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既许灵,何必遇盈

    令狐冲出了王家直奔城东,心里想着易师爷说过的具体方位,很快便寻到了绿竹巷。
    那条窄窄的小巷原本与寻常巷子没什么不同,但在这巷子尽头,有好大一片绿竹丛,迎风摇曳,雅致天然,踏入后只觉一片清凉宁静,和外面的洛阳城宛然是两个世界。
    倒是一个清雅幽静的住处,倘若有人能奏出笑傲江湖曲,那这个人就该住在如此风雅的地方。
    虽然是被绿竹巷主人相邀,但令狐冲还是没有擅自进入,站在竹林外,道:“令狐冲来访,敢问主人可在?”
    他话音未落,一个极轻极柔的女子声音响起:“令狐公子既来,还请进来喝杯茶。”
    令狐冲心想,这女子如此热情,莫非真的认识我?
    他抬脚就往里面走,走进竹林才看到前面有五间小舍,左二右三,均以粗竹子架成。循着声音走进最右的小舍,便见桌椅几榻,无一而非竹制,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桌上放着一具瑶琴,一管洞箫。
    而在最里,坐着一位头戴斗笠的姑娘,果真是厚厚的白纱绕周身一圈,完全看不出容貌身形。
    令狐冲的第一反应便是,在屋里戴斗笠也太累了,他要不要提个建议,若不想别人看她,不妨放置屏风相隔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令狐冲才意识到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既然已经听王元霸说过,这位姑娘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那自己直接进来与她独处是大大的不妥。
    他连忙移开目光退出来,歉意道:“在下粗枝大叶冒犯了姑娘,还请担待。不知那位绿竹翁前辈何在?”
    那白纱姑娘显然没料到他一踏入便像被吓到一样,匆忙退出房间,愣了一愣才道:“他今日有事外出,不在此地。”
    令狐冲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自己算不上聪明,在华山经常被师父嫌弃,还会被小师妹捉弄,但他不是个傻子。
    从王元霸等人回来,到现在自己二次拜访,相隔怎么着也超不过小半个时辰,刚刚还是绿竹翁和这姑娘一同招待了王元霸等人,结果现在自己来,这姑娘就说绿竹翁有事出去了。
    令狐冲差点脱口而出——‘姑娘,在你眼中,我令狐冲是有多么憨傻呢?’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直接无视对方的脸面,不算妥当,所以没说出口。
    小舍中的姑娘自然就是绿竹巷中的任大小姐。
    见令狐冲沉默不答,任盈盈垂下眼眸,轻声道:“敢问令狐公子为何而来?”
    令狐冲道:“我虽然得人所授这乐谱,但其实不通琴箫,无法品鉴只是珍藏。姑娘想见我,却是白费心思,值得你见的人早已远走天涯。我已经来了,那曲谱是否也该归还?”
    小舍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若隐若无,内含淡淡憾恨。
    任盈盈半晌无言。
    令狐冲正等得不知如何是好,想着去其他几间小舍呼喊几声,看能不能找到绿竹翁来陪同入内,便听到一声琴弦被拨弄的音调,轻飘飘的传出来,直入他耳中。
    这一声似曾相识,令狐冲猛然记起去年曲洋为他弹奏的时候。
    这琴声悠悠响起,优雅动听,调子越转越高,连他这不通音律的人都能听出来,再高恐怕琴弦要直接断裂,但那琴韵竟然履险如夷,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便转了上去。
    这一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雅致,曲调平和中正,令人听着只觉音乐之美,令狐冲忽然想起方才林平之教他吹笛时,那笛音也十分悦耳,但比起这优美的琴音,可谓小巫见大巫了。
    奏了良久,琴韵渐缓,似乎乐音在不住远去,倒像奏琴之人走出了数十丈之遥,又走到数里之外,细微几不可再闻。
    琴音似止未止之际,却有一二下极低极细的箫声在琴音旁响了起来。
    这笑傲江湖曲本就是一琴一箫,琴箫合奏最为曼妙,令狐冲只听过曲洋一人弹琴,却没有听过刘正风与他相和。现在听这姑娘竟弹过琴后执起箫,一人要奏完,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凝神静听。
    当琴声彻底中止,只听得回旋婉转,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好一曲笑傲江湖!
    原本令狐冲对这姑娘感觉颇为复杂,一心只想拿回曲谱速速离去,但听完这一曲,再不敢小觑她,心内逐渐升腾起敬佩之意。
    “姑娘精通音律,将这一曲奏得神魂俱显,在下佩服。”令狐冲喃喃道,“也许我不该要回曲谱了。”
    当日他对曲洋直说过,他不通乐理,拿着这琴箫谱也是浪费。但曲洋说这一曲本就不拘泥于会与不会,倘若是有资格拿的,那纵然是不会抚琴吹箫也当得到。
    但现在看来,笑傲江湖曲留在他手中,才是暴殄天物,反倒不如赠予这位姑娘,让真正能演奏的人得到,想必曲洋若是同时遇上了他们两个,也会选择将乐谱送给这位姑娘的。
    令狐冲打定主意,站在门外拱了拱手:“今日听姑娘奏此一曲,是在下的荣幸。这乐谱我不要了,姑娘自留便是。”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不再纠缠打扰。
    听他竟然这样说,任盈盈猛地一惊,手指不自觉的抓住了琴弦,勒住一道道血红的印记。
    “公子请留步!”
    令狐冲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转过身:“姑娘还有什么话想说?”
    任盈盈语塞片刻,略略平复了心情,道:“听说,这曲谱是旁人赠予令狐公子的,那公子可愿与我说说,当日的情景?”
    令狐冲刚想说,又转念一想,曲洋虽然已经同刘正风一道归隐,但他们一个是魔教的长老,一个是差点被血洗全家的衡山高手,若是将此秘事说出去,让人知道了自己作为华山弟子接受了曲洋的这份礼物,师父那样憎恨魔教中人,是一定要将此曲毁掉的,那定然是大大的不妙。
    念及如此,令狐冲虽然想把这两位前辈的事迹说给这姑娘听,却还是坚定的摇摇头:“我受人所托,不能对外透露,还请见谅。”
    任盈盈听他如此看重承诺,倒也不气,转念道:“我听你说话,中气大是不足,你这样年轻的人不该如此,却是何故?最近是生了大病呢,还是曾受重伤?”
    令狐冲心内大惊。
    他与这姑娘不过打了个照面,而且是谁都没看清谁的脸色,自他退出房间后,又一直是神色如常语气无恙,这姑娘如何就听出了他的内力有亏?
    须知他平日说话就不会硬提真气,跟不会武功的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这几天在王家休养得甚好,若说是仅仅听他的语气,便听出了他中气不足,这是他不大相信的。
    令狐冲心内打起十分的精神,有些戒备的说道:“我前些日子受了点小伤,如今已经养好了,有劳记挂。”
    话又被堵死了,纵然是任盈盈,却也没办法继续挑起话头,留他说话了。
    任盈盈瞧出他不愿久留一心避嫌的心思,心下一横,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令狐冲先是一怔,便看到一个身量不高的白影走过来,来到门前,静静的对着他。虽然隔着厚厚的白纱,但他听岳灵珊说,猜想这姑娘生性害羞才如此遮挡,便立即别过头去,免得她觉得受了冒犯。
    任盈盈原本伸手要拨开白纱摘掉斗笠的动作一滞,僵在了原地。
    令狐冲不想转过身去,那样说话未免太过无礼,但一直扭着头不看她,这动作让他的脖子不一会儿便开始疲劳,于是道:“为姑娘的清誉着想,在下不宜停留,就此告辞。这笑傲江湖曲在姑娘手下尽善尽美,理当留给配得上它的人。”说罢,转身便再次离开。
    任盈盈纵然还有千般言语,却也没办法说出口了,唯有一句——
    “我叫盈盈……”
    她默默停下,看着令狐冲已经远走不见的身影,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听到。
    想起她的人传来的消息,令狐冲内力尽失依然以极高明的剑法力败剑宗两大高手,任盈盈转头看向摆在桌上的笑傲江湖琴箫谱,沉静的眼眸愈发深邃。
    那边任盈盈久久站立,这边令狐冲溜得比兔子还快,心里的疑窦始终未消。
    对他来说,这位白纱姑娘太过神秘,言辞也太过明显了。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姑娘知晓了他的名字,更不知道这姑娘实力如何,怎样深厚的内力和毒辣的眼光才能看出他内力尽失,方才她几次三番询问他私密往事,让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令狐冲暗暗苦笑,他这样的人,容貌不算俊秀,比起林师弟差得远了,原本还能拿得出手的武功,现在什么也不剩,无父无母识字不多,全赖师父师娘不嫌弃,愿意传他武功将他养到这么大,如何有资格让能奏出如此仙音的姑娘另眼相待?
    除了一个华山派大弟子的身份,他绝对想象不到,这位姑娘能看中他什么地方。
    而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清楚,自己绝对不能给华山派惹麻烦。
    王元霸说过,这是个年轻貌美还颇有些武艺的女子,倘若她要做什么,现在他内力全失,不一定能对付得了,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想过这些,令狐冲才想起来,这件事可不能让岳灵珊知道。小师妹本就任性娇蛮,若是知道有这么个姑娘对他用了心思,只怕要喝一大缸醋,到时候不光师父要继续讨厌他,恐怕师母也要生气了,万万使不得。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师妹,如何能将其他女子放在心上一星半点?
    更不用说,那女子多半还对他们华山派有些图谋。
    作为华山派的大弟子,令狐冲以往最放在心上的也是华山派,念及如此,他赶紧加快了脚步,匆匆赶回王家,顺便要提醒师弟师妹们莫要去绿竹巷闲逛,免得惹来麻烦。喜欢东方不败之仁义无双请大家收藏:(663d.com)东方不败之仁义无双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