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怀疑人生
紧跟着前边儿,一马当先的仇生,隋玉安和叶知秋,一路出了清风城镇城中心,来到了郊外的一片棚户区。
此地,距离清风城镇,约莫五百里有余;
仇生三人,由先前的闲庭信步,到后来的步履匆匆,也是足足用了将近两个时辰。
或许是过于偏远的原因,与城镇带给隋玉安和叶知秋的感觉不同,在这里,她们更能感受到那一丝秋意的肃杀与荒凉。
因为,此处,本身就有一种凄凉的意味。
人,是居无定所,流浪沦落至此;屋,是随意搭建,临时聚集此地。
目及所视,低矮的茅草屋,星罗棋布,散落其中。
秋风乍起,茅檐之上,偶有茅草随风飘摇。
手中轻捻着一支随风飘摇的茅草,隋玉安和叶知秋打量着四周。
街道两旁,杂草丛生;
三五成群的老人、小孩儿,或坐或卧,皆是席地。
黄发垂髫,衣服虽然破旧,但却是干净整洁;
颇有一种贫而不穷的意味。
一如这城镇郊区,虽然没有城中心的繁华灿烂,却自有一番独有的安静祥和之素净。
望峰息心、窥谷忘反;
眼前这片安静祥和之意,消弭了叶知秋眉宇之间的最后一丝怨气。
老人、小孩儿围坐在一起,谈笑欢颜。
云霞若火,落日的余晖之下,黄发垂髫,尽是满面红光之祥和。
丝毫没有夕阳西下的迟暮之感,反而有一种浓浓溢散的暖意。
令隋玉安和叶知秋微微惊讶的是,这些老人,无疑不都是年逾花甲、甚至是年仅古稀,已然是垂垂老矣、甚至是行将就木。
这个年纪,本应是四世同堂、儿孙绕膝、安享晚年的年纪,却只是苟居于这偏远的不毛之地,了此余生。
即便是偶有而立、不惑的青壮年男子,也无一不都是些缺胳膊少腿儿的残疾人。
要说,真是还有那么几个四肢健全的人的话,那便是五七九岁的稚嫩孩童了。
棚户区的窄街小巷,零零散散,时有行人散漫而过。
隋玉安注意到,仇生途经之处,偶有年老、年幼都投以真诚热切的微笑。
仇生也是还以或温暖、或调皮、或“爱答不理”。
从那些人的微笑中,隋玉安和叶知秋,能感受到心底那份质朴的感激、那份由衷的高兴。
对于这一幕,隋玉安和叶知秋倒是有些始料不及,甚至是大大出乎其意料。
此刻,在隋玉安瞳孔之中;
前方不远处,仇生的身影,渐行渐远,模糊得是有些看不清了。
可此刻,隋玉安却是看到了一个别样的地阶铸器大师。
又或者说,是见识到了地阶铸器大师的别样风情。
隋玉安就停在杂草丛生的路边儿,看着前方仇生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隋玉安就近,走到路边儿的柴草垛儿,倚着柴草、席地而坐。
一身华丽衣衫的隋玉安,如此不拘小节的举动,自然是引来了座近几个老年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之间,隋玉安面露和悦之色,轻声问道:“大伯?你们可是这清风镇的人士啊?”
一个头发花白、最为年长的老者,稍稍打量了一眼隋玉安,并没有言语。
见状,心知肚明,隋玉安拿出了几个金币、还有一把银币,递到老伯面前。
老伯接过之后,略微沉思道:“是,但也不是。”
“此话怎讲?”隋玉安颇感兴趣,问道。
“你也看到了,来到这不毛之地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原先啊......”
“我们都是清风镇的子民;不过~,却都是活不下去了。几乎都是这十几年间,陆陆续续逃到这里,徒留一条贱命苟延残喘。”
老者神态自若,心若静水,缓缓说着。
隋玉安又隐晦问道:“这里的青壮年,怎么都......”
“哈哈.......这里青壮年啊,为什么都是残废是吧。有的是得罪了清风镇的当官儿的,被打残了,流浪到此的;有的是住户改造,被驱逐,流浪至此的。至于......”
“至于这里的小娃子,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没爹没娘的苦命娃子。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则是.......唉!不说也罢。”
“总之,十几年前,我们都是清风镇的子民;现在嘛~不是了,也不敢是了。只不过,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一条条或断腿、或瞎眼的野狗罢了。”
看着目及所视的大几十个小娃子,隋玉安疑惑道:“大伯,没爹没娘的小娃子,怎么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呢?!”
“哈哈......多吗?不多,你这看到的,不过才只是山上跑出来玩耍的而已,不远处山上那座寺庙,看见了吗?”
说话间,老者遥指西边高山上的一片建筑物。
“那里边儿,像这样的孩子,那里大概还有一百五百多个。”
“嘶~!”
闻言,隋玉安震惊地只抽冷气?!
“怎么会这么多?!”
“哈哈.......”老者大笑一通儿。
“这还得从上一任城主马黄说起啊,几年前,西北边境,巫蛮国来犯,龙炎战事吃紧。上边儿下令,说让马黄派五万精锐守备军,支援边境。”
“哈哈......谁料想那马黄那畜生为了保全自己的爪牙,别说是五万精锐守备军了,就是最普通的巡逻守备军都没能派遣一兵一卒啊。”
“什么?!”隋玉安愤怒道:“那马黄就不怕上边儿责罚?!”
“呵呵.......马黄蚂蟥,可没白瞎他这个名儿,干得竟是些吸人血的勾当。上边儿调令下达的那一刻起,马黄便在平民百姓之间大肆抓捕壮丁,滥竽充数。”
“可寻常老百姓,哪里受过军队训练,又哪里打得来仗啊?!整整五万壮劳力啊,整整五万根顶梁柱啊,尽数成了边境孤魂野鬼。”
“畜生!”
隋玉安拳头微蜷,“整整五万人全军覆没,那~上边儿就没有什么表示?!”
“有?!那怎么能没有呢。据说是每家每户战死的将士,都会有一万个金币、以及十亩良田的补偿。”
一旁的叶知秋微微皱眉,老伯说句话您别不爱听,“一万金币,可是足够五口之家安居乐业好几世的了。”
老者微微点头,“嗯,你说的没错儿。可这些补偿,这些孤儿寡母又可曾见过一分一厘呢?!尽数被马黄那个老匹夫中饱私囊了。”
“整整五万多个家庭啊,顷刻间支离破碎;一时之间,大家小巷沿街乞讨之人,犹如蚂蚁搬家、目及即是。”
叶知秋义愤填膺道:“那马黄身为一方父母官,就能放任如此,而心安理得?!”
老者微微摆手,“那怎么可能?!这马黄怎么说~也是卖儿鬻女的父母官儿啊,哈哈......“
“第二日,那马黄便派军队大肆搜捕沿街乞讨的孤儿寡母,说是什么影响城镇风貌,有辱龙炎王朝威严。一时之间,街道横扫一空;抓的抓,逃的逃。”
“这不~,活着的,大多数,都到这儿来了。”
......
半晌......
“呼~”
听完之后,隋玉安长舒了一口气,紧握的拳头微微舒展。
叶知秋看了隋玉安一眼,轻声道:“老伯,那马黄已死,新任城主已然就任,你们可以回去,继续过安居乐业的生活了。”
闻言,老者却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似是在嘲笑叶知秋的年青质朴、未经世事。
“年轻人,是蛇就有毒,无非就是毒性大小的区别。十几年前,我们这些老骨头,有幸逃离蛇窝得以苟活,不回去了,这儿挺好的。”
叶知秋轻声劝慰道:“老伯,即便伴生皆苦,我们总得也该心怀希望不是,何必那么悲观呢?”
“曾经常居沟渠,可我们又何曾放弃过,可等我们拼尽全力,攀爬出来的时候,却是黑暗笼罩啊,这一切,我们也可以接受,但......”
“唯独令我们心如死灰的,是黎明之后,有阳光,没有温暖;日上三竿,有阳光,没有温暖;如日中天,有阳光,仍旧是没有温暖。哈哈......”
“黑夜的阴冷并不绝望,晴日的寒凉,最是胆寒,最是绝望。”
说着~老者摆了摆手,扫了扫这些茅草屋,略有些黯然神伤。
“唉~,不久之后,这里的一间间茅草屋,就会变成一座座坟人墓。到了我们这个份儿上啊,死,是不怕了;唯一怕的啊,就是子孙后代崛起无望。我们这一代啊,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
“所幸啊,等我们这些老家伙死了以后,这些小娃子也都成人长大了。到时候,会有人记得清风五万子民的这份遭遇,也会人记得清风城的这段惨痛历史,到时候......”
“希望这里,会成为一个新的清风镇,到那时,人民安居乐业、百姓丰衣足食;清风镇,难道不应该就是这样上善若水吗.......”
听闻老者的慨叹,隋玉安呆呆地有些出神,到最后,竟是没有听清老者,气若游丝的慨叹。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路边儿嬉笑欢颜的老人,望着嘻嘻哈哈、跑跑跳跳、打闹着奔向远处的童稚。
脑海之后回荡的老者的那一句,“黑夜的阴冷并不绝望,晴日的寒凉,最是胆寒,最是绝望。”
一时之间,对于自己,隋玉安竟是对自己升起了一丝浓重的厌恶。
那种厌恶,与仇生第一次看到这些人时相比,也是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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