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五)

    ——雅间里,蓝忘机倒在榻上,魏无羡坐在地上。一阵冷风从被支开的窗子外吹进来,吹得魏无羡背上凉飕飕的,人也清醒了几分。
    “蓝忘机”心悦魏无羡已久,一定是不排斥这个吻的。但大约是惊喜来得太突然、几乎变成了惊吓,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掌将自己给拍晕了过去。
    从榻上滚下去的“魏无羡”将堵门的桌子推回原位,在桌边发了一阵呆,才想起来要解开那条抹额。
    魏无羡眨了眨眼睛,道:“看来‘我’确实没看起来那么清醒,不然怎么连桌子都推完了才想到手还绑在一起,多难受啊。”
    蓝忘机默然无语,但又觉得自己好像该说些什么:“……抱歉。”
    魏无羡道:“又不是蓝湛你绑了我,你和我道歉算是什么道理?”
    蓝忘机:“……”
    ——双手被松开之后,为了压压惊,他自然而然地去斟了一杯酒。酒杯送到嘴边,喝了半天也没喝到一滴,垂眼一看,杯里根本就没有酒。……魏无羡把空杯放到桌上,心想:“还喝什么。今天喝得够多了。”
    往日没觉得如何,现在却怎么看怎么嫌弃。魏无羡没忍住,给书中的自己送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可一想到刚才是怎么“胡作非为”的,魏无羡又忍不住举起了手,轻轻碰了碰嘴唇。
    蓝忘机:“……”
    看着自己“吃干抹净”还意犹未尽,再回过头给“蓝忘机”马马虎虎善后,魏无羡觉得有点尴尬。
    为了掩盖这尴尬,他道:“这是不是说,以后咱们不必看蓝湛你喝醉的样子了?”
    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有点遗憾?
    ——做完之后,魏无羡靠着木榻,坐在了地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纷纷乱乱,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今后还是不要让蓝湛喝酒了。万一他见了谁都是这副模样,那可真真大事不妙。
    蓝忘机:“……”
    蓝忘机脑子里乱七八糟想过一遍,须臾后脱口道:“不会。”
    魏无羡道:“啊?”
    什么意思?蓝湛他莫非还醉酒醉上瘾了吗?
    蓝忘机红着耳朵,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声若蚊音道:“只有……见你,才会……”
    魏无羡:“……嗯。”
    这个十分耳熟的字音消散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相顾无言之中,蓝景仪的欢声横空出世:“好了好了!那些看不清楚的字都消失了!!咱们可以继续了!”
    魏无羡道:“这小子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呢?”
    虽说“醉酒”完了,但他和蓝忘机的独处可还没完呢!!
    蓝忘机:“……应只是,急于结束。”
    魏无羡:其实我知道,但就是不爽。
    虽然并未明说,蓝忘机却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如上含义,不禁又是一阵默默无言。
    前方,蓝景仪咋咋呼呼道:“所以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为什么那个老祖前辈,居然也会——心虚?”
    ——不知为何,魏无羡今晚莫名心虚,没敢像以往那样上榻和蓝忘机挤着睡,……魏无羡勉力睁眼,蓝忘机那张冷淡依旧的脸映入眼帘。
    蓝思追喝止道:“景仪!”
    蓝景仪识相收声,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么惨烈的勒痕,所以说魏前辈究竟被绑了多久啊,不会是一整夜吧……”
    蓝思追:“……”
    余人的目光各自古怪了起来。
    魏无羡觉得牙根有点痒痒:“蓝湛,你们家这个小孩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奇心怎么总是这么重呢?”
    蓝忘机的目光落在蓝景仪的背影上,沉默片刻,淡声道:“探人隐私,当罚。”
    魏无羡当即笑了起来,笑够了,他才道:“算啦,他大约也就是小孩子天性,随口一说,不是当真要探听——而且你再怎么说当罚,大抵也是罚不到的。”
    蓝忘机这回没有“嗯”,亦未有不赞同之色,倒像是默认了。
    魏无羡又道:“而且含光君啊,追根究底,这可都是你干的,结果呢?你倒好,居然说我‘自作自受’!”
    ——蓝忘机每天都在这个时刻准时醒来……两只腕上都是数道血红的勒痕。蓝忘机从袖中取出一只浅青色的小瓷瓶,低头给他上药。细腻的药膏抹到之处登时一片清凉,魏无羡眯起眼睛,道:“好疼啊……含光君你喝醉了之后真没礼貌。”
    ——蓝忘机眼也不抬,道:“自作自受。”
    蓝忘机觉得自己若再纵容下去,某人的尾巴怕不是要翘上天了,遂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道:“酒,‘你’让‘我’喝的。”
    言下之意:可不就是自作自受。
    魏无羡当即用一种“不可置信”、“震惊至极”的眼神看向他,浮夸道:“蓝湛?含光君?你居然学会还嘴了?!你没被人夺舍吗?”
    蓝忘机的眉角抽了抽,最终决定,不去提醒对方在“香囊钱袋”事发时发生过什么了。
    前一晚蓝、魏两人在客房独处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他二人之外,别人一概不知。正因如此,看到“血红的勒痕”、“自作自受”云云,更容易叫人浮想联翩。
    ——魏无羡的心吊了一下,道:“蓝湛,你喝醉了之后,干了什么,你真的不记得吧?”
    蓝思追读到此处,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蓝景仪则道:“怎么又没了?”
    ——魏无羡心道:“应该是不记得。否则他还不得恼羞成怒把我剐了。”
    这一句后,下文便又是好长一段看不清了。
    金凌没好气道:“那还用问?肯定是他又在回想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蓝思追:“……”
    他在心中控制不住地哀嚎道:能让含光君……魏前辈你究竟干了什么啊!!
    魏无羡则摸摸鼻子,暗道可不就是回想前晚做了什么坏事么。
    ——他心中既庆幸蓝忘机不记得,又有点可惜他不记得。好像悄悄干了一件坏事,偷吃了什么东西,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窃喜偷笑没人发现,又遗憾没人分享自己不可告人的喜悦。不由自主的,他的眼睛又盯上了蓝忘机的嘴唇。
    看到这里,魏无羡不禁又庆幸起此方秘境妥当周全,连这一段也记得一并掩饰,否则任谁也要猜出前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魏无羡无意识咬了一下唇,又开始神游太虚:“姑苏蓝氏家教这么严,蓝湛又是个完全不解风情的,……必然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多半没亲过,肯定手都没拉过。说起来,没准他当时根本就没明白我问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魏无羡道:“哈,这可猜错了。人家不仅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手也拉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吧?等等——蓝湛,仔细回想一下,来这里之前,咱们拉过手么?”
    蓝忘机:“……拉过。”
    魏无羡道:“我怎么没什么印象了?什么时候?”
    蓝忘机道:“暮溪山时。”
    魏无羡:“……哦。”
    须臾,他道:“啊,我记起来了。”
    蓝忘机道:“嗯。”
    他两人说完了话,又过了两个呼吸,那水幕上别人都看不清的字迹也就慢慢隐去了。
    ——蓝忘机给魏无羡涂完药之后,便有人轻轻敲门,敲了三下,蓝思追的声音传来:“含光君,都起来了。要走了吗?”
    众世家子弟依依不舍地话别,“蓝忘机”看住了仙子,“魏无羡”便拉着金凌走远了。仗着莫玄羽名声再遭、身世再见不得光,也确实是对方的长辈,他便顺理成章用这身份殷殷叮嘱一番。
    金凌脸色复杂地听着、看着当时的对话,再看“魏无羡”心中的想法,在心中自问:是这样么?
    ——魏无羡心想:“那能一样吗?当年有岐山温氏压在上头,人心惶惶,不拼命修炼厮杀,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射日之征里拉人上战场管你是十几岁还是多少岁。而如今形势安稳各家安定,氛围自然没那么紧绷,大家修炼当然也没那么拼命了,没必要啊。”
    魏无羡摸摸下巴,道:“咱们现在打生打死,到了后来人再说起来当年如何,感觉倒很是奇妙。不过‘没必要’三个字当真恰当,若不是压在头上必须拼命的理由,谁愿意啊。”
    蓝忘机道:“如今忘死,也正是为后世安稳。”
    魏无羡洒然一笑,道:“不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聂怀桑几乎是无法自控地想起来从前聂明玦如何迫他上进:若不是刀灵之厄悬在头上,大哥又怎么这样几乎是强逼着自己成才?
    不由得深恼自己轻疏,这样简单的关节,却从未多想——若不是此番偶得机缘,是不是真的要大哥疯了、没了,他才只有追悔莫及?
    好在如今为时未晚,一切尚有转机。
    ——金凌又道:“就连魏婴魏狗当年斩杀屠戮玄武的时候也是十几岁。连他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能?”
    魏无羡抖了抖:“……这熊孩子!”
    前面金凌小声哼道:“他还真是怕狗啊。”
    ——魏无羡听到自己的姓和后面那个字连到一起,一阵毛骨悚然,好容易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道:“那是他斩杀的吗?那不是含光君杀的吗?”
    这话连上后文,一连激起双重的不豫。江澄脸色一阵扭曲,道:“魏无羡,你出息!”
    魏无羡道:“江澄你又犯什么毛病?!”
    江澄冷哼:“你出去问问,任谁都会说是你们两人合力斩了那只屠戮玄武!也就是你忙不迭把功劳都推到他蓝二一个人头上!”
    他顿了顿,咬了一会儿牙,才又道:“要不是阿凌以为莫玄羽和他断袖断到一起、才这么向着他说话,就这一句你就得露馅儿!”
    魏无羡道:“哦。”
    江澄:“……”
    前面蓝景仪嚷道:“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尤其是我们家的人’?你看不起断袖么!”
    蓝启仁的脸色猛地黑了下去。
    ——金凌又道:“我已经知道了姑苏蓝氏抹额的含义。既然都这样了,那你就好好待在含光君身边吧。断袖也要断得洁身自好,别再去招惹其他男人,尤其是我们家的人!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金凌的脸也跟着黑了。
    深吸一口气,他咬牙道:“蓝景仪,你究竟知不知道,莫玄羽为什么被赶下金鳞台?!”
    蓝景仪被他这凶狠的气势骇了一跳,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被质问的一方反而如此气势汹汹,自己却已不自觉弱气了下去:“不是因为他是个断袖么?可是断袖其实也没什么啊……”
    金凌的脸色黑得更厉害了:“断袖?你知道他痴心妄想纠缠到谁头上了吗?!”
    蓝景仪咽了一口气,几乎是小心翼翼道:“谁啊……?”
    魏无羡将耳朵竖起来了。
    不仅是他,余人也纷纷被这句话擢取了注意力,要么好奇、要么尴尬,亦或二者兼有之。
    金凌的声音压得极低沉,却又几乎是咆哮地道:“他纠缠的是我小叔叔!!我小叔叔有家室了!!还是他亲哥哥!!我不让他离我们家人远点,难道还要鼓励他继续和同宗断袖吗?!!我又不知道他变成魏婴了!!”
    蓝景仪:“……呃。”
    蓝思追:“……”
    魏无羡:“!!!”
    蓝忘机:“!!”
    江澄:“!!!”
    孟瑶:“!”
    半晌,孟瑶率先回神,思虑措辞,道:“这,相关者是莫玄羽公子。且尚未发生。是以,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魏无羡:“咳。我明白、我明白。我又没上莫玄羽的身,本来也和我无关嘛。”
    金凌低声吼完,深深地喘了好几口气,平复心神。
    蓝景仪整个人傻在原地。蓝思追大感难捱,挣扎片刻,道:“金公子,景仪先前并不知内情,实非有意。实在抱歉。”
    蓝景仪继而回神,整个人都变得蔫耷耷的,道:“对不起。”
    金凌气也气过了,又不能真把人怎么样,只有气哼哼道:“要不是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就死定了!”
    蓝景仪自觉理亏,对这狠话只有不做反应。
    片刻后,他试探着道:“呃……继续?”
    金凌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表示此事翻篇、可以继续。
    蓝思追松了口气,继续向后读。
    ——金凌道:“你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别得意忘形了。我不想再说这个了。你是不是魏婴?”
    读到最后一句,他想着方才发生了什么,忍住没有去问,那时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金凌却自己道:“我可真傻。”
    ——三句话的最后,他突然甩出一句,单刀直入,令人猝不及防。魏无羡从容接道:“你觉得我像吗?”
    魏无羡叹了口气:“这孩子。”
    接着终于没忍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这习惯得改!没事就放狗怎么行!!”
    江澄:“呵。”
    ——金凌道:“哼!再见!”
    ——他说完再见,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兰陵方向去了,看来还是不敢回云梦莲花坞去见江澄。……
    蓝景仪好了伤疤忘了疼:“噗。”
    金凌狂怒道:“蓝景仪!!!”
    ※※※※※※※※※※※※※※※※※※※※
    开头部分,景仪不是说当真要探究长辈的隐私,他教养还是很好的,就是没忍住自己嘀咕了一下。其实不要说小孩子天性的景仪,就是教养很好的大人,知道有一件事发生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也难免会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景仪他特别爽直地宣之于口了而已。
    我的理解是,景仪对不知道的事情,不管是不是想得到答案,都难免要问一句“发生了什么”,可要是真给他个机会让他去看,涉及他人隐私,他也会自觉“非礼勿视”的。
    小孩是个有教养的好小孩,希望不要因为我表述不当,造成误解。
    然后羡的发散性思维。
    这时没人知道含光君是亲过人的,不过羡想的没差,确实是被他拔得了头筹,哈哈。
    至于拉没拉手那里,我特意又去看了一遍屠戮玄武洞原文,确实是拉过的,而且清楚写出来的就有三次,不过我一开始脑补的是魏无羡烧迷糊意识不清的时候,蓝湛握着他的手,给他输送灵力……这个场景、这个句式是不是很熟悉?
    实际上,原著,前世,我唯一清楚且印象深刻的拉手,就是——
    我们到的时候,你呆呆地坐在洞内的一块石头上,忘机握着你的手,正在给你输送灵力,一直在低声对你说话。
    咳。
    不过,其实有一句相似度更高的也不刀的,只是存在感实在没那么高,我看到了才想起来的:
    魏无羡依言躺下,蓝忘机握住他的手,给他输送灵力。
    再然后,莫玄羽纠缠敛芳尊这件事呢,我倾向于作为流言蜚语传出去了,但是蓝家人修养好,不探听这个,就是知道了,自家人之间也不会乱传。
    所以小朋友们顶多是大梵山听来一耳朵,知道莫玄羽是个纠缠同修的断袖,至于纠缠的是谁……非礼勿言,咳。
    今天有点晚,我明天试试能不能早点。感谢在2020-04-30 22:55:56~2020-05-02 00:1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田李满的ATM 10瓶;莲玥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喜欢[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请大家收藏:(663d.com)[魔道祖师阅读体]相逢正当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