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院子里外全乱了,哭声,喊声,还有很多的人影在她眼前晃动着,她好怕,但她要进去,去找母亲......
这时里面爆发了冲突......是刚才冲进去的几个人,他们被人认出不是明国这边的,而是晋王那边人,人们叫骂着撕打了起来......他们不要命的跑到这里,可能是他们家人的尸身被混到了这边,所以,他们冲到这边来找......
可是,在这样一个氛围中,死者的家属在这里看得了敌人的存在......于是,里面的人打成了一团,外面也混乱了起来,小姑娘也被人群推着,摔倒了......
那几个晋人也大声叫骂着与里面的人撕打着,但是他们人少,很快就被围了起来,好像所有人都冲上去打了......
小姑娘没有去,她管不了那么多,她还在找母亲,她爬了起来......这时,她听到了......那悲切而又悲愤的哭喊声......
“我们的家人也都死了啊!......我们的家人哪?......又不是我们要打的!......为什么?!”
那声音撕裂着人们的耳朵,让人们最后的愤怒化成的碎片......于是,人们不再撕打,一个又一个的哭声再一次响起,女人们哭着自已丈夫,母亲哭着自已的孩子,院子里再一次陷入悲伤的海洋......
小姑娘站在那里,她没有哭,也没有动,就是那样站着......
再后来,她看到了母亲,母亲看着她,脸上古怪的笑着,又像是在哭。最后......她们相拥着,哭着,很久,很久......
夜很深了,帐篷外面已经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了,想来大家都睡了,苏琼爬了起来,她走出帐篷,守在外面的茂离立刻就醒了,苏琼摆摆手,表示自已没事,让他回去休息,就一个人向河边走去了,那里还有没有熄灭的篝火。
茂离想跟过来,可又站住了,这位宗主的本事他还是信服的,只是这一进明国就是两次晕倒,有点吓到他了,不过,看刚才宗主那样,应该没事了。
苏琼在篝火边坐了下来,看着篝火出神。她了解了,明白了,本主,苏媚娘的心路历程......
苏媚娘,苏家的大小姐,卫家老太爷的掌上明珠,她的少年时光过得太好了,她并不是一个傻,白,甜的女孩,她很聪明,甚至比同龄的孩子都要聪明,她学东西很快,记忆力也好,对于大人的问题真的能做到举一反三,有时,对于实事朝政也能同母亲说上一说......
所以,很多时侯,苏夫人很喜欢与女儿聊一下当下的国事,很多不是小姑娘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的事情,她也会同女儿说,也许,是身边实在没有人能同她聊这些了吧......
战事的开端,苏夫人就从卫将军听到了不同的开战原因,不是那边的王造反,而是老皇上要杀自已的兄弟,为什么?......皇家那有什么为什么,想,就是了......
苏夫人对女儿说,老皇上要的可不只是那个晋地,这场仗只怕不会轻易结束,因为,老皇上上位时,他的父皇把最好的土地都分了出去,他很不高兴......
当卫老将军去世的消息传来时,苏夫人也同大家一样,痛恨那个晋地,她们一起咒骂,一起发愿,祝明国将士早日踏破敌营凯旋而归,但是,战事一年年的过去了,有捷报,也有失守,反反复复,人们就是等不到它的结束......
小姑娘去问别人,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消息,比如:说那晋王联合了几个兄弟王要一起造反......还说上去的将领不懂军事,就是乱指挥,但是这个不懂军事却是,是太子......
还有,晋王那边皇上也没么急着打,前些时侯从前线撤了军队又打了一个小的藩王,因为,皇上更要保证国库的开销......
还有,皇上喜欢美女,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同意了一个与那晋王有同盟的小王的投诚......
还有,皇上不喜欢在好日子里听到不好的消息,就因为这个,杀了本已立功,却又没在皇上高兴的日子能立上功的,几个战场上打了败仗的将军......
还有......皇上定了的战役地点与时间,战场上的将军认为危险,改之获胜,皇上却大怒竟然要杀了那位将军......
还有......本来可以这样,却不知为什么,皇上一定要那样......
她把这些说给母亲听,母亲却古怪的笑了,母亲说,这算什么,皇上可以为了一个女人错过战机,也可以为了当年的一个小仇怨,让天下血流成河,因为,他是皇上啊.......
母亲抬着头,无助的看向天空,她说,她现在只希望哥哥们能回来,回来就卸甲归田,再也不为这样的皇上去打仗了......
母亲说因为打仗,所有的捐税都加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可是皇家却还要再纳新妃......
母亲说人就这样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母亲问她,为什么?值得吗?......
母亲以前说好男儿要志在四方,为国为民,可是现在却说,好男人一定要待在家里,保护好自已的家人......
母亲问她,要是有一天她所有的亲人都去了,她会怎么样?她哭着说不要......母亲告诉她,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就让她只顾着自已就好了......
她问母亲,那要怎样才能不发生那样的事?母亲又古怪的笑了,她说,这就是命啊,没办法,无解的啊......
她不信,她不要,她不要母亲,父亲,小弟弟,还有舅舅们,就这样离她而去,她要想去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然后,她听到了父亲对母亲说的话,君命如天......
原来,真的没办法啊......
但是,会好起来吧,她问母亲,母亲笑着说,对,会好起来,人吗总要活着,活着就会好起来......因为人,最会活着啦......
她一直小心的怀揣这个希望,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就这样,到了那一天......她摔倒,她又爬了起来,然后,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对啊,又不是他们要打仗的,人家也死了亲人,而且还被送到了这里,他们不怕被人打死的跑来,不就是为了要找回自已亲人的尸身吗?......
她问自已,如果是舅舅们的尸体在那边人的院子里,她也会冲过去,去找回自已的亲人吗?她敢去吗?......
不,她不敢,她害怕!她压住自已怦怦跳的心口,她不应该这样想,但是她知道,她不敢......
那怎么办!怎么办,她是卫家的儿女,可是,她却连看一下舅舅们的尸体的胆子都没有,她现在只想回家,回到了那个温暧的小房子里,那里有父亲,有弟弟,有梅姨,有认识的人,对,他们一定不会让自已去冒险,不会......
她颤抖着想往回走,可是,却被脚下的一个什么拌了一下,她倒了下去,她看到了......好像是,是明哥哥!他躺在那,只看到他一只手,他整个人也好像只有一半似的,就那样睁着一只眼眼看着她......
她晕到了,她只能晕倒,因为,她受不了啦......
睡梦中,她看见了舅舅,哥哥们,他们都没有理她,一个个从她身边大歨的走了过去,她想叫住他们,可是,她不敢,她没有勇气,她不知道自已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母亲温柔的声音把她叫醒了,她不敢告诉母亲,她看见明哥了,可是,她却跑开了,她没有去认,她不敢......
母亲不再同她说悄悄话了,她也不敢再去问母亲了......
那没多久,母亲去世了,直到死,母亲都只是淡淡的笑着......
这时,苏家老家的一位亲戚要办喜事了,父亲就带她回了老家,那里与班得城很不一样,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原来,这世间还有另外的一种生活啊......
新认识的小姐妹拉着她一起去听新娘子的花帐,她第一次听,好奇怪啊......
可是,其他的小姐姐们却是那样羞涩却又开心的样子,她想起来了,母亲说过,她长大了,以后就要嫁人啦......
对啊,母亲说过,她只要顾着她自已就好了,所以,她还可以嫁人......
苏琼坐篝火边看着那不断相互攀比似的,又只能到了同一点而下落的火苗,她叹了一口气,人啊,过钢易折,小姑娘的生活环境太好,太顺利了,她有点自持过高了......
小小年纪竟真的有了责任心,想着为大人们,为这个国家出头出力......但是,现实一下子击碎了她......
苏琼是一个懒散的人,但是对于求生这块,倒是没有落下过,社会上有一阵很流行心理咨询这个职业,听说赚的很多,所以,他也看过一些心理方法的书......
如果一个知道自已弱小的人,当遇到大的挫折时,因为知道自已的弱小,反倒能坦然接受并很快调整好自已的心态。反倒是一些过的太顺,自以为强大的人,一旦遇到自已接受不了的挫折,往往难以承受,不是在现实面前被击的粉碎,就是一回头改变自已,去做一个与平时的自已相反的人,从而逃避过去的自已......
苏媚娘显然是后一种,这个小姑娘无法理解这些事情,也无法帮助自已的母亲,还有舅父家的亲人们,她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可她又无法原谅自已的无能与怯懦,所以,她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法了......
把自已变成一个她以前看不起的那种人,这样,她才能好好的活着,不伤心的活着......
不,她不是为开心的活着,苏琼喃喃的说道,她,是在惩罚自已......
是的,小姑娘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已,惩罚自已的无能,自已的怯懦,自已没有能力去解决的问题,还有,对这个世界的回避......她闭上眼睛,不听,不看,不思,不想,只是活着......
苏琼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你是真的想死啊”她轻声说。是的,小姑娘听到了那个旨意,知道父亲为卫家所做的事,那并不对的,所以她不赞成,‘那没有意义’她告诉父亲。
但是,父亲不听,然后,一切就这样发生了,那个谢家对她做了什么,她根本不在乎,因为只要她想,她有很多办法对付她们,可是,她不想了......她好累......
她想回去了,想回到那天,回到改变了她的那天......她问自已,你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没有好好的陪在母亲身边,为什么要把自已变成的一个蠢货,为什么这样挥霍自已的青春,像个白痴一样的活着......
她嫁给那个姓谢的是有原因了,不只是那时只有那个姓谢来求亲,更重要的是,她及笄那年,刚好是新皇招新人入宫的年份,她再堕落也没有到那个地歨,所以,她嫁了......
这也许是小姑娘当时唯一能做出的反抗,她宁可嫁一个不认识的,比她大很多,还被人说是混蛋的武夫,也决不去皇宫服待那个害死她亲人的皇上!
一晚上苏琼都没有回帐,她一直坐在那里,一遍遍的回忆,品味,流泪,让苏媚娘的苦闷,无助,还有悔恨与不甘都抒发出来,让她那可悲的灵魂得到理解,并对她进行告慰,承诺只要有机会,一定修正人们对她的误解,并以她的名义,为她和她的亲人报仇,希望因此让小姑娘能得
以安息......
第二天,当其他人起来走到篝火堆旁时,发现苏宗主又晕到了,只是这一次,她的脸上满是泪痕......队伍因此耽误了半天,茂离说叶公子可以先行,他们照顾宗主就行,可是,胡子说既然大家说好了同行,当然不能丢下他们......
苏琼醒来后,没说什么,胡子也没问,大家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上路了,只是大家都感到了一丝奇怪的隔膜在两队人中慢慢的形成了......
过了前面的平阳关,他们就要进入班得城的地域了,中午,两队人在一个不大的茶寮里休息打尖。两天的尴尬气氛这一刻,终于到了顶点,吃着,喝着,慢慢地大家就都不说话了......
苏琼这两天有心事,所以,她好像一直没有注意到这种尴尬似的......
现在,她就那样望着远方隐约可见的高城,坐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
“苏,宗主?”同她一桌的胡子轻声叫了她一下。
苏琼一惊,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人,自已手里的筷子躇在桌面上不直不动,这样有点奇怪了。
“啊,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们不用管我,我不怎么饿,你们吃吧......”她笑着说。
“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担心了?大家同道,你可以说的”胡子的笑容依然可亲。
苏琼转过身看着他,又看了一下他的那些部下,他们此时也正悄悄的往这边瞄着......
苏琼叹了一口气,那丝幽怨与不甘又一次在胸中激荡起来,她看着胡子问道:
“那么,你们,要去班得城做什么?”
胡子咧开嘴笑了,好像早知道苏琼会这样问他一样,他笑眯眯的说:
“我说过了,我们是同道,那里面有我们更多的同道,我们要去联合起来,还怕杀不死那边的晋人,怎么样,英雄,一起呀!”
苏琼看着他,笑了,她放下手里的馒头,正视着胡子的眼睛,慢慢的说道:
“你们要去报仇,你们的亲人死在那场战争里,你们不愿意忘记他们,你们想为他们的离去找到一个答案,这没什么不对,没人说你们不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他们的亲人也
死在那场战争里啊......”
胡子的笑容慢慢的凝固了,旁边的人都不再假装,全都看了过来......
苏琼看了一下其他人,她又看着胡子,继续说道:
“我外公家姓卫,他们一家都战死在那场该死的战争里,我的母亲因此而早逝,我能理解你们......所以,如果我说的不好听,请你们不要见怪......”
胡子不笑了,他有点坚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摇摇头,苏琼继续说道:
“我们的家人死了,他们的家人也死了,而且,可能,比我们还要多......因为我听说,那战场一直就在晋地,没有打过我们这边来,所以,我们的亲人虽然去了,但是他们大多数的家人可以祭祀,凭吊他们,也可以像你们这样,想办法为他们复仇......可他们哪?我听说,那边快没人啦......那些死在战场,或是死于战争裹挟中的百姓们,他们哪?有人记得他们吗?明清时节,有人为他们焚上一柱香吗?......”
‘啪’不知是谁的筷子落到了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胡子没有动,只是看着苏琼,苏琼也看着他......
“你......你在说什么?......”胡子轻声说着。
苏琼摇摇头,她宽宥的看着他,慢慢地,轻声说道:
“放下吧,就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亲人,放下吧,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执着那些悲伤与仇恨了,就算是为了你们的亲人,好好的活下去,别为了那些盲目的仇恨挥霍你们的生命了,你的亲人一定不想让你们这样......”喜欢8世-不争请大家收藏:(663d.com)8世-不争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