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事急从权,锦盈干脆让下人在外间支了张红漆大圆桌,几个识字的大丫头都坐在桌前霹雳啪啦的敲算盘,看着一屋子的红粉佳人皱着眉头算数,场面像极了她在后世做项目时集体开会的阵仗。丝挽和冰河不是陪嫁,被众人排斥在外,即便觉得惊奇,也不好上前围观,可这场面实在壮观,两人也不想避嫌。于是商量着一个自发负责给众人提供吃食和茶水,一个自发给锦盈锤肩揉腿。
    室内正干的热火朝天,外面响起了一阵喧哗。
    守门的婆子中气十足的呵斥,穿透吱呀的窗棂和门板落在屋内众人的耳膜上。
    “都说了,让你先回去,你听不懂是吗?”
    锦盈皱了皱眉头,望着早已停止动作的冰河道:“你去外面瞧瞧,看看谁过来了?”
    这才新婚第二日,也不是宴客的时候,府内人口虽不算少,但也都算识趣,读过书明过理,谁也不会专门挑着她清点陪嫁的时候过来!
    过了片刻,冰河挑开帘子进来,脸上带着不悦,“是揽月阁的主仆,说是今日在桃林外惊扰了王妃,要过来请罪!”
    锦盈奇道:“不过听了小丫头一番哭诉罢了,何来的惊扰?你让她们回去吧!”
    冰河出去一会儿又回来,“王妃,说了,她们不肯走,还跪在院子里了,说是王妃什么时候召见了她们,她们解释清楚才肯回去,还说那小丫头是听了阮娘的话才去的澄辉堂,不曾想那丫头是个泪窝浅的,没见到太夫人,又被鲍嬷嬷呵斥了一顿,一时委屈这才躲在桃林外哭泣,惊扰了王妃实属不该,她这个主子自也是管教无方,如今已带着那阮娘过来了,是打是罚她都认,只求王妃能宽恕一二。”
    锦盈用指尖掐着眉心,这是要赖上自己了,“澄辉堂呢?有什么动静?”
    外面本来已经静下来了,话毕却再次喧闹起来。
    冰河出去一趟又回来,“王妃,是鲍嬷嬷过来了!”
    鲍春莱是服侍刘太夫人自小到大的,这个面子不能不给,锦盈只好起身迎客。
    到了外面,见清璧微瑕的汉白玉石之上,聘聘袅袅俯跪一女子,香腮云鬟,清辉玉肌,臻首蛾眉,绣面芙蓉,端的是芙蕖一束,出水无污。
    未待鲍春莱开口,那女子急唤道:“王妃,您是王妃娘娘对吗?妾乃杭州王氏,自知身份卑贱无颜侍奉王爷,可古语有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还望娘娘看在妾也曾真心服侍过王爷一段时间的份上,饶了妾的仆人,妾一生漂泊伶仃,唯阮娘一人真心待之,若王妃肯宽恕一二,妾甘愿为之身受任何惩罚。”说着,玉手轻抬,扶在其胸,浅咳两声,当真是娇喘无力,我见犹怜。
    鲍春莱笑着对锦盈行了个福礼,目光转到王偌儿身上,道:“你速度可真够快的!这会子就攀到王妃这来了,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王爷和王妃新婚,这样的好日子岂容你在此放肆胡闹!”
    锦盈听着这话眉头一皱,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可又一时品不出来,又听那鲍春莱道:“王妃娘娘,奴婢是奉了太夫人之命,特来请王姑娘出府的。至于这阮娘,与院子里的丫头打骂,句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现在二人的话已然传遍了全府,只怕明日一早即会传遍全城,届时全洛阳的人都当我晋王府家宅不宁,主母约束下人不力,纵容刁奴欺主,这王偌儿又担着个假妾室的名头,旁人只怕还会以为是王妃不淑,在与旧人争风吃醋,于王妃的名声是大大的不利,此人是留不得了,奴婢特请了太夫人的同意,今日就去领了牙婆过来,远远发卖了事。”
    说着,手一挥,后面两个腰腿溜圆滚粗的婆子,上前抻着麻绳就去捆阮娘的双臂。
    王偌儿嘤嘤哭诉:“求王妃您大人有大量宽恕妾一二,阮娘是妾唯一的亲人,求您帮着说两句话吧!”说着,便咚咚磕起了头,直磕的额头鲜红。
    锦盈笑了笑,开口道:“如今既劳烦了鲍嬷嬷过来,咱们自是该听太夫人的意思不是?且你刚才说唯阮娘一人真心待之,我听着这话不妥,你将王爷置于何地?你吃的住的,用的穿的,无一不是来自王爷,一个仆人而已,王姑娘既然目下住在王府,不如就照王府的规矩来,先让嬷嬷将人带走为好!”
    王偌儿口中呜咽一声,情绪大动,手捻锦帕抚胸膝行,几步便来到了阮娘身边,猛的去推那两个粗使婆子,两个婆子冷不丁突然有外力介入,脚下一软,生生往后退了两三步。
    阮娘耳边响起王偌儿那混着凄惨叫声的低语,“阮娘,你身后有落地柱,撞上去!”
    说完,她浑身如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一歪,便倒在了阮娘怀中。
    伴随着王偌儿的昏倒,阮娘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口中惨惨叫道:“姑娘!都是奴不谨慎,害了你!王妃,太夫人,我们姑娘是王爷的人,还请看在奴以死赎罪的份上,就绕过我们姑娘吧!姑娘你保重,奴来世再服侍你!”说着便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猛地朝着身后的落地柱撞去。
    鲍春莱带来的那两个粗使婆子,刚刚被这变故惊的直了眼,还是冰河喝了一声,“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抓住她!”两人这才如醍醐灌顶,醒悟过来,急匆匆去抓人,但还是晚了一步,那阮娘个头虽不高,却是个狠人,这一撞,用了十分的力气,竟是挣脱了二人的桎枯。
    只听得‘嗵’的一声,人已背对着落地柱昏倒了下来。
    锦盈像是被这变故吓得僵住了,脸色变得雪白,待回过了神,忙高声吩咐身旁的的婆子去请大夫。
    颜养斋里顿时乱作一团。
    一番人仰马翻后,酉时三刻,揽月阁这才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人没事,只是血流多了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锦盈双腿蜷缩,蹲在临着窗口的大炕上,双臂托着膝盖,抬头看向萦白,问道:“撞那么一下,人真的没事吗?”眸中是受惊过后残留的迷茫和悔意。
    萦白顿时心疼的不得了,忙爬到她身边抱住她道:“姑娘别怕,人真的没事!她们这种人都是楼里长大的,平日里被人打骂惯了,身子结实的很,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撞死了!”且萦白心里也觉得今日的事情太过蹊跷,倒像是被人在后面算计一样,那阮娘真心为主不假,是不是真的一心求死就不得而知了,不然怎会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却还留下命来。
    绯红端了碗奶茶放到几上,道:“不要脸的贱蹄子,我看就是她们主仆提前排好的,好好的新婚日子弄了脏血在咱们颜养斋,赶明等那贱奴醒了来,王妃就禀了太夫人,将人都赶出去。”
    萦白道:“绯红,别说了!”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王妃此刻被吓到了也是真,这时候还是安慰王妃为第一位的,其他都是小事。
    萦白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正好,一手抱着锦盈,一手将奶茶送到她嘴边道:“王妃晚饭都没食,先喝些奶茶吧!待会奴婢去厨房做碗你最爱的酸辣粉,发发汗,一会就没事了!”
    锦盈就着她的手喝完奶茶,一股暖流从胃里涌向四肢百骸,远在另一个时空的思绪被牵回,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被唬住了!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罢了。
    在上一世,说实话,锦盈是有些瞧不起自己的生父的,懦弱可欺,在一拨一拨催款人接二连三到家里去闹后,他唯一做的事就是声泪俱下跪在自己老婆面前哭泣,哀求她别再参赌,同时哀求自己的一儿一女别放弃他,帮助他一起抗债。时至今日,锦盈仍记得当时的情景,父亲也如那阮娘一般,在弟弟夺门而出后,猛地撞向了自己身后的墙壁。她当时只有十八九岁,正是对人生充满向往的岁数,被保送上了心仪的大学,觉得前途和未来都一片光明,骤然遇到这样的阵仗,吓得六神无主,脸色惨白。她害怕自己的未来被笼上巨债的阴影,可更害怕父亲的突然离去,她只能在一片狼藉中,哭喊着死死拽住父亲的一片衣角不放…
    如今同样的情形再现,锦盈只觉可悲!当年积攒的同情和亲情早已在她日复一日咬紧牙关还债的过程当中消磨殆尽了,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若能重选,自己应当不会再有当年那样的勇气了。这辈子她只想过好自己的人生,赚很多很多的钱,生一个可爱的孩子,然后将自己错失的母爱全部都补偿给他/她。
    想到这,锦盈下炕芨鞋,用冰冷的双手拍了拍脸颊,让苍白的双颊看起来正常一些,高声对着门外道:“王爷回府了吗?”
    门外丫头小声道:“已回府了,王爷去了…去了…”锦盈听着那小丫头断断续续的回报,心里觉得好笑,“是不是去了揽月阁?”
    小丫头没吭声。
    锦盈转头对绯红和萦白道:“去取盏宫灯过来,拿上我的披风,咱们也到揽月阁走一趟。”喜欢君家小女请大家收藏:(663d.com)君家小女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