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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之后的雪愈下愈大。
    阿橘、小花还有三只黄耳兄弟从静江府的向宅换到京城的宣亲王府这个陌生的环境来, 莫说环境陌生得它们毫不适应,这有别于静江府冬日的冰寒天气也冷得教它们一点儿都适应不来。
    尤其是年迈的阿橘。
    这一路而来它全都是窝在向漠北的身旁,不愿动弹, 若非向漠北亲自给它喂食, 它连吃都不愿意吃。
    向漠北离开静江府时没想过将它们扔下不管, 也没想过将它们分给任何人家, 而是将它们一并带回了京城, 他知晓它们短时间内难以适应得了陌生的地方与天气,他还特意吩咐向寻将听雪轩最西面那间本是放置他儿时玩物的屋子收拾干净腾挪出来, 给阿橘它们安家。
    阿乌回到了自己自小生长的地方,自是欢喜不已, 只是它也没有自己在静江府的伙伴,生怕它们适应不来似的,入夜之后便也来到了听雪轩,和它们呆在一块儿。
    没有同他们一起到京城来的,只有当初向漠北带回去给阿睿照顾的那三只小雏鸟。
    而它们也不再是雏鸟,它们的羽翼已经丰满,它们已经能够独立觅食, 它们已经能够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也能够在这世上活下去,向漠北没有带着它们,是因为京城太冷,在这寒冬时节到京城来,只会害了它们性命。
    三只已经长大的燕子像是知晓向漠北心中所想似的,他们自静江府离开的那日, 它们跟着马车飞了一段又一段路, 终于没有再跟下去, 而是扑簌着翅膀落到他的手臂上, 在他的手臂以及阿睿的手背上轻轻啄了一啄,同他们告别似的,终是往回飞了。
    为此小阿睿还伤心地哭了一把。
    而为免阿睿初初来到宣亲王府亦不适应不习惯,有心的宣亲王妃早就命人将这听雪轩书房隔壁最东面的那间空置的屋子收拾整理干净,不仅将桌椅板凳床柜这些添置进去,还置了正适宜小家伙使用的书案与椅子,甚至连小家伙穿的衣裳鞋子都准备了满柜子,还有不少布偶与木玩。
    就好像阿睿这个由孟江南带着嫁给向漠北的孩子不是外人,而就真真是这个家的孩子似的。
    小阿睿的确是不习惯的,所以孟江南陪着他入睡。
    小枕头高矮适宜,被褥很软也很暖,细嗅还有阳光的味道,孟江南只是躺在小家伙身侧而已,本就困倦的小家伙很快便在这柔软又温软的被褥中睡了过去。
    孟江南为他掖好被子,在他的软乎乎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轻声退出了屋去,往最西面的那间仍透着光的屋子走去。
    向漠北就在那间屋子里。
    他往屋中的炭盆多添进了些炭后来到了阿橘身旁,瞧见它面前食盆里的饭菜动也未动,就连原本在静江府时它最喜爱的鱼汤都未有喝上一口。
    京城的冬夜于它们来说太冷了,三只黄耳吃过了向寻送来的饭菜后便窝成了一堆不想动了,这会儿向漠北来到它们才纷纷朝他围过来,用脑袋蹭蹭他的腿后同他一起在阿橘身旁蹲了下来。
    向漠北看过它们的食盆,确定它们都有好好吃饭后才在挨个在它们的脑袋上揉了揉,小花则是一直黏在暖烘烘的阿乌身旁不愿离开,这会儿就拱在它的肚皮上睡觉,舒服得连向漠北来了都不知晓。
    阿乌怀里窝着这么个黏人的小东西,便也不能凑到向漠北跟前以免将小花弄醒了,便只能冲他摇摇大尾巴。
    “阿橘。”向漠北看着随自己来到京城明显瘦了一圈的阿橘,温和地唤了它一声。
    “喵……”阿橘自窝里抬起头来,在他朝自己伸出来的手心里轻轻蹭了蹭又舔了舔,尔后又窝了回去。
    向漠北摸了摸它的脑袋,将盛着鱼汤的食盆挪到了它跟前来,“鱼汤还是向寻做的,怎的不喝?”
    阿橘非但没有抬起头来,反还用爪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将自己整个儿尽可能地蜷成一团,像个孤僻的老人,抗拒着一切。
    三只黄耳显然感觉得到阿橘的抗拒似的,不敢再像在静江府那般朝它身旁靠,亦不敢闹,只安安静静地呆在向漠北身旁,耷拉着脑袋看着低落的老阿橘。
    向漠北见阿橘这般,自坐着的矮凳离身,不管地上寒凉,更不敢地上脏,在它身旁跪坐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抚着它因为一路上的不适应而开始掉毛的背,温柔得像是它们的朋友,像长辈,更像亲人,与它道:“这儿是我的家,也会是你们的家,只要你们愿意留下,我便会一直照顾你们,绝不会将你们丢弃。”
    阿橘已经很年迈,若放在人身上,它已经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它曾经也是有家有主人的,正是因为它年迈行动不利索了才会被丢弃,连从孩子手中逃离的力气都没有,才会被顽皮的孩子生生折断了两条后腿,若非遇到向漠北,它早就死了。
    它是一只即便养着也对主人家再无用途的老狸奴。
    它已经无用了,主人这一路上带着它,也不过是带着个累赘而已。
    无用的东西和无用的人一样,终究都是要被丢弃的。
    可它不想再被丢弃。
    它已经被丢弃过一回,不想再被丢弃第二回。
    它想死了,就死在有主人在的地方,死在主人想着将他丢弃之前,想死在一个温暖的地方。
    而向漠北像是知道它心中在想些什么似的,一边轻轻抚着它枯瘦的背,一边与无用的它说着承诺一般的话。
    阿橘也像听懂了似的,终是抬起头来看向向漠北,眼眶里都是泪水。
    向漠北这才收回手,将食盆再一次朝它跟前轻轻推了推。
    阿橘终是站起身来凑近食盆,吧嗒吧嗒地舔起食盆里的鱼汤来。
    三只黄耳见着阿橘终于肯好好吃饭,高兴不已,纷纷朝向漠北摇尾巴,还一个劲舔他的手。
    向漠北则是轻轻笑了起来,摸摸它们的脑袋又挠挠它们的肚皮,语气轻快道:“好好吃饭的都是好孩子,日后你们来看着阿橘,不能教它使性子不吃饭,懂否?”
    “汪汪汪!”三只黄耳齐刷刷摇尾应声。
    孟江南一直站在门边,未有出声唤他,也未有上前来打扰他与阿橘它们的相处,就这般安安静静地看着。
    看他轻轻抚着阿橘的背,像哄一个任性老人似的与它说话劝它好好吃饭,看三只黄耳像围着太阳似的围着他打转,看他对这些在大多数人眼里都不值一提的卑微生命温柔得一塌糊涂的认真模样。
    她觉得他就像夺目的阳光耀眼的星辰,令她瞧见了,便再也移不开眼,想要一辈子都这么看着他。
    直至亲眼瞧着阿橘喝完了鱼汤又吃了大半食盆的鱼肉拌饭,向漠北这才站起身欲离开。
    只是他跪坐在地的时间有些长,以致他站起身时双腿有些使不上力,大有摔倒之势。
    孟江南冲一般来到他身侧,用力地搀住了他的胳膊,稳住了他的身子,一边扶着他在凳子上坐下一边道:“嘉安你先坐会儿,待双腿只觉恢复如常了再走。”
    说完,她又将炭盆挪到了他跟前来,为他暖着被冷硬的地面触得冰冷的双腿,甚至还蹲在她身侧就着他的裙襕与裤子摩挲着他的小腿尽快地为他生热。
    她一心想着不让他受寒,向漠北此刻则是一心只想着她,以致回了屋净了手后他便揽住了正躬身铺床的她的腰,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来。
    孟江南被他这从后而来的突然拥抱弄得怔了一怔,她停下手上动作,关切道:“嘉安定是累坏了,我将床铺好便为嘉安宽衣。”
    谁知向漠北非但未有将她松开,反是将她搂得更紧,低头紧贴着她鬓发,闷声道:“我竟不知小鱼何时见过了娘与二哥。”
    这还是今日回到宣亲王府后小夫妻能够独处地说上一句话。
    孟江南被宣亲王妃拉走之后直到完全入了夜才将她给“还”回来,晚饭虽是一家人一块在花厅用的,可当时孟江南紧张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同他说话,饭罢她又被宣亲王妃带去雪香轩,再各自沐浴罢了回到屋中来便已是这夜深人静时了。
    他拂在孟江南耳朵上的温热气息令她的身子微微颤了一颤,她并未将他推开,而是低下头看着他扣在自己腰上的双手,微微抿了抿唇后将自己的双手轻轻覆了上去,轻声道:“娘就是我同嘉安说过的给我送了好多布匹的好心夫人,二哥则是——”
    然她话还未说完,向漠北便将头垂得更低,直凑到了她的颈窝里,忽地就朝她细嫩的颈窝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打断了她的话。
    只听他又道:“白日里与娘相处得可还好?娘可有欺负你?”
    孟江南连忙摇头,道:“娘很好,待我也很好。”
    “嘉安。”孟江南稍稍吸了一口气,才又道,“你的家人都很好,你的家也很好。”
    皆是她心目中家与家人当有的模样。
    有笑有闹有情有义,能温暖到她的心窝深处。
    谁知向漠北又在她颈窝咬了一口,比方才那一口更重些,像是生气似的,语气比方才更闷:“小鱼说错了。”
    孟江南知晓他的意思,她将他搂在她腰上的双手抓得更紧,赧道:“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家。”
    “嗯。”向漠北这才松嘴,伸出舌轻舔着被她颈窝里被他咬出的齿印,双手也勾上了她的腰带。
    孟江南身上冒起了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身子有些软。
    她知晓向漠北此时想要做什么,她放心不下他的身子,毕竟劳累了一路,但她也知晓他的性子,若是不随他的意,他定会不依,因此她飞快地于脑中一想,尔后看向窗户,道:“嘉安,我还未能认认真真地瞧过一回正落着的雪,我想瞧瞧。”
    “明日再瞧。”向漠北解开了她的腰带,正慢慢地扯开。
    “明日怕是雪就要停了。”孟江南抓着他的双手。
    向漠北看一眼她红透的耳朵,微微颔首:“好。”
    孟江南听他答应,正要推开他是双手从他怀里离开,谁知一脚都还未跨出便又被他捏着她的腰将她重新给搂进了怀里来,就这般在她身后揽着她的腰贴着她的背带着她走到了窗边,一抬手便将微掩着留一条缝儿来透气的窗户给推开了。
    寒意随即扑面而来。
    窗外无风,只有白茫茫的雪在安静的黑夜里簌簌而落,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罩在了素白之中。
    孟江南欢喜地瞧着,方才只是为了转移向漠北的注意力而谎称想赏雪,这会儿瞧见厚厚的夜雪,她则是真心想要赏雪了。
    到院子里去赏。
    然而就在这时,向漠北掀开自己肩上的宽厚大氅,将身前的她一并拢入了大氅里来,而她身上不仅腰带已被他扯掉,便是袄裙的系带都已被他解开,只是生在南方长在南方的她被这从未见过的夜雪全然吸引了注意力,对向漠北的举动未有察觉而已。
    “嘉安,我想到院子里看看。”孟江南兴致勃勃地说。
    “好。”向漠北嘴上答应着,那正正好将她裙裳的系带解至一半的手稍加用力一扯。
    孟江南才要从他身前离开,裙裳忽地落地。
    她又惊又羞手忙脚乱要将裙裳拉起来时,只发现自己身上短袄及里衣系带全都被解开了。
    孟江南一时间错愕得不知自己该先阖住衣还是揽住裳。
    向漠北将她抵在窗框上,摩挲着她细腻的腰肢,咬着她的耳廓低声问她道:“小鱼可还要出去赏雪?”
    孟江南看着窗外同方才一般的雪,浑身鸡皮疙瘩层层而起,浑身软得不行,慌道:“不、不去了。”
    “好。”向漠北的手沿着她的腰肢慢慢往上,拂在她耳畔的气息灼热到滚烫,“那就在这儿赏便好。”
    孟江南更慌,“不、不赏了,我不瞧了,嘉安,把窗户关上吧。”
    说着,她往前探出身子,伸出手就要将打开的窗户给关上。
    然而向漠北此时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捻了一捻,将她浑身所有力气都捻了去,让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将窗户阖上。
    “嘉安,别……”看着眼前大开的窗户,再想着向漠北的大氅之下已经被他弄得衣衫.不整的自己,孟江南慌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怕极了会有人来到窗外瞧见她这副模样,急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别这样,别在这儿……”
    可她不知,她愈是这般,向漠北便愈控制不住自己。
    幸而他还抓住了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与清醒,咬着她的耳捻着她的肤沙哑着声问她道:“那小鱼可还想躲着我?”
    “不躲了。”孟江南慌得直摇头,当真慌极了向漠北愠恼之下真会在这儿不管不顾起来,同时也担心他的身子受不住这雪夜的冰寒,哭腔更浓重道,“嘉安把窗户关上呀……会冻着你的……”
    向漠北心尖一颤。
    孟江南那明明慌得快哭了偏还先想着他的颤巍巍软绵绵的声音揉到了他心底去。
    “好。”他终是伸出手,将才打开未有一会儿的窗户关了起来。
    可他的人却没有要往床榻方向去的打算。
    他依旧将孟江南拥在身前,抵在窗边,裹在他的鹤氅里。
    从院中瞧来,那映在窗户纸上的两道人影合作了一道,在窗纸上摇摇晃晃。
    孟江南即便双手撑着窗框,也终是再撑不住一软再软的双腿,偏又不敢发出声,生怕传入东面屋子阿睿的耳,于是死死要紧着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向漠北怜惜她,不让她再站着,而是抬脚勾过一旁的坐墩,让她面对着自己坐在自己身上,他则是坐在坐墩上。
    如此这般,一直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的孟江南终究是撑不住,紧抓着他的双肩时高时低时断时续地呜咽出声,偏还挂心他道:“嘉安累了一路,莫要再累着自己呀……我担心嘉安的身子受不住……”
    “无妨。”向漠北抚着她的背,尚未知足。
    “那、嘉安轻点儿,对嘉安心疾不好。”孟江南边呜咽边又道。
    “好。”向漠北嘴上答应,行动则反之。
    他自有分寸。
    屋子里燃着炭盆,本就暖融融的,鹤氅之内,孟江南早已香汗淋漓,向漠北亦是双颊绯红,如饮了酒一般。
    然而味道却是比酒更浓郁,更醉人。
    他们那合作一道的影子在窗纸上晃了许久许久。
    今夜芸蔚轩里的烛火也迟迟未熄。
    芸蔚轩是宣亲王夫妇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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