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悯趁着乔何睡熟,去不远处的周记药膳馆定了几份清淡的饭菜。
地上一天,地下一年,几人回来时外面还天色大亮,等乔何睡醒,已是夕阳西下,灿金色的余晖把不大的屋子里照得格外温暖。
柳大他们辟谷不食多年,坐在一旁陪乔何用了点饭菜。
桌上的菜一如既往的清淡可口、色泽诱人,可惜刚醒不久胃气疲弱,再美味的佳肴也勾不起胃口,乔何简单吃了两口垫垫胃就放下了筷子。
柳大见状让一早等在外面的柳七把车开到门口,随后就带他回柳宅休息了。
何子悯这边还有正在熬的药要亲自看着,只能说好等晚些再过去陪他。
*********************************
柳宅
等乔何收拾妥当在床上躺好后,柳大四个一人拉过一把百斤重的黑檀木椅,四把靠椅齐齐整整地摆成一条线正对床边。
乔何听着椅子摩擦地面的‘刺啦’声心头发紧,下意识地抱住怀里的小奶猫。
柳大‘四堂会审’的样子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趴蝮都忍不住转了个身,把头埋到少年怀里露出毛茸茸的小屁股,对接下来的场面不忍直视。
“背着柳二过阴离家出走?”
“一个人去找李浩杰?”
“大冷天穿着单衣在山上吹风?”
“故意不带电话?”
四人每说一句乔何就忍不住往床头靠近一分,等问到最后已是避无可避,悄悄地小声辩解了一下:“不是故意没带电话,忘了。。。”
柳三轻笑一声,“外套也是忘穿了?”
少年的回答耿直到让人语塞,“外套在大厅里,出去拿会被二爹爹看到,我就不好走了。”
柳二是四兄弟(整个柳门)里脾气最差的,但乔何的存在就像是专门针对他研发的灭火器,一喷一个准,有多大的怒火在看到他时都发不出来了。
此时听他自以为合理、完全规避了重点的解释又生气又哭笑不得,“崽崽,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找李浩杰?”
乔何闻言愣了一下,抱着趴蝮的手微微收紧,片刻后低声回道:“二爹爹,我想去杀了他,你们跟我一起只会沾染上无谓的因果,得不偿失。”
柳大听罢轻叹一声,“崽崽,思虑过重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一个大恶之人的生死对于已化蛟的他们来说无足轻重,他却为了那一点点可能沾染上的因果千方百计地避开他们。
等到了医院,明明已心生杀意,却在了解到李浩杰人格真相后迟疑了,反倒花更大的力气去迫使他第一人格尘封在体内,苏醒之时便是踏上黄泉路受审之日。
分明是去杀人,最后倒阴差阳错救了李豪杰。
“不管怎样,既已和他有了了结,为什么不立马回来?”
柳大蹙眉沉声问道,他们可以不追究他独自行动,更不在乎他要杀谁,但如此不爱惜身体,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穿身单衣跑到贡格山上吹风,这是他绝不会轻放的。
乔何闻言垂眸不语,半晌后有些答非所问般沉吟道:“爹爹,你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雕青早早便已预警,事情发生前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去搞清楚真相,我却尽做徒劳无用之功,究竟是我力不从心,还是我没有在意?”
自昨日过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但凡他多用一分心思在此事上,哪怕只是去亲自和李浩杰接触一次,而不仅仅拜托十七哥他们盯着,又怎会察觉不出问题所在?
柳二眉头紧皱就要开口打断,却听乔何苦笑一声。
“爹爹,那日贡格山上我许下言灵并不是你们所说的什么自我牺牲,只是在试图弥补一个我犯下的错罢了。”
乔何顿了顿,双手用力按在床沿,纤细的手上指骨分明,看起来莫名的苍白脆弱,他强颜一笑,嘴角里盛满了苦涩和自讽。
“结果呢?四十来人,完好之人一手可数。我知道二爹爹你说得没错,但我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如果那日我说的不是无一身亡,而是无一伤亡,仅仅一字之差,是不是就能挽回了?爹爹,我想去贡格山找一个答案,找一个让我可以说服自己,不再觉得罪责在我的答案。”
柳二起身揽住乔何,少年脸上的神色让他不忍再看第二眼,“崽崽!言灵之力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在以物易物!一个无一身亡就已经要了你的命,你觉得你还能拿什么去换无一伤亡这种看似完美的结局?!”
柳三也坐到床边,一改一贯的言笑晏晏,脸上异常严肃认真。
“如果说贡格山一事罪责在你,那毫无作为的我们算什么?不要把别人的罪拿来当做束缚你的枷锁,这世间恶贯满盈却逃脱升天的人数不胜数,难道一个没能把好事做尽的人反倒罪责难逃?!”
柳二虽不如他那般能言善辩,却也极力宽慰着怀里的少年。
“老三说得不错,没有做好的好事并不代表就是坏事。更何况李浩杰之事完全是他一人所为,与你何干?!”
乔何闻言抿了抿嘴角,轻声问道:“如果说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看到,这样还能算作是与我无关吗?”
“小何,那你在山上找到答案了吗?”
柳大几人正要再开口,就听门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何子悯已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兄弟四个对视一眼,心中一惊,他们居然都未感到何子悯的到来,直到她开口,熟悉的气息才隐隐飘了过来。
乔何闻声愣了一下,片刻后摇了摇头。
“尚未。”
何子悯走到床边,伸手盖住他冰凉的指尖,动作温柔地将他紧锁的十指一点点抻开后放入手中握紧。
“那你在找到答案前,我就陪你一起补救。”
乔何蜷缩在一起的心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一点点舒展开,冰冷的指尖被她温暖的手心紧紧包裹住,仿佛在他心中注入一股暖流。
何子悯很清楚,柳二他们说的话乔何怎会不懂,但懂却不代表他能想通,与其去翻来覆去说他已经知道的道理,一遍遍告诉他你没有错、错不在你,倒不如陪他去做到最好,好到有一天他能放下为止。
“小何,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觉得是林民更道德败坏,还是李浩杰更罪大恶极?”
乔何闻言思索片刻后认真回道:“如若论他们做的事来说,林民罪无可赦。但若就他们犯罪的出发点来说,林民至少还占着为财这一项,李浩杰却是毫无缘由地去伤害他人。如果给了他机会,他只会比林民更胆大包天。”
少年认真的回答让何子悯忍不住有些失笑,两三个字能回答的选择题,都被他分析得滴水不漏。
但见他对自己的随口一问都毫不敷衍,何子悯的心像泡在温水中一般又暖又软。
“那我同林民认识多年,却对他所作所为袖手旁观,你觉得我是完全看不出来他有问题,还是我选择视而不见?”
乔何眉头一皱不假思索地回道:“他如何作为与你何干,你要做的是懂得在这种人身边怎样更好地保护自己。”
何子悯闻言微微叹了口气,他但凡能把一点对她的用心放在自己身上,都不至于自责至此。
“小何,你真以为我看不出他对我有欲望吗?难道他的一举一动不是因为欲望在我这里得不到纾解,而去拿她人发泄?而我呢,我明知他心术不正、禽兽不如却还和他保持来往,这样说来我是不是也是他的帮凶?”
自从相识以来,乔何对何子悯永远是和声细语,连大声说话都从未有过,此刻听及此却眉头紧皱厉声喝道:“谁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何子悯轻叹一声,伸出手抚过他泛红的眼尾,语调是她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温柔。
“小何,我并非坏人,但也算不上好人,所以他的所作所为我既不会拍手叫好,也不会觉得与我有关,但凡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把他的罪强加于我。
你所说的罪责,是你给自己安上的,这世间除你之外,我相信没有一个人正常的知情人会觉得错在你,就像你绝不会觉得错在我一样。”
不等他回话,何子悯声音沉了一分,“我和柳大他们都会陪你一起去补救,但我不许你再这么暗地里责备自己,知道了吗?”
她心知乔何对他做不到的事不会应付般答应下来,话至此也不强求他回应,转而莞尔一笑轻声道:“小何,你成天满脑子都是一劳永逸的捷径,可曾想过现代医学和新兴科技?”
两个看似和她毫无关联的词一说出来,乔何眨眨眼,有些反应不及地复述了一遍:“现代医学?新兴科技?”
“没错,肢体残缺虽无法复原,却不是没有替代的办法。你安排好时间,我先帮他们初步会诊,我有办法的就交给我,没办法的我认识一个朋友在京华,专门做仿生科技,如今也算是技术成熟。”
乔何缺技术不缺钱,他朋友不缺技术缺钱,两两合并岂不正好。
怕他对仿生科技不甚了解,何子悯又给他举例解释了一番,正说着就见乔何俯身靠了过来,清冽的气息一下下拂过她耳边,原本算不上敏感的耳垂像被温火灼烤一般隐隐发烫。
“好,都听你的。”
乔何低头靠在她肩窝,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她一时失神,例子讲了一半已忘了下半段,轻咳两声缓解下莫名发痒的喉咙,有些潦草地结束掉话题。
“那。。。你差不多了解了吗?”
“嗯,我后天一开学就去安排。”
不等她回答,乔何伸手轻轻揽住何子悯,两人紧贴着的心脏仿佛产生了共鸣,一下又一下默契地分享着同一个跳动频率。
“子悯姐,谢谢你。”
乔何磁性的声音让她双颊滚烫,本来规律的心跳不受控地越来越快,她赶忙轻轻推开乔何,哑声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明早再说。”
说罢她匆忙站起身就要回房,乔何这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叫住了她。
“子悯,你刚说你有一个朋友?”
何子悯停下脚步困惑了一下,片刻后心领神会地反应过来,“不是,最多算是熟人吧,一年见不了一次面的那种。”
乔何闻言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好的,晚安。”
何子悯看着他含笑的嘴角也不由得微笑起来,“晚安,明天见。”
“子悯,好梦。”
柳二看了眼柳大三人,为首的柳大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兄弟跟在何子悯身后出了房间,柳二起身关好房门,走过来帮乔何捻好被角,安静地坐在一旁守着他入睡。
团在枕边的趴蝮见状抬了抬眼,打了个小哈欠往乔何身边靠了靠。
※※※※※※※※※※※※※※※※※※※※
何子悯:我家小何就要我出面安慰,不是我说,你们在座的水平着实不行。
柳大、柳二、柳三、柳四(面无表情):你家?!
乔小何:子悯子悯,你看!这是醋缸子!
何子悯:嗯?
乔小何一脚踹翻。
何子悯:心领神会中。喜欢我家小奶狗扛桥跑了请大家收藏:(663d.com)我家小奶狗扛桥跑了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