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枠二)

    ——魏无羡似是有些头疼,无奈道:“蓝湛你……这几句我都听够了,你还没说够吗?你说损身,我现在好好的。你说损心性,可我也没变得多丧心病狂吧。”
    魏无羡以手虚虚扶额,扯了扯嘴角,道:“是不是丧心病狂倒不知道,但恐怕,日后是真的要追悔莫及了吧。”
    蓝忘机默然不语。
    往后看了看,魏无羡继续苦笑:“真是,我到底哪来的自信能一直控制住?蓝湛,你果然总是对的。”
    ——那群少女在他身后,不知不觉中已个个眼放红光,魏无羡道:“你们别动。”
    ——于是,她们俯首退后,但仍是死死盯着蓝忘机。魏无羡对蓝忘机道:“怎么说。虽然我并不觉得我会追悔莫及,但我也不喜欢别人这样随意预测我今后会怎么样。”
    蓝忘机道:“没有。”
    他涩声道:“……我应该一直在你身边。”
    ——魏无羡道:“还好。不过看来我确实不应该请你上来的,今天算我冒昧了。”
    魏无羡道:“哪能呢?你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也有自己的家要顾的,那个‘我’和你又没到这种关系……唉。”
    ——魏无羡微微一笑,礼貌地道:“是吗。没有就好。”
    ——他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我就当你在关心我了。”
    ——魏无羡摆摆手,道:“那不叨扰含光君了,有缘再会吧。”
    蓝景仪道:“魏前辈和含光君,好像忽然就变得好生疏……让人看着好难受啊。”
    金凌脸色复杂道:“所以他那时候才会想……和含光君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交情。”
    蓝景仪道:“可是不是的,含光君和魏前辈明明同生共死过,无论是魏前辈对含光君,还是含光君对魏前辈——其实都是从很早就不一样了的!”
    魏无羡吹出一口气,把鬓边落下的碎发吹得一飘,道:“连小朋友都看出来了,我也是有够迟钝。”
    蓝忘机摇摇头道:“旁观者清。”
    三个少年一路从他们初识看过来,也只是看着,又不像他们自己当时一样有许多外事牵绊,自然就有心思留意这些细节了。
    ——魏无羡回到莲花坞的时候,江澄在擦剑,抬了一下眼……江澄道:“满脸晦气,难不成遇到金子轩了?”
    蓝景仪道:“满脸晦气?魏前辈就这么不高兴吗?”
    蓝思追道:“或许只是江宗主说话的习惯使然,魏前辈虽然不高兴,也未必真的就是‘晦气’了。”
    蓝景仪“哦”了一声,又发觉另一点怪异之处,道:“为何江宗主见到魏前辈不高兴,先想到是不是遇到了金前辈?虽然两位前辈确实关系不好,可现在又不是在兰陵啊!”
    “江澄”这随口一句,细究下来,的确是古怪。
    魏无羡微微扬眉,稍微一想,也就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顿时老大的不痛快:看来百凤山之后,金孔雀这家伙往云梦跑得很勤快啊!
    勤快得“江澄”和“自己”对他出现在云梦都习以为常了!
    蓝思追亦道:“或许是由于小金夫人之故,金前辈近日与云梦往来颇多吧。”
    蓝景仪低着头算了算,道:“也对哦。射日之征后才过了不到一年,金家和江家就结了姻亲的。”
    魏无羡又忍不住磨牙了:不到一年!
    虽然看大侄子的年纪也差不多该有所预感,然而这么明白地听到是不到一年……金子轩这混球娶得也太轻松了!
    读到他“自己”接下来的一句话,他又没心思去想金子轩了。
    ——魏无羡道:“比遇到金子轩还糟。你猜是谁。”
    魏无羡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道:“这个,蓝湛啊,你别听他瞎说,遇到你当然比遇到金孔雀好多了——不是根本没法比好么!真不知道他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蓝忘机道:“嗯。”
    金子轩:“……”
    ——江澄皱眉道:“蓝忘机?他怎么来云梦了?”
    ——魏无羡道:“不知道,在街上晃呢,来找人的吧。射日之征后他好久没提这茬了,现在又开始了。”
    蓝景仪表情古怪,道:“都想到含光君是来找人的,魏前辈你怎么不再想想含光君是来找谁的啊!含光君在云梦根本只有你一个熟人啊魏前辈!”
    蓝思追:“……”
    金凌:“……”
    魏无羡:“……咳。”
    所以这个臭小子说话是真的不过脑子!!!笑话都给小朋友看了去了!
    ——江澄道:“谁让你先叫住他的。”
    魏无羡刮了刮下颌。
    ——江澄道:“还用问吗?哪次不是?你也是奇怪。明明每次都和他不欢而散,又为何每次都孜孜不倦地去讨他的嫌?”
    蓝景仪道:“才不是讨嫌呢!”
    含光君明明就很喜欢魏前辈!
    魏无羡则对着后面那一句“算我无聊”,几乎与他同时道:“才不是无聊呢!”
    他凑到蓝忘机耳边道:“是因为我哪怕还没发觉,心里却也还是在意你、喜欢你!看到你就想和你说话!”
    蓝忘机被他吐出的气吹得耳根微微发红,道:“……嗯。”
    ——江澄翻个白眼,心说“你也知道”,目光又移回剑上。魏无羡道:“你这把剑一天要擦几次?”
    蓝景仪道:“魏前辈为什么主动……一天擦三次,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江宗主好像也不常用他的佩剑啊……思追你会一天擦三次佩剑吗?”
    蓝思追摇了摇头。
    他心里知道,“江澄”一天三次地擦他的佩剑,除去他原本的爱惜之心,还是由于曾经失去过修为、失去过御使灵剑的能力,失而复得实在万般侥幸,这才格外上心。
    但这些话,其实不适合经他的口说出来,尤其不适合当着金凌说——好在蓝景仪此番只是感慨一二,没有要继续探究的意思。
    ——魏无羡拿了个梨子吃了一口,道:“扔房里了,一个月擦一次管够。”
    听到这一句,江澄忽然闷声嘲讽道:“确实管够。”
    一把说不定再也不会出鞘的灵剑,一个月擦一次,当然管够——非常够!
    魏无羡只有装作没听见。
    蓝忘机手指微动,轻轻地摩了摩他的手心。
    ——江澄道:“今后,围猎或者清谈会那种大场合不要再不佩剑了,现成的没家教没例子的话柄让人抓。”
    ——魏无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逼我的。越逼我我还越不想干,就不佩剑,能奈我何?”
    蓝景仪道:“魏前辈何必要这么辛苦地瞒着……”
    他忽然又愤懑起来:“白白落一个狂妄的名声!”
    ——江澄横他一眼。魏无羡又道:“而且我可不想被一群不认识的人拉去比剑切磋,我的剑出鞘必须见血,除非送两个人给我杀,不然谁都别想烦我。干脆不带,一了百了,图个清静。”
    蓝思追轻声道:“被人说狂妄、叫人忌惮,总是比给人抓住弱点、偷施暗算要好的。”
    ——江澄道:“你以前不是很爱在人前秀剑法的吗。”
    ——魏无羡道:“以前是小孩子。谁能永远是小孩子。”
    蓝景仪道:“江宗主问来问去——既然觉得奇怪,又为什么不能再多想一点?哪怕一点也好!”
    至少想到魏前辈可能是没有了金丹啊!
    ——江澄哼笑一声,道:“不佩剑也罢,无所谓。但你今后少惹金子轩,毕竟是金光善独子,将来兰陵金氏家主就是他。你跟他动手,你让我这个家主怎么做。跟你一起打他?还是惩治你?”
    江澄握紧了拳头。
    魏无羡依然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金子轩在一旁,望了望这对各自无话的师兄弟,又望了望水幕,心绪一时纷繁莫名。
    ——魏无羡道:“现在不是又多了一个金光瑶吗?金光瑶比他顺眼多了。”
    ——江澄擦完了剑,端详一阵,这才把三毒插|入鞘中,道:“顺眼有什么用。再顺眼,再伶俐,也只能做个迎送往来的家臣,他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没法跟金子轩比的。”
    蓝景仪道:“这算不算是……一语成谶啊?”
    金凌咬牙道:“当然不算!”
    怎么能算!
    蓝景仪“哦”了一声,道:“不管怎么说,江宗主的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就算小金夫人喜欢了金前辈很多年,之前毕竟……”
    蓝思追口气微沉,阻止他道:“景仪,长辈的事,咱们还是少多嘴为好。”
    ——魏无羡听他口气,竟像是对金子轩颇为推崇,道:“江澄,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什么意思?上次你特地把师姐带去,你该不会真的想让师姐和他……?”
    “上一次”,自然就是百凤山围猎时了,当时江厌离对金子轩可差不多已经死了心,就算没有,后者已经两次轻辱江厌离,虽然是已经“越问越多”,恐怕也看不出明显喜欢她的样子。
    虽说金夫人力邀,但其实只要托一声身体不适,也是可以不落脸面地回绝的。
    魏无羡忍不住想:“江澄”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才同意将师姐一并带了去呢?
    毕竟师姐从前很少抛头露面,对于热闹的场合也并不热衷……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原本的婚约已解,温氏的祸患也没有了,考虑到师姐将来总是要相看嫁人的,才带着她一起去了吧?
    大约是“金子轩”近两个月态度的确诚恳,“江澄”态度已经松动,“魏无羡”则是难以认同。
    ——魏无羡道:“谁稀罕他后悔,知道错了就要原谅他吗。你看看他爹那个德行,指不定他今后也是那个鬼样子,天南地北到处鬼混找女人。师姐跟他?你忍得了?”
    金子轩被这句话激得热血上脸,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我绝不会像我父亲一样的!”
    就差指天发誓。
    魏无羡闻言乜他一眼,未置可否。
    江厌离也什么都没说: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
    金凌不知是急是气,攥拳道:“我爹娘夫妻恩爱,我阿爹又怎么可能……!”
    ——江澄森然道:“他敢!”
    ——顿了顿,江澄看他一眼,又道:“不过,原不原谅也不是你说了算。谁叫姐姐喜欢他?”
    从前文看,金子轩作风确与乃父不同,蓝景仪对此并无异议,但读到“江澄”的回应,却忍不住心道:就算真的敢了、又怎样啊?
    “魏无羡”无言以对,扔了梨子去找江厌离,在莲花坞里找了一圈,最后在祠堂找到了人。
    ——江厌离跪坐在祠堂里,一边擦拭父亲母亲的牌位,一边小声说话。魏无羡探进一个头,道:“师姐?又在跟江叔叔和虞夫人聊天呢?”
    ——江厌离轻声道:“你们都不来,只好我来了。”
    ——魏无羡走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跟着一起擦牌位。
    ——江厌离瞅他一眼,道:“阿羡,你这样看我干什么?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事?”
    蓝景仪歪了歪头,最后道:“小金夫人很了解魏前辈啊。”
    蓝思追没有说话,心中却道整个莲花坞里,能让魏前辈说些细致心事的,怕也只有一个小金夫人,如此多年,又怎会不了解?
    ——魏无羡笑道:“没什么事呀。我就进来打个滚。”
    ——说着,真的在地上打了个滚,江厌离问道:“羡羡,你几岁啦?”
    ——魏无羡道:“三岁啦。”
    蓝景仪又道:“魏前辈在小金夫人面前还真是不一样……”
    魏无羡则轻轻地咳了一声:虽说他并不觉得做出这些动作有什么丢人的,但是被没那么亲厚的人看见,还是稍微有点尴尬的。
    ——见逗得江厌离笑了,他这才坐起,想了想,还是道:“师姐,我想问你一件事。……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魏无羡道:“哎——”
    江澄道:“你哎什么?”
    魏无羡道:“没什么。”
    只是没想到,他找到江厌离,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这个问题。
    ——江厌离微微一怔,奇道:“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你喜欢了谁吗?是怎样的姑娘?”
    魏无羡道:“蓝湛,我那时候,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啊。”
    不然,怎么会说出喜欢一个人,就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犁拴缰”这种话呢?
    ——魏无羡道:“没有。我不会喜欢任何人的。至少不要太喜欢一个人。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犁拴缰吗?”
    他轻轻道:“蓝湛,我现在真的喜欢你了,只觉得开心得要死了,哪有什么‘套犁拴缰’?不懂喜欢的人才这么说。”
    蓝忘机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道:“我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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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凤山之后这两个月,估计金子轩是真的往云梦跑得很勤快,勤快到魏无羡和江晚吟都习惯他出现在云梦了,不然不会江晚吟第一反应就是“碰到金子轩了”,羡也没觉得奇怪,直接说比碰到他还遭。
    后来听说羡碰到的人是叽,江晚吟问“他怎么来云梦了”,才是听说在街上遇到一个外地人的正常反应。
    羡说的“在意你”是真的,但实际上楼台抛花时他对叽的感情还远远没有上升到“那种喜欢”,之前我看到过不少解读都把这段关于“喜欢”的对话当成是羡潜意识喜欢叽的一种佐证,但我觉得并不是的,而仅仅是出于与江澄后半对话的有感而发。
    江澄说的“谁让姐姐喜欢他”,其实是很牵强的,琅邪那段时间江厌离就没有再搭理金子轩,她并不是非金子轩不可的,虽然是十几年的喜欢,但其实没有回应的话,时间久了本来也会慢慢放下,但江澄出于利益的考量,再加上“金子轩如今喜欢江厌离”和“江厌离从小喜欢金子轩”两个加成,认为“未尝不可”,并且以“姐姐喜欢”为由阻断了魏无羡的反对,魏无羡多次亲眼目睹金子轩对江厌离的伤害,自然会觉得很难对江厌离“仍然喜欢”感同身受,于是才忍不住向她询问。
    如果魏无羡这时候已经喜欢了蓝忘机,哪怕只是潜意识里,也不会说出“套犁拴缰”这样的话。
    而江厌离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微微一怔,奇道”,发自内心地觉得很奇怪,然后以为是魏无羡喜欢了什么人,也算是对江澄“姐姐喜欢”这一理由牵强性的一个佐证:这时候,江厌离其实真的已经没有那么喜欢金子轩了。
    不然在金子轩向她表白、两个月里很可能多次来云梦,江澄也有意松口的前提下,她应该很容易就会想到,进而表现出一些羞赧的情绪才对。感谢在2020-08-15 23:57:50~2020-08-16 23: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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