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5 章

    邱尚书自然千肯万肯的——不说别的, 只说这事儿是程铮发的话, 那刘侍郎便是道皇帝面前喊声冤枉这邱尚书也不过便请一句‘阻止不力’的罪,又如何不乐意坐这顺风顺水的船了?
    便就对着程铮一点头,伸手就去够那公案上的签筒:“来人, 去刘家拿人!”
    不想就在那木齐签清脆的砸在地上时, 刘侍郎却是和程铮一起出声了。
    刘侍郎只失声道:“不是下官隐瞒, 只是下官着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那程铮却是从容不迫道:“刘大人便是此时不说也是没什么的。”
    两句话,两重意思,截然不同的两重意思!
    就唬得众人先是下意识去看那刘侍郎, 待得回神却又吃惊的鼓着眼睛去看程铮——
    你丫到底是站那边的?!
    程铮却是一笑, 就轻松的起身, 只迈步踱到那刘侍郎身边,就在距他约莫尺远的地方站住了, 只将刘侍郎上下打量了一遍, 就长叹一声:“刘侍郎也是多年的户部右侍郎了,别说这做侍郎的八年间兢兢业业, 便是之前也没有听说你有什么不法的举动,如今因为这事儿而折进去……孤心痛啊。”
    就只让众人愣愣的傻了一会儿,那刘侍郎看着程铮的眼神中更是□□裸的怀疑。
    程铮却是又道:“且孤常听人说回头是岸, 又道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
    就压低了声音:“你我都是有闺女的人, 孤也懂你的心思。”
    刘侍郎:“……”
    这句话又急又快, 旁的人且有些不清楚, 但看那刘侍郎的表情却是听清楚了。
    于是程铮便就又放开了声量:“如此孤便也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只是孤既然体谅了你的苦处,你却也要体谅孤的苦心才好。”
    说着就又摇头晃脑的叹了一口气,只在那刘侍郎的肩膀上拍了一拍,就踟蹰着不说话了。
    而那刘侍郎却是木木的站在那里,两只眼珠木愣得犹如木球,只知傻傻看着程铮,那嘴诺诺了一回,但什么字句也没有吐出来。
    程铮见此,知道这刘侍郎已是动摇,但这动摇却是不够,便就垂眸想了一想,只对着邱尚书道:“刘侍郎如今虽言有不法之举,却没有实证,想来是押不入刑部大牢了?”
    便让邱尚书嘴里一苦,只唯恐这程铮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就连连告饶道:“殿下,却不是下官偏袒这刘侍郎,着实是——”
    “孤明白,明白。”程铮就笑道:“孤来这刑部不过便就是坐坐看看,又怎么会为难邱尚书呢?”
    但不等邱尚书放下心,他却是复又道:“只这刑部……多余的待客厅却是有的吧?”
    刑部便再是审问天下案犯的地方,这置几间屋子招待下来往的同僚也是应当的,因此刑部不但有屋子,甚至还有几个客院。
    ……只依旧不能让人明白程铮的意图。
    邱尚书只能狐疑的看着他:“地方是有,只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程铮且笑了:“这事儿无论如何总也没出个结果呢,想来刘侍郎便是回了户部,只怕也是不能好好安心理事的,不若便就在刑部寻一间静室坐坐,也好让他理理自己的思绪。”
    登时说的邱尚书就要仰倒过去。
    只到底坚持住了,就看着程铮很是看了一会儿,方才无奈道:“殿下的主意可是打定了?”
    程铮颔首:“还望邱尚书成全。”
    邱尚书看着很是纠结的模样,只一脸纠结的说不出话儿来,但最后还是一咬牙,就指着一个小官吏道:“便由你为刘侍郎领路吧。”
    这小官吏不过而立之年的模样,再不想围观也能被火烧到身上,就唬了一跳,待要用目光四下里求助,却发现周围的同僚俱是避开了眼。
    如此苦着一张脸四下看了看,便就无奈的蹭过去,只对着刘侍郎拱手道:“大人这边请。”
    好在刘侍郎并不是不知事的,也知道如今这般已是极好的了,便也就拱了手,只跟在那小官的身后去了。
    却不想就在二人要出这公堂之事,程铮却是对着邱尚书笑道:“尚书大人不是要去那刘家拿人吗?孤还是第一次见这令签,不若便就有始有终一回吧?”
    听到程铮这句,刘侍郎那原本还算稳健的脚步一下便就踉跄了起来,他跌了一跌,转过身,难以置信……不,他几乎是控诉的眼神看着程铮。
    而程铮在他这样的眼神中却是很从容,那是一种大度的从容,也是一种厚着脸皮的从容:“刘大人放心,不过便是叫来问上几句话儿罢了,这刑部的诸位大人都是心中有数的,下手更是极有分寸。”
    就说得那刘侍郎是哽咽难言,只鼓突着眼睛瞪了程铮好一会儿,这才在刑部官员的催促下迟疑着去了。
    而程铮虽是说要拿刘家下人,却也知道这下人嘴里想来是问不出什么要紧之事的——他们不过便就是一把钥匙,撬开那刘侍郎嘴的钥匙。
    因此在看到刑部去了人之后,他便也随意的将这事儿撩开不提。
    一时只和邱尚书闲话了几句这刘侍郎,两人叹过一回这刘侍郎也不知能否‘开窍’,便就叫人传了张大人来。
    这张大人却是鸿胪寺少卿,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明史·职官志三》)’因此这位鸿胪寺少卿看上去也是一个极为和善的人,上得堂来,未语先笑:“下官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邱尚书,却不知二位找下官前来是为何事?”
    只他虽看着极好说话,但程铮依旧没有放松心弦——自己要问的问题可以说是能够将这位张大人全家覆没进去,张大人只要脑子没病,想来是不会轻易承认的。
    而事实果不出程铮所料。
    这张大人在听了邱尚书的提问后先是装傻,后见自己果真装不过去了,才道这夏秉忠是在贵人身边伺候的,因此自己不过便是想要拿钱买几句好话罢了。
    邱尚书:“……”
    这话儿他已是听过一遍了,也知道厉害,因此不待程铮说什么,他便就一声厉斥,只道这张大人再这般胡言乱语下去便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就说的那张大人慌张的一揖身子,只是依旧不松口。
    见他如此坚定,程铮和邱尚书便只有忧愁的对望一眼,当下两人一唱一和的便说要去张家拿人。
    只不想这张大人在听到程铮和邱尚书要去拿人之时竟也全然不惧,只拱手道:“殿下和尚书大人查案,下官自当配合。只下官家中还有一八旬老母,年纪大了便难免受不得惊吓,还望二位搜府时能全下官这份孝心,切莫惊动了下官的老母亲。”
    登时说得程铮和邱尚书是面面相觑——其实他们没想到从张家下人嘴里真得出什么,不过便就是一种威胁的手段罢了,只眼下看来这张大人竟是全不在意的将脸伸了过来,唯一的要求便是打轻一些……
    他们能怎么办?难道还真伸手打下去?
    就说不出话儿来了。
    这般沉默了有一会儿,还是程铮就在心中揣测了一遍,试探着开口道:“听说张大人家的姑娘前些日子许了人家?”
    张大人:“……”
    他的神色显见的紧绷了起来,只眯着眼睛看了程铮一眼,那神色很有些晦暗莫名:“小女蒲柳之姿,却不想能得殿下记挂,下官惶恐。”
    程铮就笑了一笑,笑容很有几分尴尬,但到底还是忍耐着道:“不过便是内子在备礼时顺嘴提过一句,孤便就记下了。”
    这话别说张大人了,便是程铮自己也很有几分不信,但就在大家都不相信的情况下他却依旧涨红了脸皮坚持道:“只孤有一点不明,眼下正是皇后广选女官的时候,难道张大人——”
    “小女愚驽!”张大人却是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的就打断程铮的话儿:“便是定下的未来女婿,下官也不敢高攀了,择了一位举人,只盼着他们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罢了。”
    这张大人选的女婿是谁,程铮并不知道,但看这张大人这般的做派,想必定是不会卖闺女求富贵的了,程铮未免便就觉得和这位好父亲很有几分‘共同语言’。
    但现在显然不是惺惺相惜的时候,程铮便是再欣赏这人却也记得此时自己要紧的事儿便是从这人嘴里套出话来……若是必要,威逼利诱也得上!
    如此,程铮便不免将那赞赏的心稍稍放下一二,就思量一番,这才笑道:“原来是这般?孤还以为张大人嘴里的好话儿,是为了自家姑娘说的。”
    就听得那张大人是脸也白了,嘴也抖了,拳头捏起了又放开,却是哆嗦不出一句话儿来。
    看得程铮难免叹息了一回,只到底狠下心肠道:“说来这夏秉忠死的还真不是时候,父皇眼见是要彻查此事的,便是拗不开这夏秉忠的嘴了,但也总有其他的路子……毕竟这天下还有谁人能拦在父皇的面前?”
    这下那张大人的脸岂止是白?简直是白里透青,青里透着灰,看着和死人之间也只有一口气的差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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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