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那厢刚疾步离去,才平静没多会儿的灯笼忽又躁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啈啈啈”的怪声。
凉月侧目望了一眼,一股莫名的烦躁登时袭上心头,有些不耐地道:“又怎么了?”
苍驳看着馒头离开的方向,眼睛微微一眯,而后偏首看向北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北行当即心领神会,对着凉月和太微抱拳道:“二位姑娘不妨听馒头前辈的,先上山去找归尘子道长。公子这面还有事情亟待处理,人命关天,就不多作耽搁了,晚些时候,城东三星亭会。”
太微将头轻轻一颔,随后唤道:“凉月。”
凉月往前迈进一步,与苍驳并肩而立,眼目直视前方,动了动嘴:“三星亭会。”声音宛若鼻息呼出,轻地几乎只有近旁那人才听得到,说完后,未作任何停留,旋即阔步行开。
抱着灯笼的太微则对苍驳欠了欠身,随即跟上先行那人。
前面那人走的极快,为赶上她,太微也不得不加快步伐。
转过两条街后,太微觉出异常,忙开口询问:“凉月,走这么快做什么?”
红衣步履匆匆,宛若风中一朵红梅,迎着白雪落下的方向追逐,听太微一问,才渐渐放缓步子,低低垂下的鸦睫掩去一片慌乱和眷念,“刚才,我竟很是舍不得他。”
这个回答叫太微面露诧异之色,心尺丈量片刻,却始终触不及首尾两端,鼻息重重一呼,渐渐恢复冷静,“凉月,你着魔了。”
凉月不由自主地摸上腰间那枚唯一能和他牵扯上一点瓜葛的青玉佩,眸中闪过片刻的失神,“你可能不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那一刻,我竟有种或许此生再也见不到他的惊惶。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甚清楚,究竟喜欢他到了什么地步,只是分开片刻,也觉煎熬。”
太微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道:“我已经开始认为,当初同意你留下,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凉月莞尔一笑,“却是我此生,最正确的选择。”蓦地将手一松,青玉佩直直垂回腰间,面上笑容瞬敛,步伐复又加快,正色道:“暂时撇开这些不提,他心系万千性命,我便替他解这忧患。”
太微戏谑道:“两个月前,你还是一个从不管别人闲事的闲妖。”
虽是一句玩笑话,却叫凉月的心海翻起了波澜,她一脚踢开一只横在道路中间的破背篓,撩开肩头一缕发丝,浮上散漫不羁之态,嘴角一挑,“便是现在,我也是闲妖,别人的事,我管不着,也无兴趣管,可他,岂是别人?”
二人携着始终无法安分下来的灯笼,穿过数条大门紧闭的街道,来到逢鸦山脚下。
遥忆上一回,凉月来逢鸦山取青玉时,还不得不躲着护山守卫,尽挑僻路畸道而入。
不过短短半月之隔,逢鸦山却似发生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巨变,进山的要道不见一个护卫不说,整座山的女儿木更是犹如遭受重大摧残,一夜之间悉数断枝折干,便连本应深扎于泥下的树根,此时都露出大半截,一株株树歪七倒八地横陈,拦腰挡去登山要道。
二人踩上干枯如柴的木枝,一脚下去,发出“嘎吱”脆响,声音不大,但在异常安静的山中却显得极其突兀。
不知为何,方还闹腾不休的灯笼在进入逢鸦山后突然安静下来,眼睛瞪如两枚溜圆的铜钱,警惕地环视着脚下这座近乎荒凉的逢鸦山,双爪死死抓住太微的衣袖,尖利的爪钩刺穿锦布,直抵太微皮肉。
痛感当袭,太微“嘶”地一声,秀眉微蹙,却不忍加以责罚,仍是语气和缓地安抚道:“灯笼,莫要怕。”
走在前面开道的凉月停足回首,问道:“怎么了?”
太微摇了摇头,“无事,走罢。”
凉月眼神奇怪地谛睨着灯笼,只觉其下一刻便似要从太微怀中脱跳而出,遁地不现。心中疑窦渐生,愈加警惕,左边眉峰微不可察地跳了两跳,略微有了计较,却不做多言,只不动声色地叮嘱了一句:“务必小心为上。”
干枯如柴的树枝在二人并不沉重的脚步下,脆声折断,一条由二人一前一后踩踏而出的新路,顺着山脊蜿蜒而上。
行这一路,未见一丝人影,沉寂地有些可怕,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渐渐爬上眉头,隆起山峰一座,任是千年竹妖也不免提心提神,探步前行。
终于,二人在快要到达良乐宫时,被一方仿佛由山自破的天坑截断去路。
天坑口约有两方井口之阔,近旁一块大石上系有一条婴孩手臂粗细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直垂入坑内。
凉月趴在坑口,伸头朝里望去,甫一探入,一道煞气扑面而来,凉月庚即抬袖捂鼻,侧首大吼:“估鶠”。
后一步迈来的太微当时在距天坑半丈之处停脚,声色惊骇地道:“这里就是估鶠的巢穴?”
凉月表情痛苦地点了点头,而后缓缓拿开捂住口鼻的衣袖,猛地吸上一口气,立刻屏住,又将头探了进去。
今日天色本就不明,坑内更是五指不见,只是内里深处依稀可见有一点光亮正缓缓移动,时隐时现。
太微徐徐迈至坑边,刚探头欲瞧,岂料怀中灯笼突然剧烈一颤,双爪乱挥,太微一个分神,手上陡然一松,灯笼猝不及防地脱出怀里,如石头般砸进坑中。
未及太微反应过来,耳旁只听得“呜呜”两声,灯笼瞬间没了踪影,太微慌忙张口大呼:“灯笼。”
正在专心致志探究天坑的凉月,突然看到一团雪球自头顶上方掉落,下意识伸手一捞,手掌将将抚过一片软绒,却是捉了个空,还未来得及惊慌,便听到太微失声大喊,不及多想,她猛地一头扎进天坑,心中焦急万分,生怕灯笼出了意外。
瞧见凉月跳入天坑,太微也未作迟疑,紧跟其后,投身而入。
二人急速下坠,此刻也管不得之前的约定,凉月飞快甩出右手,打在壁上,五指尖端俱生出根须刺进土里,坠速瞬间减缓。
再仰头看太微时,但见太微也已施法挂在壁上,正徐徐落至与她齐肩。
“不知道昨晚之前这里面究竟藏了多少只估鶠,煞气这般重。”凉月边往下降边忍不住抱怨。
她实在受不住煞气,即便仅是一根蓝羽之轻淡,也能叫她生出不适,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日久岁长所沈积的浓烈,兼之天坑极深,越往下,煞气越重,直叫她气息不畅。
若非因灯笼掉入其内,恐怕凉月这辈子都不会想要来此一遭。
太微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神色深凛,“嘘!莫要多言。”
凉月立即收声。
这天坑像是一个无底洞,始终都触不到底,无形的压迫感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无孔不入的煞气在逼人的黑暗中更加肆无忌惮,直叫凉月喘不过气,她心神一慌,忙打指拈出朵鸾双花,蕊瓣涓涓淌出如水清光,将将照亮方寸之地。
无尽的黑暗登时被逼出方圆之外,凉月猛一闭眼,又霍然睁开,紊乱的心神渐渐被幽光抚平。
四周静得吓人,凉月实在耐不住如此悄无声息之境,顾不得太微方才的叮嘱,开口就破骂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难不成要一直这样掉到地老天荒去?”
话音方落,回声瞬起,同音同词又复响一遍。
“此洞,有蹊跷。”太微辞色凝重地推断道。
闻言,凉月猝不及防停住下落之势,单手掌壁,稳稳定在半空。
太微未料凉月会突然停住,而自己依然保持着下落之速,加之疑虑绕心,神思不宁,直至距凉月已有丈远时才发觉亮光弱了不少,忙仰头一看,果见凉月正定在上方,红衣飘悬,濯沐蟾光。
“凉月,你在想什么?”太微徐徐升至凉月身旁,轻声问道。
凉月一眼不眨地盯着指尖的鸾双花,潋滟清光如白纱般缓缓飘浮,映得洞内淩兢更盛,照出佳人绝代风华。
半晌无言,太微担忧灯笼安危,心焦如焚,一刻都不愿耽搁,眼下瞧得凉月如中定术,不言不动,躁气霍然窜至天灵,当即冲她急声唤道:“凉月。”
“嘘!”这回轮到凉月嘘声,她毫不犹豫地抹指掐灭鸾双花,贴近太微耳畔,声若蚊呐地道:“洞里,还有估鶠。”喜欢将军大人,有妖气请大家收藏:(663d.com)将军大人,有妖气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