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说起前江南总督今内阁行走吴镛其人, 除了年少时常为才华卓绝的嫡出兄长所压制,一路仕途可谓是顺风顺水。兄长死后,更是顺利接掌江南吴家。
    权盛之时, 诺大江南之地再无第二种声音。这般经历之下, 其人才华谋略许是有些,然骄橫之心只会更甚。
    果然,其后数日,在有心人的不断安排之下, 这位吴阁老最大程度的感受到了内阁诸位同僚的排挤之意。甚至因着屡屡被下了面子,吴镛清楚察觉到, 他如今于士林之中再不复以往威严。
    便是吴家门前, 最近也冷落了许多。如此种种, 让这位从来顺风顺水的吴大人心中宛如有火在烧, 且火星子肉眼可见的日益壮大。
    这时, 便有臣下适时提议道, “大人,如今当务之急当是一鼓作气, 向朝中大臣宣告。大人权柄赫赫,丝毫不减当年。”
    “小臣以为,此次的海运之事,便是最好的时机。届时, 朝堂之上,吾等必将全力拥磊大人。”
    吴镛闻言眯了眯眼睛:“若是那些个老不死的……”
    “大人无需为虑,如今朝堂之上, 支持者不过廖廖数人, 倒是反对者声音一日赛过一日。这般情景, 诸位阁老也不敢如此犯了众怒, 只待明日大人金口一开,小臣等人协力之下,此事必成定局。”
    “届时不但大人声威更盛,当今那里………”
    怕也要折了君主之威。
    最后一句提议之人不曾开口,可此时室内众人再没有不明白的理儿。也就是最后一句,让这位吴阁老彻底下定了决心。
    策略已定,几位下臣谋士具是极有眼色选择告退。
    然而前脚刚出了吴家大门,一位中年文士便一把拦住了好友。
    “梁兄方才为何要阻止再下,某总觉得,此事绝非如此简单。大人此次……”
    然而那位被拦下的小胡子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林兄觉得,大人此时可能听得你我之言?想想前头那位是怎么没的?‘’
    言罢,林姓男子默,小胡子复又轻叹道:
    “林兄若是信任小弟,便听我一句,这吴家,已非你我二人久留之地。‘’
    ‘’吴家以往再多的恩惠,咱们这些年也该还清了。更何况……”
    吴家,早已不是以前的吴家,若是大公子还在……
    小胡子说罢沉重的闭上了双眼,若是可以,有谁会乐意背弃恩主,做那不义之行径。
    ***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翌日朝堂之上,一番争执过后,吴阁老果真不负众望,从前列队伍中大步挺出。
    一番慷慨陈词之后,众位党羽纷纷力挺。
    “臣附议吴大人,海运劳民伤财,绝不能开啊。”
    “臣附议”
    “臣附议”………
    朝中大臣眼看已经跪下了将近三分之一。声势之浩大,方才还晃晃悠悠,一脸事不关己的众阁老们终于坐不住了………
    既然当初选择压制,必得要对方再难翻身才对,如若不然,以眼前这位的脾性……
    朝堂之上,很快便又是一场乱战。天成帝端坐于金銮之上,冷眼瞧着底下众人挣得脸红脖子粗。心中却暗暗估量着众阁老门人势力。
    一张张利益相接的网络很快便现于眼前。肉眼可见,天成帝目光愈发锐利了起来。
    姜,终归还是老的辣。事后,瞧着前几日或反对,或默不作声的官员们很快便临阵倒戈,形势反转之快,几位阁老很快便明白了什么。
    他们是被当今做了枪使。然而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之下,既已开口,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
    不过,能再一次损了那位的颜面,也算收了点利息。几位阁老自我安慰道。
    至此,海运一事,算是彻底提上了章程,至于早朝之后,那位吴阁老面上如何精彩纷呈,回去又是如何的大发雷霆,就不再众人考虑范围内了。
    吴家之事暂且不表,沈煊这几日正忙着翻查前朝有关海司的记录,主要还得是税收问题。对于各项商品类型如何定税,才能在不压迫商户儿的情况下使得朝廷所得利益最大化。还有国与国之间的贸易,需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
    好在现今这个阶段,他们大瑞各项技艺摇摇领先诸国。如近代那些个此消彼长的贸易结果并不容易发生于本朝。不过提前的防范总是要的。通过各项税收比例高低的差别,暗暗控制某些原材料大幅度流入与流出,才是现阶段他所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日,沈煊已经同学士打过招呼,正欲前往翰林院藏书阁查找一些资料。
    数月前刚经过馆选,馆内比之以往,倒是增添了不少新面孔。沈煊一路走来,以前的同僚们也都纷纷上前招呼,还不停问起要不要帮忙之类。
    沈煊各都笑着婉拒了。
    “不过来查些资料罢了,哪里好劳烦大家伙儿。”
    见到沈煊态度同以往别无二处,众人脸上笑意更真诚了几分,态度也愈发热络起来。甚至一位李姓青年男子还出口叹道:
    “沈郎中才华横溢,君子昭昭,哪里是旁人硬赶着便能凑上的?”
    这话说的可有些意味深长了,沈煊懵了一下,不晓得对方这究竟什么个意思?  这些时日他着实忙的紧,几乎都要埋在资料堆里了。已经很久没同同僚们相约出去了。难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正在沈煊准备开口询问之时,另一名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不过是几位友人游戏之语罢了,李兄又何故这般污蔑我等。”
    姓李的青年闻言冷哼一声,却也不在开口。只是眉目间不逊之色丝毫未减。可见两人关系着实不睦。
    然而眼前男子却已经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只是唇间若有若无的苦涩出卖了对方此刻的心情。
    只见青年男子说完后便转头朝向沈煊,先是躬身一鞠道:
    “大人,此前种种传言皆是以讹传讹,起因不过是几位友人玩笑之语。大人才华卓越,深受圣恩,下官微末才华,譬如昭昭明月同萤火之光,何德何能胆敢与大人相比?”
    “沈大人第二”下官更是从不敢奢望,无意间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说罢,青年男子身子更低下了几分。姿态可谓放的低极了,肉眼可见,已经有好几位翰林面上忿忿,忍不住为对方鸣不平了。甚至还有位马脸男子颇有不服的看了眼沈煊。
    “魏兄何至如此,论才华,魏兄榜眼及第;论人品;魏兄知恩图报,对亡妻情深义重。至于那些个流言蜚语,同魏兄有何干系?”
    说罢那位马脸男子目光紧盯着迟迟不曾表态的沈煊。
    “早听说沈大人待人素来宽宏,然而如今看起来,怕也不过如此。”
    见男子如此不逊,身边友人见状急忙拉着对方。怎么说人家也是上官,又是圣上跟前得意人儿。收拾他们这些无品无级庶吉士们,还不是妥妥的。
    然而许是心中正义感作祟,马脸男子依旧不为所动,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沈煊。而那位魏兄依旧低着头,只是看着对方是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担忧之情昭然若揭。
    沈煊无语,他这还没干什么呢,怎么就成大魔王了。
    “那个,诸位?有谁能告诉再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众吃瓜群众懵了,还低着头的魏榜眼身子一僵。任谁都没想到,闹来闹去,当事人却是一无所知。然而沈煊面上疑问之色着实再真实不过。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位马脸男子率先开口道:
    “沈大人难道没有听过,最近诸多士子一致以为魏兄才德皆是出类拔萃,且同往作为为陛下日讲,得以时常伴君,日后说不得便是第二位沈大人。”
    “且前些时日,筵讲结束,陛下还特意留下了魏兄一人。”
    “原兄此言,着实羞煞小弟。陛下不过偶有兴致才见了小弟一次,哪里敢自比于沈大人。”
    说话间,魏史下颚微微抬起,沈煊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面目。眼前这位一张国字脸,眉目方正,虽不算俊朗非常,但打眼一看却颇有几分正气。
    沈煊闻言也只是笑笑,神色并未有什么异样。
    “不过几句流言罢了,本官又何至计较这些,更谈不上怪罪了。魏大人既有缘法得了陛下青眼,本官何该道一句恭喜才是。”
    沈煊满脸真挚,说到陛下青眼,魏实身子一僵,面上有一瞬间不自然,很快便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
    沈煊忍不住挑了挑眉。
    “大人当真从未听到过?”马脸男子一脸狐疑之色。旁边众人见状简直想敲死这个棒槌,拼命给对方使眼色,倒是那位魏榜眼,从始至终都未出声。
    沈煊轻笑一声,抬手示意了下手中整整一叠数据。
    “本官近日大都留于宫中,便是户部那头都少有过去,怕是因此错过了不少精彩之事。可惜……今日着实有要事在身,不能跟诸位同僚好生畅谈一番了……”
    闻言众人面上不由有些尴尬,人家日理万机,他们倒是在这儿忙着说闲话。连道大人公事要紧,有空大家改日再约之类。
    那位马脸男子不由仔细看了眼沈煊手上,素白的纸张上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只有零星汉字布于其中。这么厚厚一沓,可见对方心力如何。
    马脸男子面上瞬间便涨的通红,朝着沈煊弯腰深鞠了一躬。
    “大人不辞辛劳,而我等还在这里长论是非,耽搁大人时间,是在下之过。”
    一旁的魏榜眼同样神色愧疚,张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沈煊却直接道了句无事便转身离开。
    魏史看着沈煊远去的背影,紧握着的拳头却是迟迟不肯松开。
    长留宫中,陛下当真这般看中对方?那为何他………
    又是一上午的忙碌,正午十分,沈煊同杨子修,江澄几人相约来到距离馆中不远处的聚贤楼。
    因着距离翰林院不远,沈煊几人老早便是这儿的常客,很快便报上一众菜名。几人相继落座。
    席间沈煊突然间开口问起:
    “那位姓魏的今科榜眼究竟是何来头?好似在馆中极受推崇的样子。”
    闻言江澄很快便哼了一声,面带不屑道:“做作!”
    倒是杨子修认真解释道:
    “那位新科榜眼名魏史,出身寒门,出过一些诗集,本人确实颇有才华。”
    “不过翰林之中,有才者如过江之卿,对方之所以名声大噪还是在其发妻病逝之后。”
    哦?沈煊来了兴趣,发妻病逝之后名声大噪,怎么感觉这句话这么不对味儿呢?
    杨子修慢悠悠的夹了颗花生米丢到嘴里,这才继续道:
    “这位魏榜眼自小家境贫寒,家中唯有一寡母,还是同村的一位秀才见其天资聪颖,不忍良才埋没,这才宁肯倒贴银钱也要教对方念书,最后更是将爱女许之。”
    “不过这位魏夫人据说身子不好,魏榜眼高中后不久便因病去世,身下只留下一女。魏夫人停灵之时,这位便在对方灵前发誓,要为对方守上三年孝。据说对方本打算终身不娶,然因膝下无子,寡母以死相逼,这才退而求其次。”
    “然后呢?这也不到声明大噪的地步吧?”
    沈煊不禁疑道。
    “ 然后那位魏榜眼伤心之下,写了数首思念亡妻,感恩岳父知遇之恩的诗词。尤其是思念亡妻那些,据说引的京中无数女子纷纷落泪。”
    “再加之对方多年来洁身自好,守着一病弱妻子,身边也无一妾氏,便是一些名门贵女,都对其青眼有家。其才德一时之间更是广为传颂!”
    说到这里,杨子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若非对方尚在孝期,怕是说亲之人都能排起长队了。
    “至于为何叫做“沈煊第二?””
    “赫之,同样出身寒门,一甲之身。对妻子情深义重,身无二色,同样有机会侍奉君主。”
    杨子修说罢颇有些严肃的瞧着沈煊:“流言究竟从何而来还未可知,但我瞧着,对方对赫之你,却是颇为在意。怕也未尝没有踩着你的名头往上爬的意思。”
    若不然,日讲之人众多,今科状元尚在其中,能被点名接见之人唯有这位。
    同杨子修一般意见的还有江澄。
    “赫之,你可能不晓得,自赫之之后,每日的经莚,可着实被人抢破了头。对方一寒门出身,却能打败诸多世家子弟,被侍读推荐……”
    江澄说罢还一脸冷笑道:
    “呵,汲汲经营如此,每日偏还要做什么淡泊名利的样子。凭的恶心人!”
    “至于那些个诗词,未免做的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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