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对于孟江南为何想要嫁给自己, 向漠北不曾去查,也未想过要查,他只需稍加想想, 也想得到答案。
    不是走投无路的有所需有所取, 又有谁个好端端的姑娘家会想着要嫁给他这么个明眼人瞧着便能知道与半截身子入土无甚差别的人, 且还是自己上门来求娶, 而非请来媒妁。
    他在她敲开这宅子的门之前见过她几回, 在第一回见她,她蹲在那株老榕树下以双手托着那只摔伤了的喜鹊幼崽, 她抬起头来看他时,那娇丽乖巧的模样便闯入了他的眼, 当夜里还入了他的梦,醒来后的他慌极了,只觉自己是得了病,才会在梦中见到她。
    第二回见她,是在岳伯的牛车上,她坐在他对面,一双鞋全被泥水湿透, 瞧着乖乖巧巧又令人心疼的模样,谁知张口便说她是去岳家村寻她的哥哥,而他,便是她口中的那个“哥哥”。
    那时他心在想,这个姑娘看着乖,实则好似不是那么回事。
    那个夜里, 他又梦到了她, 梦到他冲他笑得甜甜的, 唤他一声“哥哥”。
    醒来时, 他觉得自己病得更重了,然而“病重”的他却生了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他知道她是隔壁孟家女儿,从她穿着打扮及她瘦弱的身材可看得出来,她于家中定过得不好,如若让她到向家来,不知她是否愿意?
    他生出这别样的念头时,心跳窒了一窒。
    他想,还是罢了,他身子这般情况,还是莫害了一好好的姑娘家。
    可他却不曾想,她会来到他面前,面红耳赤地问他可是愿意娶她?
    他当时是想要拒绝的,可听着她细细柔柔的声音,看着她光洁的额与绯红的面靥,却鬼使神差般地答应了。
    他想,既是她觉得他能够帮到她,他便帮吧,一个姑娘家既已不管不顾这般来求他了,他若是拒绝,万一她想不开,便不好了。
    至于甚么传宗接代,他从未想过。
    所以他并无理由置气,这本就是他一开始就知晓的事情,一开始就知道她嫁与他并非心悦于他而是有所需。
    他其实也有些微的自欺欺人,是以不曾打算问她欲求为何,不过现下倒是知道了。
    她是不想嫁给赵家为妾,所以才选上的他。
    原是如此,说来也无甚让他觉得吃惊或是难以接受的,不管是何原因他都觉得正常的才是,毕竟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可为何,他会觉得心有些闷?
    像被人抓着不放,有些难受。
    “你也不必自责,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才会这般,与你无关。”以免孟江南多想,向漠北又道。
    孟江南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自责愧疚的话想要说,可看着向漠北别开的脸,她却又什么都再说不出来,嚅了好一会儿唇又是道得一声:“对不起。”
    “我这副身子骨虽不中用,却还能护住你与阿睿。”向漠北缓缓转过了头来,已然恢复了寻常神色,冷静且带着些淡漠,自成一股与任何人都疏离的感觉,“你只管与阿睿安心住下,旁的事情,你无需担心,也无需多想。”
    孟江南发怔地看着他,双手紧得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揪破,只见她低下头,点了点,微颤着声应道:“好、好的。”
    “嘉安你当是饿了,我去为你端些吃食来。”孟江南应了声后又道,一边伸出手去将方才匆忙之间掉在被子上的湿棉帕。
    然而她虽已如是说,却未有离开,甚至连身都未站起,直至向漠北应了声“嗯”,她才起身弯腰去捡起那被他甩落在地的铜盆,出了屋去。
    显然她是对方才他忽然就将铜盆甩翻的举动心有余悸,是以不敢乱动。
    但她在拉开屋门前顿了顿脚步,并未回头,只是对着掩闭的屋门,用力抿了抿唇后感激道:“谢谢你,嘉安。”
    说完,她才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向漠北坐在床上,有些木然,忽尔见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罩在眼前,五指用力扣着自己两侧颞颥,半低下头,紧紧闭起了眼,面露痛苦之色。
    他并不是想要叫她害怕,更不是想叫她愧疚不安。
    他怎就不能与旁人好好说话?
    他以为远离了和天府,他就不会再像曾经那般了。
    他以为这三年他已经让自己改变了些的。
    原来他还是曾经那般模样,甚都未变,仍只会让人觉得烦心忧心甚至伤心。
    唯余他自己的房间里,他慢慢曲起双腿,无力地将额抵在膝上。
    痛苦且无助。
    *
    自向漠北已能似以往那般正常作息后,孟江南夜里不再守在他床畔,也没有此前日子里那般与他共枕,而是将她的枕头抱到了阿睿那屋。
    妆奁里的首饰她只挑了一支最素净看起来最不贵重的银簪子,衣裳也仅是拿了一身最素的,连着她身上穿的,共是两身而已。
    她本想将他送予她的那个绢人带走,但她拿起了那绢人却又放下,终是没有将它一并拿走。
    她拿这些的时候,是夜里宅子里其他人都睡下了后,向漠北也在屋中,她与他说阿睿近来夜里总是梦靥,她去陪他一阵子,以免他害怕。
    向漠北没有阻拦,亦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道一声“去吧”。
    孟江南抱着这些她一只手就能拎完的东西从屋里出来时用力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再用力眨了一眨眼,找阿睿去了。
    向漠北失神地看着妆奁旁那个被孟江南留下了的绢人良久良久,末了将当时那个盛放绢人的雕花盒子从柜中拿了出来,将绢人放了回去,收进柜中,这才剪了烛火躺到床上。
    如何都没有睡意的他睁着眼至后半夜,又起身来将烛灯点上,将那才收进柜中的雕花盒子又拿了出来。
    他看着盒中那个与孟江南颇为相像的绢人许久,小心地将它从盒中拿了出来,重新放回到妆奁旁。
    至于阿睿,他饭后喝了太多的水,即便睡着了,却是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听得屋里有动静,一睁眼,便瞧见了孟江南站在他床边,本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但在听得孟江南说来同他睡后,他惊喜得直从床上蹦了起来。
    这是小阿睿一直都想着盼着、哪怕做梦都梦到无数回的事情,但从前在孟家他知道他不能和他的娘亲一块儿睡,会让娘亲被骂,所以哪怕他再如何想,也从不会说。
    而来到向家后,他偷偷问过孟江南一回,她还是摇头告诉他不能够,他就没敢再问过。
    现下孟江南却是亲口告诉他,陪他一块儿睡,这让他如何不欢喜?
    小家伙高兴得几乎要飞起来,连忙将自己的小枕头移到了里侧,又将孟江南怀里的枕头抱过来,挨着自己的小枕头放好,最后扑到她身上,抱着她好一会儿才舍得撒手,好像怕是自己是在做梦,不抱着她的话她会跑走了似的。
    那夜,阿睿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孟江南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跨院里的向漠北亦是睁着眼直至天明。
    而自那夜起,除了用饭时候,其余时候孟江南便未再往前院去过,向漠北卧房所在的跨院她更是一步都未有踏进过,一日里除却会在饭桌上见上向漠北之外,便只是在他来后院瞧那些只黄耳与狸奴时偶会见着他,除此之外,他们都不再见过彼此。
    且就算日日里这般见着一会儿,他们说上的话,也都屈指可数。
    所有人都瞧出了他们之间的异样,便是小小的阿睿都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但无论谁人来问,他们都说没事,尤以向云珠问得最是频繁,但每回得到的答案也都一样,索性她也不问了。
    不过她虽不再问,却是每日都到他们各自跟前叨叨他们各自一日里都做了些什么。
    孟江南还是每日白日里都向向云珠学习拳脚功夫,入夜后则是做女红,还特意让向云珠同她去书肆走了一遭,寻了些有关女红针法式样的书回来,又托她往向漠北那儿拿来笔墨纸砚,不是照着描画便是认真习针法。
    至于向漠北都在做些什么,她也从向云珠口中得知。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日日都出门去,因为楼明澈不让,倒是有一个名叫宋豫书的人隔一日便会来一趟,一来便是同向漠北坐上一两个时辰才离开,或是对弈一局,又或是说上些向云珠没兴致的事情。
    孟江南不再往前院去,这些日子不曾见过那宋豫书,但她猜想,此人八成就是她曾在街上见过一回、以及小秋前来的那个夜晚在大门外有过一个照面的那人。
    她不去想宋豫书来找向漠北所为何事,却总忍不住去想小秋那夜回到赵家后如何了,是否还好?
    她们曾是自己的性命以及命运都无法自己掌控的可怜人,如今她不再在那牢笼里,小秋却是还在。
    可在赵家那样可怕的地方,小秋就算今日活着,那明日呢?后日呢?
    但即便她想极将小秋从赵家救出来,她却是无能为力。
    她自己都要靠算计攀上向家才活下来的,又能有什么办法或是本事去救小秋?
    在赵家人眼里,他们这些人就是些微不足道的蝼蚁,哪怕全都捻死了也毫无所谓。
    这就是蝼蚁的命。
    孟江南想事情想得出神,一不小心便让针尖扎到了指头,令她瞬间回过神。
    她张嘴吮掉了自指头冒出的血珠。
    向云珠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提不起她劲头的话本子,难免分神,这一分神就正好看见了孟江南将自己指头给扎出了血珠子来。
    她近来都看孟江南夜里挑灯做女红,有两回她半夜里饿了到后院庖厨来寻吃的还瞧见她这屋里亮着灯,走近来瞧发现她竟还在做女红,明明已经哈欠连连,却还不舍去睡。
    向云珠不解得很:“小嫂嫂,你这跟拼命似的做女红干什么?夜里挑灯做这个伤眼睛得很,小嫂嫂你这是想要熬坏自己的眼睛呢?”
    “我只会这个。”孟江南笑笑,收回神,继续绣未绣完的牡丹,“自是要越精越好,否则什么都不会的话,会挨饿的。”
    孟江南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向云珠听不大明白,不由又问:“小嫂嫂你说什么?什么饿不饿的?有我小哥在,谁能饿着你?”
    孟江南只是又笑笑,不再回答。
    这儿啊,终究不是她的归处。
    正当此时,跟着阿乌一齐到跨院去找向漠北的阿睿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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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