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分手

    第一章、毕业季,分手
    苍白的躯体躺在冰凉的床板上,白茫茫的日光隔着白色的窗帘照进来。喉头有些颤抖,火辣辣刺痛的眼睑微微打开一条缝隙。粉白的墙壁,乳白色的吊顶,白色有些微暖的世界。到天堂了吧,一丝笑意从嘴角无力地掉出来。吧嗒,吧嗒,是滴血的声音。瞳孔扩散,那笑声像从架子上倒掉的瓷器,瞬间摔得粉碎。
    还没死,还活着。
    活着干嘛,某个羞耻的部位传来的撕痛,沿着脊椎蔓延到背部,胸口。最后像一根根针插进喉咙,提醒着他。继续苟延残喘,接受这可笑而又肮脏的人生。
    一个年轻男生,一张疲倦了的清秀面容,终于又阖上了眼。
    贺净书觉得自己的人生总是如波诡的天气,低低的天边永远埋藏着乌云。你不知道何时会晴空万里,何时又下起瓢泼大雨来,危险总是伺机爆发。但是他也很少抱怨什么,其实生活对待他并不薄。虽然是普通家境,但为人踏实勤奋,高中大学成绩一直优秀,22岁,他早早地大学毕业了。而且 ,最忧心的工作,从家人的口中得知已经有了着落。唯一的遗憾就是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外加紧张的时候有些口吃。这种生理缺陷曾经让他很自卑。
    不过他也有让人艳羡的地方,身边有一位称得上历史系系花的女朋友。两个人从大一互有好感,到大二走在一起,直到毕业。似乎是种子萌发,长处嫩芽,花开花落,终于要结出果实。但今天他却是去赴分手宴,相恋三年的女友,多少甜蜜时光,一切都要合归结束。
    六月的风,骚动闷热,带着嘲弄,带着让皮肤有灼烧感的肆虐,吹过学校大门口的马路。路面上泛起一层刺眼的白光,抬头看,明晃晃的日头正挂当空。
    他低头瞧瞧锃亮的皮鞋,修长的黑裤,白色的衬衣,这是为毕业找工作添置的,而如今却在这种场合派上了用场。不知所谓,明明是分手之约,还是把自己捯饬了一番。大约心里还是抱着一丝能挽回的希望吧。即使是最近突然的冷漠,莫名地保持距离,甚至偶尔的挖苦都还没让他彻底绝望而坠落谷底。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横穿过马路。
    熟悉的小屋,文雅的英文招牌,只是那旁边的俩个小天使,再不是温馨的笑容,翘起的嘴角好像是看好戏的玩味。
    推开玻璃门,进到咖啡馆内。一愣,对方竟然先到了,正坐在角落,好像在低头看什么书。几年里无数次的约会,对方很少会先到地方而在等他。是第二次吧,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像一条瀑布爆洒下来的乌黑长发散在肩头,发丝下一副清丽姣好的面容。女生正埋头看一本英文翻译过来的诗歌集。听到脚步声,女生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闪着睫毛眨了眨,嘴唇上的口红是粉色的,像丁香的花瓣。
    “来这么早。”他微笑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女生没有说话,点点头。
    一阵尴尬的寂静。其实俩个人已经冷战一个多月了,从写毕业论文开始。
    “工作找的怎么样?”可能带着一丝愧疚,或者是想起了男朋友往日的好,女生先开口。
    “还行,挺好。”不知为何贺净书没有老实交代,但也没撒谎。
    “额。”
    女生莫名地笑了,然后用白皙的手指把有些散下来的长发撩到肩后。
    还是这么纯情,这么漂亮。贺净书看着被自己宠了三年多的女友,心中各种滋味涌上来。
    “家里帮我找了找关系,我要回老家了,去面试。”女生接着说。
    “那以后......”
    “以后就不回来了,这个城市不属于我。净书,谢谢这三年来你对我的照顾,还有这几个月,我知道你挺辛苦的。以后......”女生的神情此时有些黯然。
    “以后希望你照顾好自己,你是一个很好的男生。”
    “对不起。”贺净书突然开口打断。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辛苦和付出,到最后只换到了一个“好”字,连“优秀”估计也称不上吧。
    “找工作没帮上你的忙,小芊。我......”
    “没关系。”女生无所谓地笑笑,好像在安慰他。
    “其实你挺不容易的,你们家里也没什么关系,我理解。如果以后有机会来这个城市玩,希望你还能招待我。”
    这话已经把他们的关系生硬地拉开,那一层虚假的掩饰已经消失。感情,纠葛,所有的美好,全部都变成泡沫。贺净书不知如何作答,只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贺净书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咖啡馆的,只觉得迷迷糊糊中女友,不,前女友离开了,像一只蝴蝶扑闪着一对轻盈的翅膀,毫无留恋地飞到窗外。
    再抬头,看到的是依然毒烈的日头。他已经站在马路边上。
    胸口一阵酸痛,他捂着心房的部位缓缓地蹲了下来。
    大概是嫌弃自己没本事,没钱,没关系。帮不了她留在省会城市,帮不了她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有些事他清楚,只是太冰冷,不想去触碰。这残酷的世界,所有伤心都深深埋葬在心底吧。
    贺净书从高中时就知道自己可能长了一副讨女生喜欢的皮囊。但仅此而已。他更知道自己那平凡的家境,什么都逆来顺受甚至有些懦弱的性格,都不是讨人喜欢的。所以对待爱情,他万般呵护,生怕消失了再也找不见。他是实打实地想帮忙,从半年前就开始省吃俭用,把节省出来的生活费和暑假打工挣的钱都凑上,买了两瓶茅台和礼品去给导师送去。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女友,但没用,那些东西教授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他拿走。临走告诉他,学校给教授留的名额有限,教授年纪也大了不想再多带学生。至于介绍单位,这个还是要靠自己,老师爱莫能助。
    后来,贺净书从得到导师推荐的室友那里,喝酒时无意中才得知,那是嫌弃自己的礼物薄了。从教授家出来后,一个人在学校附近小酒馆喝了半斤酒醉醺醺回到已经空荡荡的宿舍,最后他还是亲手把女朋友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彼岸,再也不属于他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失恋的刺激,在离开学校之前自尊突然敏感起来,他要再挣扎一把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穿上西服,皮鞋,抱起自己的简历,忘掉家里给做的安排,重新投入找工作的人潮中。
    现实是残酷的,并不因为他的一时转性而有所改变。他已经不在乎工作跟专业是否对口,已经不在乎工作地点是否在市区。但稍微有点体面的,都是被人挤破头。母校是一所不错的大学,但他所在的城市可是省会,跟那些顶尖学府的学生比起来,自己的学历冷门的专业真有些拿不出手。
    “形象不错,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就是口条不行。我们的工作对个人能力要求特别强。必须在最短时间,一两个月内完全熟悉掌握所有的技术流程。等通知吧,下一个进来。”
    这是他最后一次从一家印刷厂出来时听到的评语。心里并没有太多难过,没戏了,但起码对方跟自己说话还是比较客气的。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后他心里已经彻底妥协了。乖乖回家,然后乖乖听从家里人安排。管他什么工作,管他以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生。杜晓芊的离开已经带走了他人生一半的希望。
    贺净书的家就在这个城市,是在一片没改造的老城区里的棉纺厂家属院。月底的时候,他办完了所有离校手续,跟同学,老师吃了欢送宴,独自拉着一个皮箱扛着包裹坐公交回了家。
    下了公交车,他扛一个,拉一个,有点吃力地进入老城区。杂乱的街道两旁全是破旧的六层小楼,树荫下在下象棋的老人,睡眼惺忪晾衣服的妇女,光屁股跑来跑去的小孩,吐舌头的老狗,房檐上偷腥的猫,都是熟悉的场景。空气里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穷人的味道,生活的味道。
    走到已经荒废的戏院门口,再过两道巷子就是自己家。但是为了节省时间和体力,他决定从戏院里面穿过去。推开已经锈掉的大铁门,看到湮没在野草丛里斑驳的戏台和一排排座椅。他不由得心生感慨,这里有太多孩提时的嬉戏时光,那时自己还是天真无邪,那时家道还没有中落,那时爸妈对自己还是疼爱的。
    从戏台旁边的小甬巷走到底,然后爬过一堵不高的墙就能到他们家的隔壁了。小时候多少次跟伙伴从上面一跃而下,抹着鼻涕跑回家吃饭。
    突然他听到一阵叫骂和殴斗声从破墙的隔壁传来。那里是戏台的后面,演员化妆准备的地方,他很熟悉。
    贺净书对突发状况原本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但这可是发生在他们家附近。难道是弟弟又跟人打架了。心头一紧,他退出甬道来到戏台前,沿着侧面的台阶上到舞台。刚准备从幕布的边上穿到后台,就见眼前两条黑影闪过,他后退一步,俩个一头黄发,流里流气的家伙窜到面前,然后又纵身跳下,沿着坐席中交的小路往大门口跑去。
    行李箱被踢倒了,他赶紧弯腰去扶。而就在他抬头要往里走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跃而出。对方没料到,这小小出口处还站着个大活人。贺净书就见一件染着血色醒目的T恤飞扑到跟前,俩个人身高相仿,脑袋猝不及防狠狠地撞在一起,摔倒在地。
    贺净书后仰着跌倒,后脑勺狠狠地磕在戏台的水泥地上,疼得他额头立刻冒了一层冷汗。对方立刻弹跳起来,着急去追刚才跑掉的对头,动作太快一没注意被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把手给绊住,又一次猝然摔倒。
    贺净书来不及看清是谁这么粗鲁,他一手撑地一手揉自己的脑袋。冷不丁,对方再次砸在自己身上,然后俩个人本能地抱在一起从一米多高的舞台边缘沿着台阶滚下去。滚的难看不说,而在磕磕绊绊中两颗脑袋好几次发生碰撞。贺净书痛苦地感觉到对方的牙齿撞到了自己的额头,自己的鼻梁骨和下嘴唇。而自己好像无意中咬到到了对方的耳朵。
    他们同时从舞台下站起来,就在贺净书要开口时,对方先吐了一口唾沫,擦擦嘴,然后一脚毫不客气地把他踹倒。贺净书猛然向后跌去,身子正撞在满是灰尘和蛛丝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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