随身香包中取出一枚宫令,塞到锦盈手中,道:“我能做的有限,来日若有需要,你让人持此宫令,传个话给我,凡我能做到的,绝无推脱之意。”
    锦盈知她如今在宫中孤掌难鸣,正是共筑同盟之时,也未客气,收入袖中又拜了一遍。
    太子夫妇二人因是秘密到访,此时又错过了回宫的时辰,刘琛便邀请二人留宿府中,太子婉拒,携原婷出门往东,一路去往了太子在宫外的私宅。喜欢君家小女请大家收藏:(663d.com)君家小女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