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紫妃凉凉
金圣烈上辈子是成均馆的大学士, 变成吸血鬼后又钻研各种古籍一百余年,口才自然了得。
他三言两语就向白毛鬼讲述蒙学发生的种种事情:
今日不是他的父亲金勋夫子当值,朴夫子在视察昨晚布置下去的课业时, 发现公主一个字都没有动。
尽管公主解释说, 是因为昨晚发烧特殊情况,甚至还表示可以喊来医正作证。
可朴夫子并不相信——紫妃娘娘即将临盆的喜讯给了他底气,加上沈秀玉一直在旁边撺掇, 朴夫子竟然直接拿出戒尺, 说是要给公主一个教训!
朴夫子早就看南希公主不顺眼, 公主年纪虽小,说的话也天真无邪, 却实实在在让他的夫子威严受到不少损害。
往日里公主有白毛鬼护着, 可如今,宫里有点门路的人都知道,地宫那位已经厌弃了秋水堂,早就不再宠南希公主——今日就算公主叫破了天,也不会有人来替她出头!
世子李煊为姐姐求情,竟然同样被迁怒, 也要被戒尺打手心!
最可恨的是,朴夫子打戒尺的力道并不是一般夫子用的训诫力道,而是冲着将人打残去的!
他不仅想要折辱南希李煊姐弟,甚至还想直接毁灭他们对紫妃孩子的威胁!
金圣烈人小言微,根本无法制止朴夫子的暴行。
只能趁对方不注意偷偷溜出蒙学,想找父亲金勋来帮忙。
没想到, 一出门就看到了来接孩子的白毛鬼。
两人之间横亘着许多未解恩怨, 可如今事态紧急, 金圣烈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白毛鬼这怪物似乎很重视南希长公主, 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金圣烈自诩比别人多活了一百多年,拥有两世为人的经验,对人心已经能够拿捏的相当透彻。
但这一次,他却失算了。
南希公主在白毛鬼的眼中,并不仅仅是“重视”,她简直就是白毛鬼的亲闺女。
亲闺女被外面的野狗咬了,护崽儿的白毛鬼直接撕下慈父假面,露出自己血腥残忍的妖怪本性:
他长袖一挥,红木制成的蒙学大门直接被从中撕裂!
残破的门板飞扑出去,带起漫天木屑尘土。
原本充盈整个蒙学厅堂的狞笑和打戒尺声立即停止。
朴夫子后退两步,哆哆嗦嗦举着戒尺冲着殿门方向。
这胖子双下巴颤抖,故意提高音量给自己壮胆:“是谁!这里可是王上亲封的蒙学大殿,何人竟敢在此放肆!”
沈秀玉更是机警,听到动静的瞬间就躲到朴夫子身后,拿他当挡箭牌。
他们两人的举动更显得乖巧站在孔夫子像前的两个孩子可怜无助。
世子还好,被南希护在身后,只是不断哭着鼻子,南希公主明显狼狈多了:她头发散乱,发梳不知去了哪里,平举在胸.前的双手掌心通红,能秀出黑团团白团团花纹的指尖更是被打得渗出血迹!
平日在秋水堂里,磕磕撞撞都要掉金豆豆的小姑娘,此时虽然眼眶发红,嘴唇却抿得紧紧的,所有眼泪全部收在眼眶里,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也不出声喊痛。
“我就在此放肆,朴夫子也打算打我戒尺?”
白毛鬼手指一勾,凭空将戒尺勾入自己手中,随意在手心敲着。
两指粗细的木头尺子,前端磨损得厉害,有些地方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好、好得很。”白毛鬼冷笑一声,低沉声音像是阴暗幽深的死潭水,把所有危险都藏在毫无波澜的表面之下。
他每上前一步,大殿内的气氛就凌冽一分,那些从破碎大门处挂进来的寒风暴雪竟不敌他身上阴森冰寒的气息半分!
他紧紧攥拳走到南希身边,蹲下.身,轻轻摩挲着她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掌心:“公主,疼吗?”
南希再也忍不住,点点头,嘴巴一瘪,蓄了许久的眼泪拼了命的往下掉。
许多小孩子就是这样,没有大人在的时候,被欺负了也不会出声。
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就算自己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安慰自己,心疼自己。
可一旦大人出现,他们就会瞬间爆发出所有委屈,急切的想把自己心中的酸楚和难受倾诉给最重要的人听。
“鬼王大人……夫子他打我……”南希抽泣着,一双大猫眼泪眼盈盈地看着白毛鬼,哭得嗓子都哑了,“我说了我昨晚是发烧才没有做课业的,可夫子不信。”
昨天她的手里还捧满珍宝,如今,手中却全是伤痛。
朴夫子一听就慌了。
准确的说,他从看到白毛鬼出现的瞬间就两股战战,站立不稳。
若不是成均馆大学士的身份撑着他最后一丝自尊的话,此时只怕是已经磕头求饶了。
他言辞恳切地解释,表明自己并非僭越:“大人、大人,您听我说,没有完成课业需要打戒尺,这个是蒙学建立以来就制定的规矩,大家小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绝非我刻意刁难公主!”
白毛鬼挥袖扫开孔夫子像前的贡品,大剌剌地直接坐在供桌上,眉宇间全是不屑。
双手往南希腋下一插,将她轻松抱起,也放在供桌边缘坐好。
余光扫向金圣烈:“有这规定?”
当着圣人像,金圣烈没法说谎,只能点头:“有是有,但是……”
且不说南希公主是因为生病而没有完成课业,就算她故意不写,换了别的夫子,最多也就是抽打三五下,教训即止,哪有人这样,简直要把幼儿的手打断的?!
金圣烈还没说完,白毛鬼就抬手制止了他。
男人垂眸把玩着手中戒尺,声音听不出喜怒:“既然是建学以来就有的规矩,公主是当遵守。”
“不过……”还没等朴夫子松口气,白毛鬼又抬起头来,眸子泛红,唇角绽放着冰冷笑容,“我这儿还有一条国律——欺负南希公主的,都得死!”
朴夫子听的胆战心惊,下意识反驳:“没有、没有这条国律。”
“现在有了。”白毛鬼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团死肉,“两百年前,我与李氏太.祖一同建立潮鲜,我说的话,就是国律。”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白毛鬼手腕用力,直接将戒尺投掷出去!
戒尺击穿了想要逃走的朴夫子的膝盖,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啊——”朴夫子顿时向前栽倒,指尖还在拼命挣扎,却再也碰不到殿外最后一缕残阳。
他像条大肥虫,痛苦地不断扭动,听到白毛鬼走近,他神色仓惶回过头去,顾不上膝盖钻心疼痛,双手合十告饶:“大人、求您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半个时辰之前,朴夫子还是蒙学内志得意满的掌权者,如今,却落得比路边丧家之犬还要狼狈。
黑笠被打翻在地,由玳瑁、琥珀等制成的束带也碎成渣渣,朴夫子却无心去顾忌。
他哆嗦着搓手,目光在落在沈秀玉身上时,突然激动起来:“大人,是沈秀玉挑唆的,她不满南希公主刺绣上赢了她,叫微臣一定要打得南希公主不能再刺绣!”
“沈秀玉是紫妃娘娘的亲侄女,她说紫妃娘娘这胎一定是个男婴,叫我好好认清谁才是宫中霸主,微臣真的不是存心迫害公主,请大人明鉴啊!”
“你胡说!”
沈秀玉尖叫出声!
牙齿打着颤,她不敢看向白毛鬼的方向,只得将所有怒火全部发泄在朴夫子身上!
“我何时说过这种话!夫子你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能拉别人下水!”看着朴夫子狰狞的嘴脸,以及喷洒的满地都是的鲜血,沈秀玉几欲呕吐。
最后一丝理智催促着她拎起裙摆,跳过地上的血色河流,冲向蒙学大殿门口:“我要去找姑母!”
“沈小姐,留步。”
沈秀玉刚越过朴夫子,蒙学大殿的大门就像是自己有了行动力一般,吱呀一声合上。
只剩半扇的大门挡不住外面血色残阳的光芒,却足以将沈秀玉小小的身子困在殿内。
白毛鬼挑了挑眉,揉揉南希的脑袋,嘱咐她坐好。又伸手拎起世子李煊的衣领,将他甩给金圣烈。
自己则懒散地走到朴夫子身前。
轻轻一提,像是拔韭菜一般,把哀嚎着的朴夫子从地上拔了起来。
“沈小姐,五年前紫妃趁着中殿娘娘怀孕,送给我和李南希一份大礼。”
“现在,帮我还给她。”
沈秀玉不敢回头,身上不断哆嗦。
因为恐惧,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开始琢磨白毛鬼话中的意思。
五年前正是李南希那个病秧子出生的时候。听说中殿娘娘是意外撞见尸体,才导致早产的。
难道……
她只听见男人越走越近,冰冷气息犹如刀锋,一丝丝切割着她的神经,逼得她几乎崩溃!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朴夫子的哀嚎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滴答滴答”的粘稠水声。
空气中的铁锈味瞬间变得浓郁起来。
身后似乎有人深深嗅了一口,语气不屑:“朴夫子,不愧是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血液闻起来一股臭味,连尝都不想尝。”
沈秀玉浑身一僵,感觉到那股极其阴森的气息贴上自己:“沈小姐,抬手。”
沈秀玉不敢有任何不从,她僵硬地抬起手,和南希公主被打戒尺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一颗不住滴落血液的人头从上方落入她的视野,最后停留在她双手上!
对方死不瞑目,两颗混沌眼珠中还残留着极度恐惧!
正是朴夫子的头颅!
所有的尖叫和恐惧全被困在嗓子里,沈秀玉甚至连逃走的念头都没有,直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头颅被她一颠簸,转了个方向,灰垩的双眼死死盯着她看!
“大、大人……我不去、我不去!”
沈秀玉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样恐怖的东西若是送到自己姑母面前,姑母会受到怎样的惊吓。
姑母即将生产,若是腹中胎儿出现什么问题,就算罪魁祸首不是她,她也绝对难逃姑母的愤怒!
那双曾经无比温柔rua南希脑袋的手按上了沈秀玉的,五指故意收紧,似乎要掐进她的脑袋。
“沈秀玉,听话。”
对于别的小鬼,白毛鬼从来耐性不佳。
“一般来说,我不对你这种年纪的人类幼崽出手,可你要是不识抬举……”
“那我只能把你的头颅和朴夫子的装在一起,送去玉树阁了。”
他长臂一伸,“体贴”地给沈秀玉拉开蒙学大门,躬身道:
“请吧,沈小姐。”
殿外,最后一丝阳光也沉入地平线之下。
富丽堂皇的李氏王朝,重新被黑夜所统治。
在沈秀玉哆哆嗦嗦抱着头颅离开后,白毛鬼眉头深皱,快速掠到南希身边,动作轻柔地捧起她的手,沉声道:“我带你去找医正。”
抱起南希的瞬间,白毛鬼注意到南希看了一眼地上血腥狰狞的尸体,小兔牙紧紧抿起,不敢再看。
脑中神经一跳,他快速把尸体踢去一边。
踟躇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她:“害怕?”他的语气几不可见的发紧,微皱的眉头也透着顾虑和焦灼。
没给南希回答的时间,他又重复问道:“害怕我吗?公主?”
白毛鬼擒过南希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
他紧紧盯着南希的猫眼,不放过她眼中的任何一份情绪。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想从南希眼中看到什么——是对自己无条件的依赖信任,还是与其他女子一般,见到他杀人就惊惧不已,从此再也不与他往来。
南希双手受伤,不能如往常那般搂紧他的脖子,只是平平地搭在他的双肩上。
小姑娘犹豫片刻,又垂眸看了眼地上的无头尸,僵硬着身子,缓缓点头。
“害怕。”
她小声嗫嚅。
“鬼王大人,等我成年了,你是不是也要这样吃掉我啊?是不是也要……”南希吞咽一口,“拔掉我的小脑袋,然后把我吃了?”
她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了眼前的男人。
白毛鬼托着她的手紧了紧,他压抑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不是。”
才变回原色的眸子又泛起猩红,白毛鬼张嘴露出尖锐獠牙,声音低沉而危险:“到时候我会咬上公主的脖子,把美味的公主直接吃掉。”
他言语残忍,可南希却陡然平静下来,猫眼里的盈盈泪光也没了,甚至连小兔牙也偷偷露出来:“像昨晚那样吗?”
白毛鬼:“?”
“就是这样。”
南希看着他,身体拱了拱,突然张大嘴,两颗小兔牙往白毛鬼脖子上一啃!
她啃的很轻,甚至学着白毛鬼昨夜那般,在他脖间舔了舔。
没有留下伤口,没有留下牙印。
却把他所有理智和情绪都从体内吸干。
“公主……”白毛鬼声音发哑。
喉结滚动着,大手不自然抚上南希脑袋,把她往下按了按。
让她滚烫的唇与自己的肌肤贴得更近。
南希并不反抗,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好吃的东西,左啃啃右啃啃。
直到到了太医院,才哼哼唧唧地放开白毛鬼。
“鬼王大人知道错了吗?”
白毛鬼:“?”
“第一,不要吓唬南希!上次女官也欺负南希了,但是鬼王大人没有搞得这么血肉模糊的!”
“第二,不可以摸别人的小脑袋!只能摸南希的!”
白毛鬼迷惑更深。
他当场反驳:“我什么时候摸别人脑袋了?”
南希:死亡凝视。
南希:“你摸了,还摸沈秀玉那个丑八怪的!”小姑娘记仇的很,沈秀玉三番五次欺负她,她提到这名字就满是厌恶。
白毛鬼一愣,旋即回想起来,自己是如何“摸”沈秀玉脑袋的。
他忍不住捂脸笑出声,在南希的猫眼瞪视下,大笑着将她交给医正。
“所以……公主刚才一路咬我,是在惩罚我?”
南希眉毛一竖:“当然!”
“我舍不得用戒尺打鬼王大人,但今天一定要给你个教训!你不要小瞧我的小兔牙,我也是妖怪!”南希手痛,没法做成六字手型,只能把食指都张开放在头顶,颇有张牙舞爪的风范。
一旁的医正狗粮吃到吐,咳嗽两声,提醒两人注意形象。
南希这才一吐舌头,老老实实端正坐好,把右手放在脉枕上,给医正把脉。
一路跟过来的另外两个小屁孩——世子李煊和金圣烈也紧张地看着南希的手,等待医正宣判: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贵族之间,若是一个女子绣花写字都不擅长,说出去只怕会叫人耻笑,日后连个好姻缘都找不到。
医正捻了捻胡子,刚要下手,一个医馆学徒急惶惶冲进来,焦急大喊:
“出大事了!医正大人!王上召请你,说是紫妃娘娘受惊摔倒,羊水破了,婴儿胎位不正,卡着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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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当年你给我扣黑锅,如今我就把这黑锅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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