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宅子门口的老人虽然站得笔直,人却消瘦了很多,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气质也不见踪影。
“七爷,您再帮我进去说说,就让我见少门主一面吧。”
张老声音恳切,目光中饱含悔意。
柳七听罢摇了摇头,沉声回道:“张家先祖曾侍奉过我近百年,为此我也屡次违背门主意愿帮你带话,现如今我已被逐出柳门,别说你进不去了,我也再无进这柳宅的机会。”
张老还要再说,柳七不等他多言便散去了身形,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自会回山潜修,以求百年后再入柳门的机会,你且好自为之。”
“七爷!”
站在一旁的张跃云赶忙上前一步扶住面色颓败的老人,看着师父浑浊无神的双眼,张跃云只觉一块千斤巨石压在心上,让他喘不上气。
他低下头不忍再看,声音中带着七分歉意、三分无措,“师父,若不是我自作主张,门主和少门主他们也不会。。。”
张老握紧小徒弟微微颤抖的手,沉声叹道:“破除禁制受到反噬是我张峰活该,带我去见少门主是你尊师重道,少门主不计前嫌、出手相助是他为人仁善,从始至终错都在我一人,又与你何干。”
“师父,咱们回去吧。”
张老摇了摇头,声音苦涩:“不,即便等不到少门主,只要还站在这宅子门口,我也能心安一些。”
“你心安了,可曾想过他是否心安?”
看着款步走出门外的女子,张老不禁面露喜色,“何医师?!可是小何他愿意见我了?!”
何子悯缓步走到他身前,低声再次问道:“你日日来此求一个心安,可曾想过他是否心安?”
张老闻言愣了一下,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来此七日,日日求小何见你一面,柳七明里暗里为你传了不知多少话进去,却没有一句问到他是否无恙,有没有受伤。”
柳大他们放任柳七替他带话并非是心善,更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他们只是在替乔何等一个问题,一个一连七日来都没能等到的问题。
张老双手握拳急声道:“小何他受伤了?!”
何子悯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心中为乔何不值。
“你不管不顾强行破他禁制,你徒弟又要他把你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现在倒是想起来问我他是否有受伤,怎么不先去问问你那好徒弟,他带你去见小何时是在哪儿。”
张跃云眉头一皱,当日事情从急他根本无暇顾及旁骛,此时细细回想,才记起那会儿分明是在医院。
思及此他忍不住心头发紧,神色犹豫地回道:“当时师父命在旦夕、情况紧急,我就没顾上多想。。。”
何子悯面色彻底冷了下来,举步走到二人近前。
“你让小何救他一命时顾不上多想小何是否已是重伤,你师父破除禁制时也顾不上多想是否会于他有损,这几日你们师徒二人堵在门前作出这幅姿态,逼着他见你们时,也顾不上多想他是不是在养伤。”
何子悯嘴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沉声继续道:“好一个顾不上多想,你们不愧是师徒二人,为人处世如出一辙的自私顾己。”
张老浑身一震,嘴一张一合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张峰,你若还有一星半点真心为他考虑,就带着你的徒弟滚吧。”
语毕,何子悯懒得再同他多说哪怕一句话,转身回了宅里。
张跃云毕竟年轻气盛,柳大和乔何他们自有嚣张拿捏的资本,但这么一个小小医师他还不放在眼里,听完后嘴角紧抿,上前一步就要同她理论。
张老一把拉住了他,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跃云,把那日我失去意识后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再给我讲一遍,一个字都不要落。”
张跃云闻言收回脚步,细想片刻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与他听。
他话音落下已有半刻钟,张老却一动不动地阖眼站在原地,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随着一声叹息,泪水从老人满是褶皱的眼角流下。
张跃云见状惊讶道:“师父?”
“你可还记得去年冬天,少门主同我说待春暖花开之时,便是事情落幕之际,他嘱咐我万事小心,我跟他说等到开春就来找他。”
张老话说了一半突然截然而止没再说下去,睁开眼转身朝车边走去。
“师父?我们不等了吗?”
“走吧,终是我张峰不配。”
但凡他早想通一日,多信任他一些,又怎会落得道心溃散、恶果缠身的地步,乔何一字一句都是在给他以警醒,他却硬是一个字都没记到心里。
不是不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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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宅
“子悯,张老他并非坏人。”
何子悯刚一进门,就见乔何安静地站在墙边,看他神情中隐隐透出的低落,何子悯不禁心中发紧,跨步上前帮他把松垮的外袍系好。
“是,他不是坏人,只是蠢到被坏人利用得没完没了。”
听着她有些赌气的话,乔何忍不住轻笑出声,由着她拉着自己往屋里走。
“你不许心软,以后离他越远越好。”
乔何上前一步走到她身侧,低声道:“好,从今往后我只离你近,越近越好。”
何子悯紧了紧握着的手,片刻后低低回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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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转眼便到了春末夏初,柳宅里的百花竞相绽放,像是在尽力挽留住这个细雨绵绵、多愁善感的春天。
“师父!这儿也太大了吧!”
小云像只坐不定的小猴子般连蹦带跳地走在院中,两眼左顾右盼一刻都不得闲,一会儿跑到凉亭里四处张望,一会儿蹲在池沼边逗鱼玩儿,时不时还要大惊小怪地惊叹两三句。
“这就是传说中金钱的力量啊!”
何子悯一把摁住自家没见过世面的小徒弟,用力揉了揉她脑袋,有些无奈道:“好了,快去把箱子拿到屋里去。”
小云不舍地挥挥手,认真地跟胖嘟嘟的鲤鱼们道了别,转身回到车里拿了行李箱下来。
三天后就是每两年一度,古中医学圆桌会议的办会时间,何家医学传承完整、药方众多,百年来一直都是圆桌会上的中流砥柱。
何子悯作为何家药铺的现任继承人,虽年纪尚轻,却也已参加过两次会议,每次参会都给中医药学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家药铺在庆城有名有姓,在其他地市却名不见经传。
但何子悯的名字在中医药界却算得上是‘声名远扬’,什么最年轻的医学传承大家、中医药界新一代支柱、中医学界未来的希望,说的是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主要是中医药学界年轻有为的人太少,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不得成天挂在嘴上,免得老被人说是后继无人、夕阳学科。
一直以来颇为‘傲睨自若’的古中医学圆桌会议,也因此对她一直礼遇有加,俗话说得好,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即便是何子悯的性子,也不得不报之以礼。
以往圆桌会议正式开会的前一周,她就会受邀提前到场,作为理事成员协同办会,这次眼瞅着还有不到三天会议就要开始了,她还找着理由硬拖着没有动身。
别说办会人员着急,就连小云都有些上火了,专门拉了行李箱过来盯梢,怎么样今晚都得把她师父打包送走。
乔何走进屋内时,小云正风风火火地往箱子里一通乱塞,何子悯坐在桌边无语地看她动作。
“子悯,京华不比庆城,晚上还是要冷一些,把外套随身带上。”
乔何边说边把怀里新做好的外衫放好,何子悯赶忙起身拉着他到床边坐下。
“是要去一周吗?”
乔何抿了抿嘴角,眉心微皱。
“嗯。”
何子悯侧身靠在他肩上,点了点头回道,心里闷闷的不开心。
“一整周?周末两天也算上吗?”
“嗯,等赶回来得周天晚上了。”
乔何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那今晚就要走吗?”
何子悯也跟着不约而同地叹气,转身埋到他怀里半晌不说话。
一旁正整理着行李箱的小云,看着二人‘难分难舍’的样子只觉槽多无口,一周而已再怎么算也不过才七天,这两人简直像是要久别了似的,还是再会无期的那种。
“今晚出发怎么都得凌晨才到,明早再走好不好?”
“不行,走得太早了你今晚肯定不好好睡。”
“那我去送你,这样算下来就只有五个整天见不到你了。”
“不行,来回折腾完你就彻底没觉睡了。”
乔何俯身靠在她耳边,低声回了句:“你不在,怎么也都是睡不好的。”
何子悯耳尖发红却打不起精神调笑两句,一想到要有好几天见不到他就觉得做起事来没什么力气。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
小云眼看着她有了不该有的想法,赶忙大声截住话题:“师父你可别乱来啊!人家宣传册都发出去几万份了,每一份上都有你的名字,你要是不去就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了。”
何子悯赌气道:“就说我病了,天花、疟疾、水痘,你随便挑一个便是,跟他们说我不去是为了大家好。”
乔何闻言皱了皱眉,“不许乱说。”
何子悯伸手环住他,有些孩子气道:“我不想去了,那么多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就你这么一个病人,天天守着你才是正经差事。”
听着小云在旁着急跳脚的声音,乔何压下心中的不舍,低声回道:“病人给你批假了,但只批七天,多一个小时就算你旷工。”
何子悯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半天里两人化身成了彼此的挂件,形影不离的样子看得柳大四人眼皮直跳,心中满是无语。
等到临要出发了,何子悯还在拉着乔何一步一顿地往门口挪。
“不许去送我,今晚好好休息,每天吃药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晚上睡觉前要把空调关了,一个人不要乱跑,不要空腹睡觉,多喝水,还有要记得少食多餐知道了吗?”
陪在一边的柳二越听心里越不爽,被她这么一说好像他们四个爹就跟不存在一样。
乔何嘴角含笑一一应下,两人站在车旁又停了好一会儿,何子悯咬咬牙正要松手上车,乔何俯身靠了过去低声道:“子悯,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何子悯面色一红正要回答,就看柳二跨步上前一把揽过乔何,朗声道:“睡不着爹爹陪你睡!”
乔何耳尖通红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一直到车开远了几人才回到宅内。
刚回屋落座没多久,手机就响起了语音短信的提醒音,乔何摸索着按下播放键,听完消息后轻笑出声,眼底盛满了温柔。
“睡不着就给我电话,我陪你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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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