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澈大方地将手里其中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孟江南, 孟江南没接,只是笑着道:“楼先生今日很大方。”
“那是。”楼明澈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什么时候不大方了?”
然而孟江南还是婉拒了:“多谢楼先生, 先生既喜吃, 先生自个儿吃就好, 我不用的。”
楼先生的吃食能要?天知道他是不是又趁旁人不注意地时候往上边喷了唾沫星子, 她已经见过好几回了!抢吃手段没有新意, 却管用得很!
楼明澈一点儿不客气,喜滋滋地把糖葫芦收回来, 一边道:“这可是你个丫头自己不要的,别过后了说我做先生的吃独食。”
“先生放心, 不会的。”孟江南笑着点点头,楼先生吃独食还少?不过,“先生可是找我有事儿?”
楼明澈还未回答,孟江南便见向云珠从前厅朝她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递给她道:“小嫂嫂喜吃这个,这串是给小嫂嫂留的。”
孟江南虽知晓了向云珠乃尊贵的小郡主, 但也知晓她的性子,与她相处仍如此前那般,并未因她的身份而变得心有顾忌,她毫不忸怩地接过向云珠手里的糖葫芦,笑道:“谢谢小满。”
向云珠也笑:“还有一串我让向寻在井水里镇着留给阿睿。”
她是真心喜爱孟江南与阿睿,才会连一串糖葫芦这般的小事都会想着他们, 不曾嫌弃过他们出身低下。
楼明澈瞥她一眼, 哼哼声道:“我说孟丫头, 你这就是明摆着嫌弃我给的糖葫芦是吧?”
还一点不带假装的。
孟江南实话实话说:“不敢跟先生抢吃食。”
向云珠也道:“就是,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往上边喷唾沫了,傻子才会要你的糖葫芦。”
向寻这会儿走过来,正要往跨院去,随时候着等待向漠北的吩咐,楼明澈一瞧见就把他叫到跟前来,尔后将手里的一串糖葫芦递给了他,“这串给你。”
向寻目瞪口呆,受宠若惊。
今日的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吧?楼先生居然主动给旁人分吃的!
向寻一脸震惊地接过糖葫芦,楼明澈摆摆手撵他走,他离开时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楼明澈洋洋得意:“这不就是傻子?”
他话才说完,向寻正好从站在不远处候着孟江南的小秋身旁经过,他停了停脚,转过身来便将手里的那串糖葫芦递给了小秋。
小秋面上受宠若惊的目瞪口呆与他方才如出一辙。
向云珠乐呵得就要笑出声,孟江南扯了扯她的衣袖,同时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了摇头。
向云珠眨巴眨巴眼,盯着不远处的向寻和小秋瞧。
只见小秋看着向寻递到她面前来的那串糖葫芦,两眼通红,似要哭,却又不敢哭,向寻则是急得直挠头。
这会儿轮到向云珠一脸震惊:向寻那块憨木头居然也会心疼小姑娘!
向寻倒是没有想太多,他只是不喜吃甜口,对这只会粘牙的糖葫芦更是没有甚么喜好,正好瞧见小秋,就顺手给了她而已,不想又是让自己不知所措了。
小秋自小到大从未能吃过糖葫芦,她总是远远瞧着别人手上拿着而已,自己有机会拿着糖葫芦,这是头一回。
这如何能不令她高兴?心里暖洋洋的,高兴得想哭。
可她不敢接,而是转头来看不远处地孟江南。
孟江南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小秋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向寻手里接过糖葫芦,紧着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感激不已道:“谢谢向大哥。”
向寻红着耳挠着头快步走往了跨院。
小秋朝他的背影躬了躬身,尔后转过身来朝不远处的孟江南也深深地躬下身,瞧见孟江南又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她这才将糖葫芦凑到嘴边,轻轻地舔了一口。
很甜,甜到心底,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般甜的东西。
这些,都是向夫人的恩德,夫人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这个宅子里的人也全都是好人!
真好,小秋看着手里红彤彤的糖葫芦,张嘴咬了一口,同时用力吸了吸鼻子,真好!
然而孟江南与向云珠俱以怀疑的眼神看楼明澈:先生(楼贪吃)当真没往那糖葫芦上喷唾沫?
楼明澈险些被她俩气死。
孟江南低下头抿嘴笑,咬了一口糖葫芦。
唔,很甜。
楼明澈嫌弃地瞪了她们一眼后就着身后游廊下的排凳坐下身,忽问道:“昨个儿可是有自桂江府来的人来找过向嘉安那小子?”
向云珠本是在笑,乍听楼明澈如是一问,顿时便敛了面上的笑,神色亦变得严肃起来。
孟江南怔了一怔,将嘴里的半颗糖葫芦嚼碎了咽进了肚里。
只见楼明澈朝对面的一溜儿排凳抬了抬下巴,一边冲孟江南道:“杵着干什么,去坐下,小丫头你也坐下。”
事与向漠北有关,向云珠不敢胡闹也不敢玩笑,听话地与孟江南一道在楼明澈对面坐了下来。
待得孟江南坐下,楼明澈前言不搭后语地又问:“向嘉安那小子是如何愿意给阿睿当老师的?”
要知道那小子去岳家村村塾做个临时夫子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更甚是岳家村民跪下来求他他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虽不知他究竟出于何原因参加了这静江府的童试,但这些年他的的确确是不闻不看与科举相关的一切事与物,宣亲王府上下数十口人连话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两句,更莫说敢在他面前提到与科举相关的话。
但而今,他却是自愿为阿睿当老师,这在此前是绝不可能有的事情。
这么些年来嘉安小子唯一还听得入耳的话便是他这个做先生的说的话,可就连他都不敢随意在他面前提及这些以免刺激到他,不想他如今竟是自己来触碰这些他曾经排斥的一切。
这是好事,顶好之事。
他终于肯从他砌在心底的那一道高墙里边走出来了,哪怕只是一步。
可有了这第一步,才有可能有往后的第二步、第三步,否则一切都是虚言。
而想要他走出这一步,他身旁的所有人这么些年都无一人做到,如今却是让一个对他的曾经一无所知的小丫头做到了。
又或许正是因为她的一无所知,向嘉安那小子才愿意对她敞开心扉。
“我也不知……”孟江南听得楼明澈的问话,颇为为难地摇了摇头,如实道,“我就像平日里那般与嘉安说了些话,他就答应了,不过起初他是不答应的。”
说到这儿,孟江南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摆手,急道:“我没有逼迫嘉安的!真的,我没有。”
楼明澈顿时被孟江南的反应给逗笑了,险些将嘴里吃到一半的糖葫芦给喷了出来。
真的是个心思单纯的丫头,也难怪嘉安小子会喜欢,她这心里啊,想的装的都是嘉安小子一个。
这事儿若是逼迫嘉安小子有用的话,他们这些关心他的人哪儿还用像现在这般操心。
向云珠也深知这么个理儿,不由笑着安抚孟江南道:“小嫂嫂你别着急啊,我们都没有这么想过,就我小哥那谁人的话都不会听的倔性子,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受人逼迫的。”
孟江南这才舒了一口气,又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想不出原因,她有自知之明,向漠北固然喜欢她,但她从不觉得她的三言两语就能治愈他心底那般深的伤口。
孟江南看楼明澈垂眸大口咬糖葫芦、似在沉思的模样,着实无法为他解惑,倒是她想请他与向云珠为她解惑,她紧了紧手里的那串糖葫芦,轻声问道:“楼先生,小满,你们可否告诉我……怀曦是个怎样的人?”
向云珠的眸子倏地一缩。
楼明澈那正将手中最后一串糖葫芦咬到一半的动作也蓦地顿住。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孟江南。
向云珠反应大得一把抓上了孟江南的胳膊,睁大了眼盯着她,难以置信地反问:“小嫂嫂,我小哥他、他同你说的怀曦哥哥?”
楼明澈没有说话,但看他面上神色,显然心中也是这般疑问。
孟江南轻抿着唇,点了点头。
若是可以,她希望嘉安心中无伤,如此她便不需要打听怀曦。
可怀曦就是嘉安心中的系铃人,她唯有了解怀曦,才能更了解嘉安,以及帮到他。
向云珠数次张嘴,却又甚话都没有说。
她明明知道怀曦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她根本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才是好,因而数次欲言又止。
孟江南耐心地等,等向云珠开口,等楼明澈吃完手里的最后一颗糖葫芦。
“怀曦啊……”楼明澈从棍子上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不紧不慢地吃完,才慢悠悠道,“君能得此臣,是君之大幸,民能得此君,是民之大幸,国之大幸。”
向云珠面露伤心之色。
孟江南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院中蝉鸣阵阵而起,聒噪不已。
良久,才听得孟江南在蝉鸣声中轻声问:“怀曦他可是……秦王殿下?”
这一回,楼明澈没有回答,而是向云珠答非所问道:“怀曦哥哥本是所有人心中的储君人选的。”
孟江南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有如被人用力揪着般疼。
她仿佛能够看见当初京城里的人言都化作了一柄又一柄锋利的刀子,直捅向漠北那颗本就伤痕累累的心。
所有他才会逃离京城,来到这一切都与京城不一样的偏远静江府。
可这……明明就不是嘉安的错啊!
忽又听沉默的楼明澈突然道:“今秋静西布政司的乡试,我做主给向嘉安那小子报上名了。”
反应不过来的孟江南与向云珠:“???”
反应过来的二人:“!!!”
只见楼明澈嫌弃地白了她们一眼,“要他主动去参加乡试是不可能的了,你俩别发呆了,想想法子,难道你们不想他去参加乡试?”
“当然想!”孟江南与向云珠异口同声,只见她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不过……
“楼先生,嘉安的身子去得了棘闱么?”这亦是让人最担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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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