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锦盈前脚入内,沁瑶即屏退身旁侍女,沏茶落座,开门见山道:“听父亲说,五姐姐这就要跟随晋王姐夫回封地去了?”
    锦盈点点头。
    见沁瑶俏脸微白,眸深若染,忙问道:“可是那二公主又欺负你了?”
    沁瑶眸子发亮,飞快摇了摇头,道:“那日外祖母单枪匹马,闯入太后宝殿,当着皇后和二公主的面,声称先帝托梦于她,说是先帝有云‘昔以仁为治,本望子孙皆惠之,然二公主以须眉之身,竟遭多艰,淑怜甚悯。’为社稷安故,外祖母自请前往金陵城,为天家守护皇陵,思及昔日先帝与她的棣鄂之情,更是失声痛哭,后来连圣人都惊动了。”
    “外祖母走后,圣人与太后、皇后在慈宁殿闭门深谈了许久,又召了殿下身旁的嬷嬷和先生相询,之后便宣了殿下回寝宫,狠狠责备了一番。”沁瑶轻声笑着,“太后和皇后闹了没脸,自那之后对殿下严加管教,身旁宫女嬷嬷换了几批,又令人造了戒尺,随身携带。殿下身旁那些孽侍知道厉害,再不敢纵着殿下胡来。”
    “殿下自是好长一段时间没理我,我也乐得在宫中悠闲度日。又过了段时间,圣人金口玉言,为殿下另择了新师笃促功课,那侍讲出自翰林,宫中言,是近科春闱的榜眼郎。先生秉性刚烈,直正无私,最重要的是经义极通,又因长的俊俏,颇得太后喜欢。不过那位顾侍讲虽自身学问不错,但经义一门本就枯燥,于好动的殿下而言犹如天书,甚是折磨。”
    “殿下跟太后磨了许久,都未能换掉这位顾侍讲,只好敛了心思,好好听课。因太后对这位小先生的敬重,是以…这门功课留的作业便多了些。殿下性格张扬,不耐这些,可顾忌太后,又不敢不做,时日久了,绷不住,便将好多功课偷偷转给了我。”
    “那位顾翰林没有发现吗?”
    “我也不知道,顾侍讲为人含霜履雪,志洁行芳,讲的课也多是微言大义,按理说我与殿下笔体大相径庭,他应当是会发现的,但已经多日了,他并未揭破。”沁瑶眸底透光,亮晶晶的犹如白昼。
    锦盈含笑看她,又道“后来呢?”
    “后来殿下见我闷声不语,不哭不闹,时日久了觉得无趣,便也不再向从前那般捉弄我了,近段日子更是与我甚好,昨日临出宫门,还追上赠了许多胭脂水粉、钗环珠翠给我,说是不能让我家人后悔将我送入宫中同她作伴。”沁瑶端正身子,正色道:“我瞧着,殿下应当…也挺寂寞的!”
    学霸收服学渣,云开雨霁。锦盈笑着点了点头。
    沁瑶抬头飞快扫了一眼门牖,敛着下颌轻声道:“我要同五姐姐说的是另一桩事。”她的贝齿轻轻咬了下鲜红的唇,蹙着黛眉细声道:“前几日我同殿下下学途中,途径北苑那片荒芜之所,殿下嚷着要去西南角的花圃,说是那里的春雀儿在花树上筑了小巢,要去掏几个雀儿蛋,献给太后补身,我拗不过只好被她强拽了过去,为她望风。”
    “殿下去的时间久了些,我一个人守在花圃园子外的假山旁,百无聊赖,便朝着后面的水榭走了几步。听到鳞片石山后的凉亭内似有二人在争执,一男一女,两人声调不高,但暗藏抑音,宛如利刀。因地处特殊,平日里鲜有男子来此,我立觉不妙,便想转身回到花圃拉了殿下离开,不料假山后的青苔湿腻,我一时着急,晃身摔了一跤,那边听到动静,便齐齐寻声而来,我…我害怕撞见…撞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便扯了一旁茏葱的水草盖住脚印,捏着鼻子钻进了湖中,好在那湖水颇深,又植了大片的水莲,莲叶周围浮着许多芦苇荡子,我又自小熟悉水性,闭气在内,以芦苇与水面连接换气,倒也一时无碍。”
    锦盈知道她小时候曾跟随外祖母清河郡主在水边住过一段时日,熟悉水性,但经此寥寥数语,遥想当时情况紧急,不免听得胆寒发竖,忙递了盅茶给她,轻声问道:“后来呢?你可被那二人发现了?”
    沁瑶想起那日奇花烂漫,清流潺潺,她置身水下,听着岸上二人来回走动,脚步窸窣,便打从心底觉得寒气直冒。女孩颤音,其间揉着战栗之色,伴着描述,慢慢勾画出当日情形。
    假山旁原有一泓清酿,从花木深处蜿蜒而出,擦着石隙,泻于鳞石之上,水花四溅,声音幽脆,一男一女闻声而至,还道是有鸟儿凫水,查看了一番未见其人,便放松了警惕。
    女子背身拭泪,哭得梨娇若雨,诉道:“我知你因当年姐妹易嫁之事恨极了我,不愿见我,可父母洪恩,源于血脉,让我当日如何割舍与你同去,你如今得贤伉俪,儿女成群,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缘。且如今犬儿娶了你之长女,也算是对你我二人的另种成全,如今你我一体,即便为了底下几个子女的运道,也不该终日庸碌,无所建树。”
    男子目光湛然,持身立定,逡巡四周见无人看见,这才回道:“都说圣人对你们母子恩重,不曾想听你方才所言,也是步步维艰,我愿意将舒儿匹配于殿下,自也是想助你成事,你莫慌,如今我得封冠候,又手握重兵,你可放心,将此大事交付于我。”顿了顿,又道:“只是太子虽年轻,毕竟也是皇室正统,我们为今之计,还是暂避锋芒,小心蛰伏,方为上策。”
    “那…先头咱们谈的事?”
    “你莫出头,这件事交予我来做,索性他的性命圣人也未放在心上,待我好好筹谋一番,定能取他狗命,断太子一臂。”
    女子神色渐稳,又道:“他如今身份与以往有所不同,待得手后,咱们只怕还要费些心思,让那些行动的人隐匿行踪,切莫让人抓到把柄才是。”
    男子道:“这你放心,我此次回京,带了几百擅使弓/弩的好手,个个都是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取他性命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区区隐匿行迹更是不在话下。待事成后,荒山郊岭,浩瀚江湖,藏几日便是,任谁来保管也查不到行踪。”
    女子破泣为笑,“如此便好!”
    男子上前一步,一手揽住女子杨柳腰肢,上下其手,听着女子娇声微喘,顿觉雄风无限,哑着嗓音在女子耳畔吹风,“之前,我提议过的,想让你劝说他到泰山封禅的事情,你做的如何了?”
    女子柔软的身体抵在石畔,红云爬上双颊,虚弱无力的回道:“我已然在做了,你且耐心等等,去年北地来势汹汹,虽只是在试探我南朝兵力,但....总归是有所损伤,待修养个一两年,势必要卷土重来,到那时...”
    男子眉峰微皱,忽然加大力气施加,“等,还等什么?”
    女子呻/吟一声,双臂攀在男子肩头,若不胜雨露垂打的娇花,撒娇似的回道:“你说等什么?自是等南北大统之后,才好成行,不然只怕御史台那些老匹夫们一人一道折子,淹也得给他淹死,他早就认定自己功比秦皇,德配汉武,封禅是迟早的事,你急什么?”
    男子宽大的手掌如两把滚烫的蒲扇,在女子身上各处游走,惹得女子娇声阵阵,“我也不是着急,只是他若早些去,我便能早些安排,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廷儿如今婚事顺遂,待来日比太子那厮早日降下皇长孙,后嗣无忧,便可将心思尽数转到前朝来了,我听闻近日朝中已然有人提议,上奏为他请封了,封王之后只怕很快便要去往封地。”
    女子娇躯一震,手下不自觉捏紧了男子胸前的衣衫,“那...那可如何是好?”
    男子笑道:“我这不是正在为你想办法吗?在我看来,封禅便是最好的机会,从洛阳出发,至泰山封禅台,中间必经数郡,若是有一二贼子搅扰也是常事,廷儿若是能握住此行,护驾有功,圣人自然龙心大悦,到时候你再吹吹枕边之风,焉能不留他常驻于京?藩王滞留东都,虽例子极少,但也不是没有。”
    女子道:“你...你当真是为了廷儿?不会是在骗我吧?”
    男子竖三指并拢,指天起誓道:“天地可鉴,我确一心为你们母子,若有异心,让我为义师所戮,失门楣之光,受万人之唾弃,如过街之硕鼠,人人追打,永世不得翻身。”
    女子娇笑,拉他手,嗔怪道:“何至于此!你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你不用起誓,我信你便是。”
    .....
    “后来,他们二人走后,我便从水下出来,扔了芦苇管子,赶紧到北苑西南角去寻殿下,才发现她居然睡着了,随口敷衍了几句,便赶紧拉着她回了寝宫。”
    锦盈神色微滞,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开口问道:“这些,你可告诉父亲了?”
    沁瑶红着脸摇了摇头。
    锦盈拍拍她手道:“放心,父亲不会怪你的,撞破那二人奸情也不是你的错,只是下次切莫如此托大,我虽只去过两次宫中,但也觉里面凉意淆绕,很是不适,仿佛处处都安着眼睛,你日后出外走动,身边不可再无宫女或者太监的陪同,切记!那二公主下次无论再怎么磨你,都不能再与她胡闹,若是她出事,自有太后皇后她们为她撑着求个公道,若换作是你,只怕为了皇家体面,圣人不会留你性命,我说的话你可要放在心上。”
    沁瑶点点头,敛容道:“妹妹记住了!”想了想,又道:“我本来也想告诉母亲,可又觉得这种事难以启齿,且就算我说了,无凭无据,母亲也做不了什么,只会让我闭口不言,我昨夜思来想去,还是告诉五姐姐你一个,提前知晓,也好想到办法能避过此劫。”
    锦盈道:“你怀疑那男子要刺杀的是你姐夫?”
    沁瑶点点头,“虽然没人同我说过,但姐姐你嫁入了晋王府,二姐姐也嫁给了原姐夫,去年年底,原家的嫡长女听闻也已入主东宫,我猜想着...”她抬起秀丽的下颌,瞄了下锦盈,见她并未急着否定,心下略定,又道:“既是在一条船上,自然要同舟共济。”
    “说得好!”锦盈赞道:“你做的很对!”想了想,起身,“不行,这件事还是得早点告诉父亲他们,让他们想个主意出来。”
    沁瑶点点头。
    二人出来,又与众人闲话了几句,锦盈便寻了借口,来到了外院的书房。喜欢君家小女请大家收藏:(663d.com)君家小女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