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的项珪呼吸均匀, 面色红润,浑身上下不见丁点不适之状,使得孟江南顿生防备之心, 警惕非常。
她正要说上些什么, 却先见项珪站起身来朝她作揖, 含笑道:“贵宅想必是仙气充盈,小可才在贵宅稍作歇息,现下竟是甚病痛都不察了,浑身上下都是前所未有的康健舒坦,多谢娘子相救。”
孟江南懵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宅子还是块仙家宝地!?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莫非是个道家中人?可看穿着打扮并不像啊。
孟江南眉心紧蹙。
向云珠看自家二哥装得有模有样的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为了不让其露馅, 她只能生生憋住。
二哥还未有替爹就藩之前在家没少看话本子, 她之所以会喜爱看话本子, 全都是受了二哥的影响!瞧瞧二哥这把假的说得跟真的似的, 小嫂嫂都懵了!
还仙气充盈!他怎的不说是有金仙庇佑呢!?
被项珪这话一出口就整懵了孟江南才回过神要说话,只听项珪又道:“娘子菩萨心肠,既已救了小可,不若就好人做到底, 送佛送到西,让小可吃饱了再走。”
项珪说完,不待孟江南反应, 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当即就朝她深深作揖,“多谢了。”
孟江南:“……”
向云珠用力捂着自己的嘴,死憋住笑, 将自己憋得满面通红。
二哥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将厚颜无耻说成了理所当然!且还先道了谢, 根本就没给小嫂嫂拒绝的机会!瞧小嫂嫂都傻眼了!
“噗……”向云珠终是没忍住, 笑声从捂在嘴上的指缝里漏了出来。
项珪抬眸看她,眼神有些凉,只见她赶忙将孟江南拉道一旁,压低声音与她道:“小嫂嫂,我瞧这人似是修道修得脑子有些傻了,不大像是歹人,就这么赶走了好似又有些残忍,不若就依他让他吃饱了?他吃饱之后要是敢赖着不走,我就把他打走!”
二哥,要想不露馅,我尽力了!
孟江南拧着眉沉思了少顷,尔后微微点了点头,“也只能这般了。”
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确实挺像是脑子不大正常的,还是满足了他让他尽快离开的好。
“那还请阁下稍待。”孟江南终是没再受项珪阻拦地同他说上了话,转头就要唤来小秋去庖厨端些吃的来,谁知她还未叫上小秋,便又听得项珪道,“这位娘子,其实小可还患了一种怪病。”
“……”孟江南不得不接过话,“阁下可是有何食物是吃不得的?”
“这倒不是。”项珪一本正经,“不过是小可患了一种但凡踏入陌生人家若是未能吃上主人家亲手做的饭菜便动弹不得浑身抽搐的怪病。”
他说完这话不忘配上一副自我也是很为难的神色。
孟江南:“……???”
这世上还能有这般怪病?她缘何从未听过?是她太过孤陋寡闻?还是这位兄台睁着眼诳她?
此时项珪不着痕迹地朝向云珠递来一记眼神。
又再一次险些憋不住笑的向云珠不得不睁着眼说瞎话道:“小嫂嫂,我在山上的时候确实听我师父说过是有些怪人会得一些奇奇怪怪的病的。”
“……”经向云珠这般一说,孟江南就自己对这个世间的认知产生了怀疑,因此她不得不答应这个奇怪的不速之客的奇怪要求,“那就请阁下稍加等待。”
项珪满意地点点头。
孟江南有一种他是在对自己做评价的错觉。
她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别再想甚么那般多,只想着赶紧满足了他的要求将他打发走才是。
过些日嘉安回来,可要与他说家里来了个奇奇怪怪陌生人的事?
说了的话要是让嘉安平白担心怎么办?还是……不说了吧?
孟江南一走,向云珠当即就将小秋撵去给她帮忙,前厅里又只剩下项珪与向云珠兄妹二人而已。
项珪又坐到了圈椅里,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等着孟江南做好饭菜端上来,同时抬手在自己肩上拍了拍,看着向云珠道:“二哥我肩膀酸,过来给二哥揉揉肩。”
向云珠不情不愿地到他身后来给他揉肩,一边道:“二哥你过分了啊,这大晚上的还让我配合你使唤小嫂嫂下厨,小哥都没舍得让小嫂嫂多累一累呢!”
“我这千里迢迢从京城来,还不许我吃我小弟妹亲手做的一顿饭菜了?”项珪挑眉,“想饿死我啊?”
向云珠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是在哼哼:待回去了看我不告诉娘说二哥你一见着小嫂嫂的面就使唤小嫂嫂!
为不让项珪有再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要求,孟江南就着庖厨里有的食材做了一荤一素一汤三道菜,米饭也蒸了老大一碗,项珪将所有饭菜一扫而光,果然没有再替什么奇怪的要求,也没有再为难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离开之前他又笑着朝孟江南作揖,意味深长道:“多谢款待,后会有期。”
孟江南心颤了一颤:是后会无期!
*
向漠北并不打算在桂江府多留,八月十六交卷出场,十七那日去了一趟桂江府城的集市,打算十八日便启程回静江府,并不打算等到半月之后的放榜日后再回去。
他已经半月未有见到他的小鱼了,想来这是他与小鱼成婚以来的第一次分别,夜里但凡入梦见着的尽是她,尤其近来几日最甚,夜夜入梦,夜夜于梦中遇她,便是白日里答卷时也都有错觉她的笑靥浮于卷子上,他这才终是明白原来思念当真能成疾,若非他的身子状况大意不得,他是恨不得十六交卷出场后便启程回静江府。
他能安然无恙地度过秋闱的这九日,背后倾注的是先生与小鱼的心血与念盼,他纵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他们着想,不能叫他们为自己担心了去。
十七一日亦是楼明澈让他务必多留一日,歇息好了确定身子无恙了才能回去,否则一路马车颠簸,他的身子吃不消。
不过楼明澈倒也未要求他必须躺在屋里歇息,到外边随意走走透透气也可。
向漠北从考场出来时听到身旁人道今番回家要从府城给家中娘子捎带些礼物回去,他才发觉自己竟不曾想过此事,不免觉得有愧于事事都以他为先的孟江南,便打算利用十七这日到集市上看看有何静江府所没有的稀罕物给他的娘子带回去。
楼明澈听闻他要上集市,本是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忽地就跳了起来,非跟着他一道去不可:“听说这桂江府的集市上有一片全是卖好吃的,我这几日天天挂心着随时都要可能在棘闱里歇菜了的你,都没能去好好地逛上一逛,我可不管,我待会儿瞧上哪样你都必须给我掏钱。”
“纵是先生不这般说,但凡先生看上的,学生又岂有不满足的道理?”向漠北知晓楼明澈的贪吃性子,也知晓他这些日子着实是一心系着棘闱中的自己而不曾出去吃吃喝喝,他这个做学生的,给先生做任何回报都是应该的。
楼明澈勉强满意地点点头:“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觉得你是乖的。”
其余时候都是让他操心的!
不过,有个钱多的学生确实很不错!
于是,楼明澈吃了一路,自己手上拿不住的全都塞到了向寻手里,集市才走了一半,向寻手上就已经提了个满当当。
然而向漠北却一样都还未瞧上眼。
这桂江府有的吃食大多静江府也都有,那些静江府所没有的偏又是没法儿带回去的,譬如说这桂江府特有的莲子羹,吃的便是现做现卖的味儿,带走了便也没了那味儿,自也就没有尝的必要了。
至于小玩意儿物件,那就更没有向漠北瞧得上眼的。
楼明澈手里端着一碗莲子羹,上边撒满了碾成粉末的花生与制成糕状的山楂,边走边吃,偶尔朝身后的向寻招招手,让他给自己剥几颗糖炒栗子。
向漠北的目光瞥过楼明澈手中的那碗莲子羹,将视线落在那上边红彤彤的山楂糕碎。
他忽然便想到自己能带何物回去给他的小鱼了。
小鱼喜吃甜食。
他还不曾在静江府见过山楂糕。
小鱼应当会喜欢。
他转身朝向寻看去,正要唤他在附近看看何处有卖山楂糕的,此时只见一道正要从他身旁走过的人影在他身旁停了下来,伴随着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向兄!好巧啊!”
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声音响亮,令向漠北想要听不到都不行。
他抬眸,只见柳一志正满眼惊喜地看着他。
“向兄你竟然会来逛集市!你这是要去何处啊?要买何物啊?”柳一志一点不在意向漠北一脸的淡漠,兀自高兴地与他说话。
在他眼里,如向漠北这般话都不多一句的富贵人家的病公子是不会亲自来集市的,毕竟这集市人多又杂,依向漠北的性子定不过一会儿便觉得烦躁,因此在集市里遇见向漠北,他才觉震惊。
向漠北并未即刻搭理他。
倒是楼明澈难以置信地看着笑呵呵的柳一志,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俩认识?”
“是啊!”柳一志用力点点头,“在棘闱里认识的,向兄就坐柳某隔壁的号舍,这九日里多亏了向兄的照拂,柳某才能文思泉涌,将卷子答得比以往任何一次考试都要好!向兄是个温柔的好人!是柳某的朋友,更是柳某的贵人!”
听着柳一志那发自肺腑般夸赞向漠北的话,楼明澈震惊得险些将手里的碗给摔了。
向嘉安这小子是好人没错,可是他温柔?这看起来傻兮兮的书生莫不是眼瞎了?瞧向嘉安这浑身上下哪哪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漠劲儿,温柔从何而来?
还有他这既作又别扭的怪性子,竟然还能交到……朋友!?
“你确定你是向嘉安这小子的朋友?”楼明澈难以置信。
“当然!”柳一志将头点得更用力。
同一瞬间的向漠北:“不是。”
他没说过他交了他这个朋友。
柳一志对向漠北的冷漠视而不见,对他无情的话更是充耳不闻,依旧乐呵呵地笑着:“向兄你不拿我当朋友没事儿,我拿你当朋友就成!”
向漠北:“……”
楼明澈:“……”
真傻。
不过,也很好。
如向嘉安这般别扭的冰碴子,就应该有个如眼前这个如同向日葵般的憨小子朋友,否则向嘉安照这性子一辈子都休想交上朋友。
只听柳一志又热情地问:“向兄,你来集市是要置办何物啊?”
向漠北不答,只往前走着,柳一志跟上他,又道:“我是来给我家中老母还有两个妹妹买一些柿饼和山楂糕回去的,听说桂江府就属这两样能远带的东西最好吃,呵呵呵,我穷,也只能买这些个用不了多少钱的吃食回去而已,向兄当是瞧不上这些的。”
却听向漠北终是理会了他:“何处有售卖这些?”
“就在前边不远处了,我已经打听过了的,我——”柳一志话说到半,震惊地看着向漠北,“向兄你也要买!?”
向漠北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毫不客气道:“带路。”
柳一志很是高兴。
他竟然能和向兄买一样的东西!
楼明澈:确实是个又憨又傻的,鉴定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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