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住哪?”
冷不丁这么一句,夙唯愣了愣,答:“哦,我昨天在城边上的道观里挂单,今晚还不知……”
“那,就近找个住处吧。”
“哎?连大侠,我们不能一直住客栈吧。”
“谁说要住客栈,你想住,我也没那么多银两呢。”连尧扭头把小二唤了来,悄声问他:“你们这,有那种没人住……所谓的鬼宅吗?”
小二看了眼这高壮道士和清隽书生的奇怪组合,凑近道:“两位面生,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地是有一座出了名的鬼宅,二位问起这个是?”
连尧双手奉向夙唯:“看到这位道长了吗,他云游四方,专驱邪魔鬼怪,造福地方百姓。”
夙唯一脸懵,小二恍然大喜,连忙把鬼宅的具体位置说予他们。
一路上,夙唯直夸:“捉到害人鬼,既积了功德又有了住处,连大侠,真亏你想得到。”
连尧懒懒晃着扇子:“捉鬼,你会吗?”
夙唯摇头:“捉妖怪我还行。”
“巧了,我也是。”
“诶?”夙唯顿时口舌打结:“那这样,为何还要去那,鬼,鬼宅?”
没多时,便到了小二口中所说的‘江家大院’门外,牌匾很是残旧了,大门覆了层灰一推即开,里头乌漆嘛黑的却不显破败。
突然平地起一怪风刮过,吹得木门发出长长诡异的吱吱呀呀声。
夙唯把连尧护在身后,壮着胆吼道:“烛龙二皇子在此!什么魑魅魍魉速速退去!”
连吼两遍只有阴冷的风声回应,连尧毫不在意,直往厢房而去。
“连大侠,你等等我。”夙唯连忙跟上,瞪着大眼不时回头警惕四周。
推门点上灯,房内陈设完好不染纤尘,哪像长久无人居住之地。
夙唯心里毛毛的:“连大侠,看来确实有鬼……你不会真想住在这吧?”
“你不是烛龙二皇子吗?还怕鬼?”
“看不见摸不着,不知是个什么惨样才瘆人啊……而且你我有都没有捉鬼的本事……”
连尧拍了拍床榻,似乎对落脚地还挺满意:“你这么怕,是不敢一个人睡喽?”
不愿在连尧面前认怂,夙唯反射性摇了摇头,忽又意识到什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份傻萌成功把连尧逗乐了。
夜里躺在床上,不用再伪装,夙唯恢复了本相,吹了蜡烛,裹被子的人依旧警惕着四周,好似他所盯之处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突然冒出来。
连尧脱了外衫钻进被窝里见他双目圆瞪,有些好笑:“放松些。”
连尧一进来,夙唯忙把脸往人怀里钻。
热气和一头火红毛发蹭再颈间,痒痒的。
“……想吗?”
夙唯一愣,旋即红着脸摇头:“不不,在这的话……好像周围有鬼东西再看着…似的。”
连尧好笑,存心想戏弄他:“有鬼在看,不是很刺激?”
一个扭胯,匍在了人身上。
被子里的气氛顿时暧昧旖旎了起来。
“上,快上!”
黑暗里凭空冒出第三人的声音,夙唯猛得一惊,连尧瞬间出手,一张法力织就的金网罩住了角落里某处看不见的东西!
“你终于……出现了……”连尧稳着气息转过虚闭的眼。
两人穿整好衣服来看网里胡乱挣扎的东西,现了身,色鬼竟是一个小姑娘。
“连大侠,你不是不懂抓鬼嘛。”
连尧居高临下望着试图逃脱的小鬼道:“翻了鬼宅,黑白无常怎能不管,其实人间哪来那么多鬼,多的是腐坏的人心和隐藏在人群中的妖。说,你是什么妖怪?”
女孩连连磕头:“我说我说,小妖是修炼了三百年的喜鹊精名鹊儿,有眼不识二位神仙驾临,冒犯之处万望神仙大人大人大量,饶小妖一命!”
“连大侠,放了她吧,只是个小姑娘。”
连尧虚睨着眼:“不但是个小姑娘,还是个小色鬼……”
鹊儿精扭过红了的脸小声嘀咕:“是谁忽然闯到人家家里来办事……”
“嗯?”
鹊儿精忙摆手赔笑:“小妖是说二位神仙驾临敝宅,不知有何赐教?”
“是你在这装神弄鬼强占人家房产吧。”
“小妖只是想寻个安身立命之所……”想了又恳切道:“小妖寻到这里时已经是弃宅了,我只是弄些玄虚把人吓跑,绝对没做伤人害命之事。”
“真的?”
“我发誓!”
连尧一脸失望看向夙唯“哎呀,这么说,抓了这妖你也赚不到功德喽。”
夙唯挠挠头:“她没害过人这不是好事嘛……”
收了网,连尧表明想在这住段时间,鹊儿精殷勤得把房间腾让出来,并说想跟随神仙修行愿随侍左右。
连尧无所谓点了点头,看向夙唯。
“连大侠觉得可以的话,我是没意见的。”
翌日,连尧领着夙唯来到桥头水畔绿荫下,让鹊儿寻来两只蒲团。
“连大侠,这是做什么?”
“支摊子做买卖,不过赚的不是银子,是功德。你每天就在这打坐,等人来就好了。”
夙唯挠头不解:“坐着就会有人来找我吗?既是支摊子,要不要立个招牌什么的?”
“立招牌和江湖术士有什么分别,是得道之人要有得道之人的样子,过来坐好。”
夙唯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佩剑往树干上一靠,盘腿坐于蒲团中,浮尘放在膝前。以斗笠掩面,闭目正坐,确有几分得道之人风范。
连尧来到昨天的饭馆,找到小二,给了他一锭银子,附耳不知说了什么,小二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说小事一桩,包在身上。
店里来了客,小二逢人便说镇上来了个法力无边的济世仙人,救苦救难还分文不收。
客人们半信半疑,小二复又说到江家鬼宅,多少驱鬼道士都拿它没办法,道长在那里头过了一夜,竟安然无恙。
众人惊奇称赞,这事很快就传遍了。
求仙人消灾解难,问祸福吉凶的人把桥头围了个水泄不通,鹊儿招呼着人群排成了一行,心叹那连尧不知施了什么神通,人都跟中邪似的送上门来。
排到的人就坐在夙唯对面的蒲团上,女的问姻缘,男的问妻财,学子问前程,商贾问祸福,等等,这可难住夙唯了。
鹊儿出面统统挡了回去,说咱不能和月老、三星抢香火是不?没灾没难的就不要来凑热闹了,人群这才松缓下来。
午歇时间,打发了人散去,鹊儿往夙唯身旁一坐,献媚道:“连尧哥哥,我做的不错吧。”
夙唯点头谢过:“还好有鹊儿你在,我嘴笨,我真不知该怎么应付这么多人。”
“你那连大侠怎不来帮你,扔下个摊子就自个儿逍遥去了。”
夙唯傻傻笑了笑:“连大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他吧。”
这么一说来,忽然想到,鹊儿或许也是在连尧的安排中……
见夙唯眼中的神往之色,鹊儿眯笑着问:“修行之人也能谈恋爱啊?~”
夙唯不好意思得挠头:“自然是不能,可我没法不喜欢连大侠,其实…我们也算不得恋人……连大侠从没说过喜欢我……”
“诶?昨天你们不是……?”
正聊着,路边好心路人奉来满满一碗的吃食回来了,夙唯谢罢,问鹊儿吃不?
鹊儿摆手说不用,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几个水果啃了起来。
“夙唯哥哥,你真是个老好人。”
“嗯?”夙唯嘴里塞着一口饭转过脸来。
“老实的好人~什么都和我说,你那连大侠就不同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哦,连大侠叫连尧,他不是防备你,他只是怕麻烦,非有必要不会和人打交道的。”
鹊儿噘着嘴若有所思,夙唯又道:“鹊儿你既然有心修炼,与其跟着我们,怎不寻个灵气充沛之地,反而住在这人烟嘈杂的地方呢?”
“我呀,是在机缘巧合下才从普通的小喜鹊开了灵智,变成妖精的,并不是天生有什么悟性根骨,这次给我遇到你们两位神仙,或许正是天赐机缘,我当然要跟着你们啦。”
“虽然不知道我能帮到你什么,不过你帮了我,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嗯!”鹊儿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至夜,两人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
连尧问起今天攒了多少点功德,夙唯唤出‘功德簿’,一查阅并没有增加多少。
大概因为都是些小事吧。
夙唯并不觉得丧气,帮助他人获得感激与尊敬令他感觉充满快乐,干劲满满。
躺床上回味了一番,迷迷蒙蒙正要入睡……忽觉得被角动了动,有人钻了进来。
夙唯红了脸轻唤了声:“连大侠。”
掀开被子,却把他吓了一跳,“鹊儿?!”一把捂住口。
小姑娘投给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纯真笑脸后,夙唯惊慌失措险些大叫出声:“你!你这是做什么。”
若是以前的他肯定不知道这动作的含义,如今秒懂不知是不是好事,惊得差点没跳起。
“别!别戏弄我了,快起来,被连大侠看见就糟了!”
“已经看见了。”夙唯猛一扭头,最不希望此刻见到的人,正推了门站在门口。
“不是的!连大侠!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夙唯慌得不知怎么给自己辩白才好,干脆掀开被子,以示清白。
连尧也不看他,只对趴在他腰间的人道:“鹊儿,你来说。”
点了灯,披着外衫的人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鹊儿不好意思得挠了挠耳背:“我成妖的机缘……就是吃了沾到仙人气息留下的果子。”
“??”夙唯连尧回过头一脸惊讶。
鹊儿回忆道:“那时我还是一只普通的喜鹊,在林间觅食,吃到一颗果子,忽然间开了灵智,当时树上有两个男人沾染的果子上……完事后那两人就飞上天去了,一定是神仙。”
连尧听得一阵恶寒,扶额道:“这么说,所以来向夙唯讨要?”
鹊儿重重点了点头。
连尧说了个荒谬,然后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鹊儿噘着嘴小声嘀咕:“我求的是夙唯哥哥,又不是你……”
连尧扭头斜睨夙唯,夙唯慌得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
“诶?!我还以为夙唯哥哥会答应的。”鹊儿不服气得嘟起腮帮子。
“从今晚起,夙唯来和我房间睡,以防某个小色鬼贼心不泯。”连尧沉着脸丢下一句话后,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拉着夙唯大步出了门。
回到隔壁房间,大门一摔,他揪着夙唯的领子,靠体重把人压倒在床上。
“为什么那小色鬼说你一定会答应她?”
夙唯也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想起她白天的话,弱弱答:“可能是…她说我是个好人……”
“呵。”连尧冷冷勾了勾唇角,翻身往旁边一躺,扯过被子盖上再没了动静。
半晌的沉静,夙唯惊颤的心胆才终于安定了下来,却隐隐有种莫名的期待落空的失落感。
侧头看了眼纤细的后颈和背脊,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从何说。
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帐顶,终是在忐忑中不知不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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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