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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员便在地上犹豫了一下, 只是到底没有犹豫多久, 就在程铮不耐烦的再次敲了敲车壁之后便磕了一个头起身了。
见这官员已是起身,且程铮也明白的表示了不愿人下跪, 那围观的人便都有些茫然,一时不知是跪好还是不跪好。
而这时程曦却已然反应了过来,就从那头的窗口一缩, 便转到程铮的身边, 只一拉他的袖子:“爹爹,且让人散了去吧,这样…也不好说话呢。”
程铮就点点头, 只向着那官员道:“让人散了吧, 被看了这半天的热闹, 孤也快没脸了。”
那人就诚惶诚恐的点了一点头,便扭头就挥手指挥那些衙隶们将围观的人驱赶。
只这些衙隶素日里仿佛骄横惯了, 赶人的时候便未免粗暴, 即便是知道程铮是个大人物,这习气却也一时难改, 就是嘴里控制住了,手下也没个轻重。
因此程铮一错眼便看到一个衙役竟是对着刚才那出声的男孩便直直的推了过去:“去去去,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不是什么事儿都是你们能看的!”
对于这个孩子,程铮还是有那么一点子好感的,虽然他并不需要这个男孩的帮助, 但人家确实也是出言帮了他——便不愿就这样看着帮他的人被这么欺负了去。
就再开口了:“你们做什么呢?还会不会做事了?”
程铮的指责使得所有的衙役便是一愣, 手下也止不住的缓了一缓, 而就在他们呆愣的时候,程曦便在窗边露了半张脸,脆生生道:“你们这般粗暴作甚?在场的大伙儿不过都是过路看一眼热闹罢了,难道这也有错吗?此时既然没有热闹了,便好好的请人离开便是了,这般却像是我们无理了呢。”
程曦虽年幼又是个女孩儿,但能够和程铮坐在一个车子里就说明她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因此她的话不由就使得那些人呆得更加厉害了些。
不过程曦却也不在意他们,只对着那男孩子笑道:“小哥哥,谢谢你们刚刚帮我们说话,我听着你似乎对唐代的瓷器很了解?你可真厉害!”
因为她这话,那个原本伸了手要驱赶男孩的衙役就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的收回了手。
看着衙役收手了,那男孩也就松了一口气,微微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理了一理,便对着程曦拱手道:“不敢当这位……姑娘的夸奖,在下其实也不过就是半罐子的水罢了,只是看着这女子委实不像是一个好人,因此便决意要唬她一唬。”
他这般一说,程铮不由也有了些许的兴趣,便笑道:“你才多大的人?就会分辨好坏了?且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的心思,却是让孤刮目相看了。”
因着这般想,便仔细的瞧了瞧这个男孩,却见对方正是介于孩子和少年之间的年纪,眉目清秀,眼下横着一对卧蚕,便是不言不语也仿若三分带笑,又脸颊虽还肉嘟嘟的,可神色间却已见坚毅。
又看他身上也是一件豆青的锦缎大氅,滚着狐皮的毛边绣着同色的暗花,虽不言华贵,但也绝非寻常人家能够供得起的。
这般一想,就看了看被男孩称作徐叔的男子,又想了一想才道:“你却是哪家的小少爷?就这般上街,也不怕家里的人担心吗?”
那男孩就试探的在程铮的面上看了一眼,这才低了头道:“回……大人的话,小子却不是哪家的少爷,不过就是田坎间野大的罢了,今儿也是奉了母命来京城访亲,恰好遇到这事儿便忍不住出了声,却是让大人见笑了,只盼大人不怪小子不自量力便好。”
程铮就笑了:“孤却没有怪你的意思呢,你今天做得极好呢,只孤却有一点疑问——”
说到这里程铮却故意停了一停,那男孩便克制不住的瑟瑟一下。
而看到男孩这样,程铮便再忍不住的笑了一声:“你家的亲戚却是谁?回头孤备了谢礼也好知道敲哪家的门啊!”
那孩子就松了一口气,只连道不敢。
程曦可是在一旁听了个全场,虽觉得程铮这样吓人不厚道,但也认为谢礼是必须的——便是他们不需要这孩子的帮助,但这孩子终究是帮了他们!
便扒了窗沿道:“小哥哥却别这样推辞了,便如小哥哥见这世间有不平事就要仗义执言一般,我们感谢小哥哥的帮助也是应有之义呢,若是有人伸出了援手却得不到应有的感谢,那这世间又还有多少人还愿意伸手助人呢?”
程铮就伸手在程曦的头顶蓐了一把,骄傲的睨了一眼程曦,只道:“正是这个理!你也不必担心,孤并非要生什么事端,不过打点些东西给你送去权表谢意罢了,便如小女所说,若是知恩不报,又有何面目为人呢?”
男孩再三推脱不得,便只能踟蹰道:“小子姓傅,如今正借助在娘舅家中,从这条街走到底,左拐靠右的第三家,门上挂着沈府匾额的便是了。”
程铮就点头,只是也不用他费心,自有人将这个地址记住了。
而这孩子便又拜了几拜,程铮也仗着身份坦然受了。
……既如此,便似乎没有什么了?
但就在程铮示意衙役们给这对主仆和围观的人群让道的时候,程曦却再一次的开口了:“却不知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呢?我们上门感谢总得有个拜帖吧?那帖子却要怎么写呢?”
那孩子便愣了一愣,便又看了看程铮,只程铮是舍不得驳斥程曦的面子的,也就含笑看他:“孤却忘了这点呢,小侠士的大名可否告知?”
这孩子就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移向那名被他叫做徐叔的男子,只是那男子却也只能满面为难的将他看着。
如此男孩犹豫了一番,看着却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便一双手抱拳深深一拜:“小子是安徽定远人,家祖姓傅,双名怀灏,还请大人恕罪。”
程铮就笑:“你先时不告诉孤你的名字,只是你为人谨慎了些而已,这世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多了去了,谨慎些又怎么能算过错呢?因此孤竟是不知你何罪之有了。”
那男孩便又在程铮的面上试探了一下,见其确实不见恼怒,就踟蹰道:“却不知小子能否……家中长辈应在等待了。”
程铮便恍然,只挥手让那些衙役让开去:“除了这个女子,其余的人都让他们回家罢,不过是看了一场热闹罢了,且不是什么坏人,拘着他们作甚?”
那青衣的六品官员便跳出来挥手道:“去去去去,没听到大人的话了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走走走,都走!”
那些人早就被程铮的身份吓住了——便是不知道他是谁,只看这官员讨好的态度,便也能够揣摩个一二了,因此竟是不敢停留,只转了身便做鸟兽散。
那傅怀灏却到底还是冲着程铮一礼,又对着青衣官员一礼,最后对着身前的衙役拱了一拱手,如是再三,这才转身带着徐叔去了。
而看着傅怀灏一路走远了,程铮便又对着那青衣的官员招了招手:“且过来。”
那官员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待走近了才低声道:“下官在,却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程铮也就低了声音:“这女子……如今京城便已混乱到这种地步了吗?今儿好在还是孤先撞上了,若是……”
那个若是之后的话并没有说完,程铮也只是拉长了声调意味深长的看着对方,却将这官员看得额头上滚下了豆大的汗珠,想要俯身下跪吧却又碍于程铮的命令,便只能连连作揖:“是下官的不是,这都是下官的不是!却不想现在连这等妇人都出来做那违法乱纪的事儿了!下官一定多加督促下面的人,务必让这京城中平平顺顺的才好。”
程铮就冷哼一声,只道:“且将这女子带回去吧,她这般必是有人教唆的,你且好好的盘问了,过些日子来孤的府邸上回话!”
那官员又连连应是,只拜个不停。
而程铮也不赖烦见他这样,只对着常青道:“启程吧,舅舅那里还在等着我们呢。”
如此,官府的人自是让路,于是马车夫便将拉车的马理了一理,重又扬鞭。
待得马踢踢踏踏的起步之后,程铮就将程曦搂进了怀里,只在她的屁股上一拍:“你这丫头,忒得胆大,便是这样的事儿也要掺上一手。”
程曦就嗷了一声,只搂住程铮不依道:“却是为了爹爹才抛头露面的呢。”
“孤不是说你这个!”程铮就啐她:“那女子看上去就是一个浑人,你却和这般的人说什么话?万一她发起疯来你怎么办?”
……这点,程曦还真没想到,便讨好的一笑:“下次不会了,这次不是没出事吗,那五城兵马司来的正是时候呢。”
程铮就哼一声,只道:“算他们还勤勉,知道巡街……”
“却不是呢……”就在这时徐氏插口道:“妾瞧着这事儿不对,便偷偷叫倚画使了太监去寻人,想必他们……是被我们的小太监叫来的。”
程铮就再哼了一声,只是这次带着点恼怒了:“竟是这般吗?孤刚刚还是太便宜他们了,竟没有将他们训斥一顿!”
程曦就和徐氏对视了一眼,便由程曦岔开话题:“爹爹也别气……不过那个姓傅的小哥哥好生厉害,这般年纪就对唐代的瓷器有如此深入的了解了,只是他为何在自报姓名时那般犹豫啊……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程铮就也想起那男孩子的吞吞吐吐了,只一笑:“怕是看出了几分孤的身份,怕给家里添麻烦吧?”
只徐氏却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将安徽定远傅家反复的念叨了几次,这次忽的一声惊呼:“安徽定远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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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